那样的一个小妖精,她妖娆,干净,透明,青春,情欲旺盛,毫无禁忌,正邪交杂,带有旺盛的危险性和蛊惑力。这样的小妖精是很容易搞乱她身边一切的,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生活也弄得乱七八糟,在这样的乱七八糟的生活中,她就如昙花一现,极妖娆,也极危险,然后,瞬息之间,立马烟消云散。
有时候美丽和淫荡是没有界限的,也不分彼此。它们就如最初的雨水,都是从天上来的,只不过,落地之后,在泥土之中的成为沼泽,而离自然近的,则成为清澈无比的水。
这样的尤物在小说和电影中还有一些。比如另一部电影,根据纳博科夫小说改编的《洛丽塔》,那个洛丽塔,自然也是一个情欲的尤物,单纯、透明、怪戾,甚至有点邪恶。但电影《洛丽塔》与《遗失的27个吻》最大的区别在于:对于《洛丽塔》来说,无论电影也好,小说也好,更多地是暗藏着对于人性的疑问,因而有点沉郁,缺乏轻松和幽默。而对于《遗失的27个吻》来说,视角似乎是甚嚣尘上的,疑问没有了,沉重没有了,只有认命以及透彻后的轻松,于是索性就轻松一把,幽默一把,惹得风和日丽,变得阳光灿烂。
——不是谁都能幽默得起来,也不是谁都能轻松起来的。后人就是这样,踩在前人的肩上,站得更高,看得也更远,面对世界万物,一宽容,就云淡风轻了。
这部电影还使我想起了另外一部法国电影,那就是《天使爱美丽》。《天使爱美丽》开篇的旁白也好:1973年9月3日28分32秒,一只每分钟能振翅14670次的加里佛德丽蝇停留在蒙马特的圣凡赛街,在这时,一家餐馆的平台上,风猛烈地吹起了餐布,玻璃杯像在跳舞,但没人能感觉到;在相同的时间,第九区土丹街28号的5楼,俄让郭留在参加他的朋友马吉诺的葬礼后,在通讯本上删去了她的名字;还是在同样的时间,一只精虫,有艾法林·布林先生的染色体,遇上了布林太太的卵子,阿芒丁·弗雷在怀孕了9个月后,生下了爱美丽·布林……这样的感觉就如童话,古怪而可爱。以这样的旁白作前奏,紧接着,就有很多奇思妙想了。
但爱美丽与西贝拉以及洛丽塔还是不同的。爱美丽是天使,西贝拉、洛丽塔是妖女。爱美丽的身上有一种至高的善,不带有情欲,交杂着一种天使般的透明,它无是,也无非,只有至情至性,浑然天成。
《遗失的27个吻》反映的是内陆生活,但奇怪的是在电影中却有海的意象。没有海,却有个老海员,一直在僻远的空地上守候一条孤零零的船。他说:“先前是有海的,但后来,海离开了这里。离开我们的不单单是人,海也会离开我们,它是活生生的,它走了。”而在影片的结尾,小妖女跳进了海里。这部电影是要告诉我们西贝拉是从海里来的吗?从海洋里来的人,性格和习性当然与我们不一样,也许这个小妖精是不属于陆地的,她属于海,属于海的嚣张和任性。海的世界要比陆地上自由得多,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在这样的小妖精眼中,什么是爱情呢?“有时候我真想杀死你,其他时候却都想着爱的。”这样的话语无比真实,什么是爱情?那种咬牙切齿爱恨交加的感觉,就是爱情。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淫荡和纯真不分,智慧和愚昧不分,美丽和污秽不分,忧伤和乐观不分……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没有分别,一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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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独特的女人们
有很多东西,在冥冥中,总是不可避免要相遇的。我指的不是人,也不是事,而是一种启迪和暗示。比如,这个炎热难当的夏天,在不长的时间里,我竟两次被病毒性感冒击中。生病的时候是很难写作的,也很难进行深入思考,我只有看书,或看碟。那段时间,在看电影《皮囊》的同时,我手边正在读的一本书就是——美国作家海登·赫雷拉的传记《弗里达》。两个奇特的女子同时在我的病中出现,算不算一种别有用心的巧合?
先说《皮囊》吧。电影《皮囊》说的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名噪一时的美国女摄影家黛安·阿巴斯。这是世界摄影史上一个奇特的女子。黛安的父母是皮草商,自小,黛安的家庭条件就十分优越。18岁那一年,黛安嫁给了父母的朋友、服装摄影师亚伦·阿巴斯。很快,他们育有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在别人眼中,这是很令人羡慕的一对:男才女貌,夫唱妇随;更重要的是,身为服装摄影师的丈夫十分有品位,而且,很爱他漂亮的妻子。一段时间之后,黛安感到不满足,那种单调的幸福让她厌倦了,有一种欲望在她体内拱动,她自己也不明白欲望来自哪里,欲望究竟是什么?不久,黛安家楼上搬来一个奇怪的新邻居,这个邻居只要出现在公开场合,就会戴着严严实实的头套……黛安陷入了深深的好奇之中,很快,她发现,在单调的幸福生活之外,还有着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一切缘起看起来都是某种巧合,但这样的巧合,其实带有宿命的意味,黛安·阿巴斯的人生道路也是如此,看似偶然,其实却带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必然性。
于是,年轻漂亮的黛安用一台借来的潘泰克斯相机,第一次去了新泽西州的一家智障收容所。在那里,她举起了她的照相机,拍摄了这群鲜少露面的人。电影所表达的,只是黛安在拍摄之前的生活,电影中并没有黛安的作品。我在网上搜,搜到一些,黛安·阿巴斯的摄影作品让我感到震惊,那是怎样的一种人群啊!她所拍摄的,都是些侏儒、智障者、同性恋者、流浪汉、连体者……那些,都可以说行走在世界边缘的人……黛安拍摄的方式简单而直接,那些人物,全都是些正面像,面部漠然而悲凉,但只要细细地看,会发现整个画面存有优美的诗意。黛安是单纯的,她的动机同样也很单纯,那就是众生平等。在黛安看来,人的身躯其实都是皮囊,是灵魂的暂栖之地——既然都是皮囊,又有什么美丑、尊卑的区别呢?
黛安·阿巴斯是在用自己的相机记录着皮囊;而弗里达呢,则是用自己的画笔,捕捉着灵魂的影子。
《弗里达》记述的是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的一生。这部电影,很多年前我就看过了,当时,就觉得非常好。好莱坞美女莎玛·海耶克扮演的弗里达也很到位,只不过太漂亮了一些,弗里达身上那种粗鲁和诡异表现得还不够。现在,读海登·赫雷拉撰写的传记 《弗里达》,又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弗里达同样是一个天才。18岁以前,弗里达与世界上其他美丽少女一样,有着同样的人生。18岁那一年,弗里达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一根金属棒刺穿了弗里达的身体,她的脊梁折断,骨盆破裂,还有一只脚骨折。
从18岁出车祸,一直到她46岁时生命逝去,弗里达所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用自己的画笔跟死神和病痛纠缠在一起。这位慢慢变得大彻大悟的奇特女子,一开始,是用颜色来反映疼痛;到了后来,她试图用画笔跟死神开各种各样的玩笑——她感受痛苦,品咂痛苦,直至玩弄痛苦——这时候,她的画已非自我怜悯,也没有半点感情脆弱,她以她的高贵和“忍受一切”的决心,直率、机智并且幽默地对待所有的灾难。在她的自画像中,有一幅也许是最心痛的:弗里达在昏暗的月亮下哭泣,她躺着的身体正在融化于大地,变成一张树根网络。上方写着“毒药的色彩”,这也许是指她正在患的坏疽。太阳在地表下面,天空中一只脱离身体的小脚边上写了这样的话:“一切向后转,太阳和月亮,脚和弗里达。”还有一幅,画了一棵光秃秃的被风暴劫掠过的树;大风吹落了树叶。树被撕裂了,被折断了,但它的根却深入大地。这些,都是弗里达病痛的感受吗?
人,往往就是在这样的磨难中,达到一种绝无仅有的高贵吧?
我一直想,一个人,到了如此境地,真算是天造地设了。这时候,弗里达甚至成为人类中的“另类”了。一个拒绝哭泣的人本来就是稀有的,更何况,竟以如此的方式跟死神开着玩笑,并且宛如亲人。在后来的弗里达看来,死神是她一个形影不离的伙伴,是她一生的伴侣。即使是在身体最疼痛之时,弗里达仍卖弄风情地说:“我逗弄并嘲笑死亡,”她喜欢这样说,“所以它不让我好起来。”
或许,在弗里达眼中,身体也只是一个“臭皮囊”?对于死神来说,他们只会依托“臭皮囊”作威作福;而对于灵魂呢?他们只会仰起头来,看它们高高地飞翔。
1954年7月13日,弗里达终于挣脱了死神的青睐,她再也不需要跟这个无聊的家伙开玩笑了。去世之前,弗里达要求将自己的床放在过道上,想多看一看花草树木。当夏雨骤降,她就长时间地观赏树叶跳动的光影,风中摇晃的枝条,雨珠敲打屋顶,顺檐而下。时间到了1971年7月26日,在美国,黛安·阿巴斯服用了大量镇静剂后,在家中的浴室里割腕自杀,她的血,映红了整个浴缸。
——这些奇特的女子啊,她们的生命,都有一个华彩缤纷的开头,也有一个令人黯然神伤的结尾……这就是诗,就是绝美的静物……内心之中,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幻灭感吧?也许,作为那些奇特的女子,更能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无时不在的虚幻和破灭;还有,就是对于身体皮囊属性的直觉醒悟,是对于身体皮囊属性的直觉醒悟。
……有消息说,这个夏秋之际流行的感冒是一种中年性病毒。这样的说法很有意思。病毒,也有目标人群吗?但中年,的确是要生生病的。生病是一种提醒。在病中,会让人省悟到酸甜苦辣麻的五味芬芳。都说最好的艺术作品须有 “中年情结”,的确如此。中年是一种况味,站在半山腰中,于山顶、山下、谷底,都已心知肚明,哪怕说出来只是“天凉好个秋”。这个炎热的夏天,当我病后初愈散步在环城公园的小径之中,我感到草丛中昆虫的啼鸣是那样清澈,那就是不朽的天籁。
暴力和情的色禅
前几年,看韩国天才导演金基德的电影《漂流欲室》,几乎是吓了一大跳。那样的对待人生、对待肉体、对待爱情、对待仇恨的方式,可以说是到达极至了。在那部电影里,一个杀死不忠妻子而逃逸的警察爱上了一个冷淡不语的女鱼塘主人,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相互折磨,相互虐待,伴随着大量血腥残暴的镜头。整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就是,剧情在氤氲的湖面上无声地漂来荡去,如一片爱恨模糊的雾。
从《漂流欲室》,很明显可以看出的是,那时候的金基德还是怪戾的,是血腥的。他同期的影片似乎都是与畸恋、仇杀、孤独、绝望有关,卑微而怪戾。但这样的怪戾不是废铜烂铁,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它积聚力量刺向人性最为脆弱的地方。金基德的电影看似清淡寡言,但却拥有一种硫酸般的浓度,然后泼出来,无情地腐蚀和燃烧。
当时我就觉得,金基德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家伙。不平凡的含义在于,他总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不同,一个人即使表面上再同俗合流,但还是有一些不同凡响,像气味一样情不自禁地散出来。
后来又看到《春夏秋冬》,那真是好啊!我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几乎是热衷暴力的家伙竟然能把电影拍得那样宁静隽永。那几乎是一个宿命的故事,春天是少年,夏天是青年,秋天是中年,冬天则是晚年。人生就是那样无可奈何地对应着七情六欲的迷罪预言,最终完成一个宿命的平淡故事。这部电影当中,没有暴力,也没有怪戾,有的是情欲,是生命,是感悟以及无法抗拒的宿命本源。
我一直觉得,一个开始相信宿命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触及到人类本质了。人生,就是一杯宿命的酒,每一个来到世上的人都要品尝;也是一圈宿命的圆,从终点不知不觉地回到起点。没有谁能够真正地绝尘而去,人生在绝对意义上都是大同小异的,该怎样,就会怎样;不该怎样,就不会怎样。
去年夏天,我又看了金基德的另外一部新片——《撒玛利亚女孩》,这部片子曾获得了柏林电影的银熊奖。电影同样有着杀戮和情色,同样也是暴力畸恋,但可以看出的是,金基德对于人性和人生又有了新的思考,并且开始沉静和皈依了。皈依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在经历了大多的困惑之后,即使是明白,也显得那样无助。于是就选择放弃思想,而放弃带来的结果却是巨大的力量,那是连接有限与无限之间的唯一桥梁。
影片像一幅洇开的水墨画,第一滴墨是柔情,第二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