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好像有些液体沿着眼角流下，眼睛很疼……
眼前突然一黑，然后是灼灼的温度和发怒的声音：“你眼睛又不想要了？！”
奴兮只是默着不说话。
良久，男子才又开口道：“慢慢把眼睛闭上。”声音已是轻柔。
感觉到手下的眼睛听话的合上，石敬瑭才慢慢拿开手，似是轻叹了声。声音很轻，像是初晨的风吹进空旷的幽壑，无端的难受。
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疼，慢慢的，眼泪涌起，才好像舒服了些。
眼泪越涌越多，奴兮一直闭着眼，却仍旧拦不住。
“为什么要烧了石大呢？！为什么？！”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就像一只鸵鸟一样，借此愚蠢的模样逃避。
石敬瑭轻轻的坐在奴兮床边，给她盖好被子：“他染上瘟疫了。”
“可是……他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怎么会……怎么会……”
石敬瑭只是默着，牙咬的很紧。
奴兮突然开始抽噎，片刻，变成彻心的哭声，嘶哑。
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心就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的来回割着，石敬瑭紧抿着嘴，把声音情绪咽进嘴里，说出的话，便又是往日一般：“你没有对不起他，不怪你。”
奴兮只是摇头：“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他的。”她哭得颤抖，连声音也被眼泪淹没，“兰茵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的。我说的那么好听，可是……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哭着，奴兮突然睁眼看向石敬瑭，猛的坐起来拽着石敬瑭的衣袖：“骨灰呢？！骨灰呢？！”
“风大，吹走了。”
奴兮瞬间愣住，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连呼吸都忘了……
良久，石敬瑭被奴兮的样子吓得浑身冰冷，眼里乾坤在握的自信尽失，只剩渗心的恐惧。
他叫着奴兮，手足无措的帮她擦着满脸泪痕，擦到自己的手也全是咸的泪。他逼她看着自己，可是她一直明亮的眸子，此时却如一团死水，无半点的波澜。
他一把把她蓝金怀里，声音都像是乞求：“不要吓我，你说话，你骂我，你……其实，其实石大……”
奴兮却突然哭出声，她的心口贴着他心口的位置，她哭得颤抖，哭得他的心裂开成一片一片，血肉模糊。
她哭着喊：“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迷路了，你找不到家了，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哭着，她突然抱紧石敬瑭，很紧，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我没有做到……该死的是我，该死的一直都是我……石大，石大他变成野鬼了，他变成野鬼了……”
一直等着女子再也没有了声音，在怀里哭着累得睡着了，石敬瑭才起很离开。
白芷一直守在门外，头低着，脸埋在阴影里。
石敬瑭关上门，看了看一边树下的项戎，又看了看白芷：“她哭出来就好了。”
一桌的公文，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奴兮的话一直清晰的在脑子里。
石二漠然的站在身边，墨絮也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说些话，只是沉默的研着磨。
石敬瑭突然看着石二问：“我还记得我要烧石大的时候，你求过我留下石大的全尸，说是要睡进棺材里，入土为安。是为什么？”
石二一滞，顿了顿，方才开口：“家乡有个传说。我和哥哥从小就离家，已经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了。可是只要死后安睡在棺材里，就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就能再找到回去的路。”
石敬瑭安静的听着，只是沉默，良久，才又道：“我没有答应你，你是不是恨我？”
石二捏紧了拳头，一身墨色的衣衫映着脸色冰冷：“是。”
墨絮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只是看了石二一眼，复又低下头。
石敬瑭依旧看起了公文。
看着石敬瑭的样子，墨絮终是没有忍住：“可是大人明明让石大守着奴兮小姐的，怎么又突然去探查军情，还染上瘟疫了呢？”
石敬瑭却恍若未闻，敛眉看起了公文。
夜色已经依稀落下。
走到后门口的时候，墨絮却又突然犹豫：“大人说过不准我出府的。”
石二转头看了看墨絮，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转身便走了。
墨絮滞了片刻，还是跟出去了。
冬天的气候，一入夜，便异常的冷。
那日冲天的火光和灼热的温度，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如今，却已是冰冷的一片。
还未到近前，便见点点的火光隐隐约约的闪烁。
石二疑惑的凝眉看着，迟疑的慢慢走上前。墨絮紧紧的跟在身后。
到近前看清来人，石二不由得一愣：“奴兮小姐？”
正跪在地上一身白衣的女子也是一怔，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见是石二和墨絮，默了默，又转回头去。
石二和墨絮滞了片刻，也在奴兮身边跪下了。
“你说，烧的这些东西，他收的到吗？”
石二抿了抿嘴：“不知道。”
奴兮又道：“应该收的到的。”像是自言自语。
直到火把皮肤灼得有些炙热了，三人才起身离开。
一路都是沉默。
在这样的沉默中，划破夜的声音却突然传来：“晗越。”
第41章 你怎么知道？！
在这样的沉默中，划破夜的声音却突然传来：“晗越？！”
奴兮明显看到身边的墨絮猛的僵住，没有回头看一眼就马上加快了脚步。
石二也是连连护着墨絮便走了。
奴兮愣了一愣，转头看过去，一身深蓝长袍的郭从谦正远远的追过来。
边追还边喊着：“晗越……晗越，到底是不是你？！你不要跑，你回答我！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他们一直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没有，你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就一眼！”
墨絮一直匆匆赶路的脚步明显的一滞，只一瞬间，然后更加加快了脚步。
身边的石二好像没有想到一般，也是明显的一愣，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郭从谦，片刻，敛了眸又匆匆的走了。
奴兮一直看着几人，看着墨絮和石二离自己越来越远，郭从谦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后，像之前一样，伸手拦下了郭从谦。
郭从谦不出所料的蹙紧了眉，瞪着奴兮：“我已经绕着你走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奴兮抿了抿嘴，抿起丝笑意：“大人认错人了、”
“上次你也说我认错了！这次你又知道我认错了？！”
“上次大人确实是认错了，这次，也确实是认错了。”
见郭从谦死死的瞪着自己，奴兮转过头去看了看，已经没有墨絮和石二的踪影了。又转回头看向郭从谦：“若是奴兮没有听错，大人刚刚一直喊的都是‘晗越’，可是刚才的那个女子，不是‘晗越’。”
郭从谦咬了咬下颚：“那你说，她是谁，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奴兮低了低眉，原来他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石二，这么说，他还没有猜到石敬瑭。
奴兮默了默，抬眼看着郭从谦：“不如大人送我回宫吧，顺便跟我说说，大人为何一直把别的女子误认为那个叫做‘晗越’的女子呢？！”
郭从谦一挑眉：“我凭什么告诉你？”
奴兮低眉轻“嗯”了一声：“说不定，我可以帮大人找到你要找的‘晗越’也不一定呢？！”
郭从谦疑惑的看向奴兮，奴兮越依旧似笑非笑的模样。顿了顿，终是与奴兮一起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路上郭从谦先是沉默着半晌，直到奴兮开口：“大人还一定要等着我问，才准备开始说吗？！”
郭从谦抿了抿嘴，看着奴兮良久，方才回过头，声音淡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儿：“晗越，是我府上的丫鬟，我，我马上就要娶她了……可是，就在我们结婚前一晚，她住的地方却突然失火了，四个丫鬟，全部都死了。可是，可是我一直不相信她死了。”
说着看奴兮神色不辨的样子，郭从谦又道：“不是自我安慰，我真的觉得她没有死。四具尸体虽然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可是每一具我都搜过，都没有找到我送给她的那块儿玉佩。”
突然想起上次回宫的时候，墨絮给自己塞纸条的时候，好像看见她衣袖里隐约的一块儿玉，不禁问道：“是块儿青玉吗？！”
郭从谦猛的一愣：“你怎么知道？！”
奴兮默着笑了笑：“猜的。我看大人每次认错人的女子，都是穿着墨绿的衣衫，所以想着那女子一定不会喜欢白玉的。”
郭从谦疑惑的蹙眉笑了笑：“姑娘确实聪明。不错，晗越不喜欢白玉，她偏好绿色，她说像夏天，显得有生机，就连衣衫，都是绿色的。”
奴兮不禁想了想，确实，墨絮的衣裳，确实都是墨绿色的。
郭从谦看向一旁微蹙着眉的奴兮：“你想怎么帮我找到她？！”
奴兮抿嘴笑了笑：“到时候，大人自然就知道了。”
回宫的时候，真是将将要关宫门的时候。
屋里的灯亮着，白芷应该还在里面。
项戎也翻身下树：“周匝，李家兄弟和公主来过，都已经被打发走了。”
奴兮有些疲惫的点点头。
看奴兮的样子，项戎接过她手上的竹篮：“好好休息吧。”
在屋里坐着，见奴兮进来，白芷起身迎过，扶着奴兮坐到一边的桌旁。
然后指了指一旁的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那是小姐将将离开，周匝送过来的。”
奴兮顺着白芷的手指看去：“去看看是什么。”
白芷依言打开盒子，里面是白玉雕成的莲花，一共八朵，形态各不相同，却都是栩栩如生，甚至透过一片花瓣，能看到另一片花瓣的影子，几乎像是透明的一样，玲珑剔透。而且每一朵莲花，都只有大拇指头那么大。
连一向对这些东西无所谓的白芷，在看到的时候，也滞滞的愣了几秒，然后“啧啧”几声道：“这个周匝，哪里来这么多这样的好东西？！”
“管他从哪里得来的，送给我就成了我的，好好收下吧，以后送人，可是份儿好礼。”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是郭从谦的话，眼前墨絮的影子一遍一遍闪过。
难怪，难怪石敬瑭说计划差点出错了，原来，又是如音司一般，爱上了自己执行任务的那个对象。唯一不同的是，音司在家乡并没有那个什么所谓的未婚夫，可是，墨絮，却确确实实有一个石二。
这几日一直下着小雪，不曾停过。
昨天，敬新磨又因为皇上给周匝封官的事，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的面，破口大骂了皇上。
听说皇上脸色铁青，当即下令即刻处死。
敬新磨却就是有本事，大喊道：“陛下开国，年号叫同光。天下都称你为同光帝。敬新磨，就是‘镜’，镜乃‘铜’制，需要‘魔’，才有‘光’呀！”
闻此言皇上终是笑了笑。
但是奴兮知道，这真的是敬新磨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因为在皇上不杀他的那一刻，他知道，这个皇上，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最后活着回来，换得满心失望。
听着刘知远在身边又气又笑的说的时候，奴兮突然想起欧阳修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然时诸伶，独新磨尤善绯，其语最著，而不闻其它过恶。
是啊，在这个伶官都当上刺史的朝代，敬新磨确实是特别的。他最善言辞，他最善戏曲表演，却也只爱戏曲表演，这么些年，无论被宠到什么地步，都从未向皇上讨过一官半职。他是庄宗身边难得没有恶评的伶人。
可是，郭崇韬就没有敬新磨这般的幸运了。
他一直是个好官，是个谏臣，在皇上身边督促着皇上，皇上也一直都很喜欢看重他。
因为这次封官的事，郭崇韬日日力谏，却都被皇上拒之门外。
一再如此，郭崇韬便也不免心灰，向李存勖递了一纸奏章，主动请缨去蜀地的战线了。
李存勖自然也是准了。
越来越冷，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这个年过了，便就是926年了。
很多事情，都将在这一年结束，也都将在这一年开始。
契丹已经很强大了，伺机南下，蠢蠢欲动。
这个新年都没有真正热闹起来的时候，就彻底的安静了。
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雪，白色的地，白色的布。
韩妃哭的伤心，整整几日，哭的都已经干涸了，再也滴不下一滴眼泪。
小皇子死了。她的希望死了，她的儿子死了。
她把气都撒在了城颜身上，可最后，终也是不忍了，就抱着城颜一起哭。
奴兮却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陪着她，什么也不说。
皇后来过几次。
奴兮在一旁帮忙招呼着，看刘玉娘的样子，半点不见伤心的颜色，或许，甚至，还带着看戏的笑意。又有谁能说，小皇子的死，与她没有关系呢？！
韩妃自己也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后宫，便都是如此了。
第42章 是吗？我像谁？！
直到几天后，韩妃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像是连魂都哭没了，只滞滞愣愣的坐在床边。
奴兮才第一次开口，轻轻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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