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便有一些官员陆陆续续的进宫了。
戏台子搭在一湖碧水的上面,灯光映在湖面粼粼闪烁,与说笑声映衬着,让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和谐美好。而水面之下是如面上一样平静美好还是波涛翻滚,没人知道。
冬日的天,黑的特别的早。
正热闹之际,舞台之上的灯光突然就熄了,众人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琴声就幽幽的响起了。
如丝如雾,曼妙飘摇……
开始的两个舞姬着一身墨色青衫端着烧得正旺的蜡烛慢慢走过,到舞台的前面两个角放下。
随后两个舞姬身着同样的衣裳,一人手持白狐毯子的一角走过舞台,把白狐毯子披在了舞台上。
然后十几个舞姬亦都是身着墨色青衫端着蜡烛缓缓而来,然后各自摆着好看的姿势在台上早先设计好的地方站定。
站定后,灯光便渐渐的亮了起来,一抹极浅的青纱这才出现在众人眼中,连同着那轻纱后面一袭白缦纱裙的女子一起。
借着微微的光,奴兮分明看到敬新磨在听到自己弹琴的一瞬间,僵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然后,更加曼妙了身姿,随着舞姬们缓缓而出。
他是侧身而出的,先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女子装扮的一面,一袭宝石蓝色的衣裙随风轻漾,映着倾城的面容,像一朵开的正盛的暗夜妖姬,美轮美奂。
起先呆住的人们已经都反应过来,掩饰不住的震惊。
然后,开始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他们都看着敬新磨,眼光是恶心的贪婪,嘴上奉承着李存勖,脸上挂着赞赏的笑容,可是眸子里,却是最深的鄙夷。因为在他们心中,堂堂七尺男子,怎么能做了女人的装扮!
奴兮暗自冷笑,攸的变了调子。
调子骤变,敬新磨边跳着舞边开了口,声音自他唇间溢出的一瞬间,所有的议论之声都骤然停止。
只剩琴声和他的声音交相辉映,于无边的夜色中空灵飘渺,好像带着灵魂一样……
然后曲调又是一变,敬新磨也优雅转身,如莲的步伐突变,变得傲然而滞洒。
众人明显又是一惊。好像一时突然就分不清,他到底是个男子,还是女子了。
一身蓝黑的绸缎,一把白色的折扇,扇面上是最简单的水墨莲花盛开,映着男子俊雅的面容,更添了英挺。
走了几步,敬新磨又开口,已然是男子的腔调,浑厚低沉……
所有的人都顿住,奴兮扫过在座的人,视线突然与石敬瑭的撞上,心里骤然一紧,他眼里的情绪,在黑夜里藏的太深。
乐声一路高上,于最高点骤然停止,正是女妆示人的敬新磨在最后一个调子上,低泣一声后颓然昏倒在地,连倒下的姿势,都是极尽妖娆……
在敬新磨倒地的一瞬间,四周的蜡烛也都骤然熄灭,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半响,人们好像才终于回过神来,不知谁领头叫了声好,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便开始接踵而至的充斥进耳朵。
奴兮起身往树上看了看,朝男子一笑,看来他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手法又灵敏又准确。
敬新磨应该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脸上一直挂着笑:“弹的不错,配得上我的嗓子。”
奴兮一笑:“你也配得上我的琴。”
敬新磨似是顿了顿,然后低低的笑出声。见奴兮正要走,不禁开口:“你这是去哪儿?!可别乱走,等会王爷一定会叫我们领赏的。”
“你去就行了。”
敬新磨却蹙了眉:“你是看不起我?!你不稀罕的赏赐我倒是稀罕了是不是?!”
奴兮一愣不禁怔了怔,想着自己说的确实不当,方抿了抿嘴道:“你如此身份又怎会稀罕那点赏赐,这是所有人都心知的事。你这会儿这么说,却是想难为我么?!”说着,笑了笑又开口,“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再说我只是坐着弹了个琴,一直都是你又演又唱,你去领赏也是应当的。”
奴兮这么说,倒是让敬新磨一下子没了言语,默了默,想想也是,自己的功劳确实比较大。撇撇嘴,也不拦着奴兮了。
将将走出台子没多远,一只胳膊突然拦在了自己身前。
奴兮一顿,看向伸手拦了自己的少年,大约十岁多的光景,长得俊俏的很,眉眼分明的挺拔漂亮。
正疑惑着是谁,那少年突然开口:“你不记得我了?!”
见奴兮明显的一愣,少年冷‘哼’了一声说:“看着你也没多老啊,记性居然这么不好嘛?!”
没头没脑的让个小孩子一顿骂,奴兮自是无语,蹙了眉问:“谁家小孩,如此没礼貌!”
谁知少年却并不生气,反倒笑了:“居然跟第一次见面时说一样的话。”
奴兮滞在原地想了半天,终是好像有了点印象,疑惑问道:“你是从荣?”
似乎没有想到奴兮这么快就能想到自己,李从荣愣了愣方才滞滞的点了点头。
奴兮一喜,伸手捏上少年的脸:“这么多年不见居然长这么大了,记得那天夜里还在吃自己弟弟的醋呢……”奴兮话还未说完,李从荣一把拽开奴兮捏着自己脸的手:“不许无礼!”语气竟显得几分的别扭。看着眼前的少年奴兮不禁一乐,他居然脸红了。
奴兮更是来了兴致,盯着李从荣看了看,又忽然伸手捏上他的脸。
李从荣一滞,涨红着脸盯着奴兮看向自己的眼睛,却不伸手拽开奴兮的手了。
“从荣哥哥。”好听的童声突然传来,李从荣才恍然一滞,攸的打掉奴兮的手,一脸道貌岸然的看向正跑过来的小女孩。
看见奴兮,小女孩似是滞了滞,盯着奴兮看了半响,突然开口道:“你是刚刚弹琴的那个人吧,你是奴兮姑姑是不是?!”
奴兮一愣,这深宫皇家大院里怎么会有个这么玲珑好看的小女孩叫自己姑姑?!
小女孩似是看出了奴兮的疑惑,笑着拽了拽奴兮的衣角:“姑姑刚刚弹琴真好听,娘还说过几日要我去姑姑学琴了,可是我不喜欢弹琴,姑姑能不能跟我娘说……”
“等等,”奴兮打断小女孩连珠炮一样的话,脑海里面挣扎半响才挣扎出了一丝丝头绪,疑感问道:“韩妃是你娘?!”
“是呀。”
原来是韩妃的女儿。奴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因为韩妃不喜欢女儿,一直不曾带在自己身边,所以自己也一直无缘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啊?”
“城颜。”
“城颜……”奴兮微蹙了蹙眉,“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
小女孩明显一愣,随即拍手笑道:“姑姑真厉害,一下就能说出来。父王跟我说,当时娘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了。”
乱世奴兮 第20章 我在等着你问我
竟是李存勖亲自取的名字么?!奴兮笑了笑说:“你父皇很喜欢你。”
“当然,”城颜自豪的使劲点了点头,眼里是亮晶晶的笑意,“父王说我是最漂亮的公主。”
笑容确实是会传染的,看着城颜的笑,奴兮也不禁咧嘴一笑抚上城颜的头:“确实漂亮。像你娘一样漂亮。”
城颜笑的更是开心,一转头才突然发现身边的李从荣,不禁‘呀’的一声:“我都忘记了我是要来找从荣哥哥的。”
正好想离开了,奴兮便马上顺水推舟的笑道:“那快去吧。”
李从荣敛眸看了奴兮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回到小院时项戎已经在树上了。
奴兮朝着树上瞪了一眼,项戎撇了撇嘴一脸认命的表情,翻身下来了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奴兮却还是没有打算放过他,蹙了眉道:“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项戎无奈的撇了撇嘴转开话题:“刚刚怎么样,没有失手吧!”
今早白芷和兰茵已经把东西从伶宫都搬回了东宫小院。
兰茵啧啧的说:“小姐身体本来就不好,伶宫环境实在差,总算回来了。”
奴兮抿嘴笑了笑,其实李存勖宠爱伶人,伶宫的环境差不到哪里去,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妃子住的还好,只是有了更好的作比较,它便就自然差了。
白芷刚要从屋里出来,抬眼见奴兮回来,便又折转回去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奴兮披上。
奴兮笑了笑,随身在项戎身边坐下。
“都收拾好了么?”
“恩。”
“你们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奴兮说完,白芷刚要开口,却瞥眼见院门口的男子,滞了滞,便就躬身告退了。
见白芷的样子,众人便都顺着白芷的视线看过去,然后项戎也起身离开了。
小院里一下就安静下来。
身着黑色金丝镶边的蟒袍,更显了几分的尊荣。
石敬瑭在院门口顿了顿,等人都离开,才抬脚走进小院。
奴兮抿了丝笑看了眼石敬瑭,然后又回过视线看向别处。看到奴兮的笑容石敬瑭似是一愣,唇边也慢慢浮起丝笑意,走到奴兮旁边随身坐下。
两人都坐着没有说话。
良久,奴兮突然笑了一声,转头看着石敬瑭问:“你就是来这里坐坐的么?!可没有那边热闹啊。”
闻言石敬瑭愣了一瞬,也随即抿了笑:“我在等着你问我。”
“……问你什么?!”
石敬瑭却抿着笑不做回答。
看着石敬瑭的样子,半响,奴兮终是敛了神情,轻声道:“关于我姐姐的事,你能多说一点么?”
石敬瑭蹙了蹙眉看向奴兮:“你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奴兮默了默,点了点头。
石敬瑭轻叹道:“那时伤的也确实是重。”说着顿了顾,才又开口,“十几年前我四处找可以放在晋王身边的人,就是那个时候发现了你姐姐。我答应她让你们一家吃穿不愁,她答应我去晋王身边。一切安排好后,我带着王爷去你家附近,故意让王爷发现你姐姐。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音司果然被王爷接进宫,做了伶官,而且很受宠爱,才一年的光景王爷便说要封她为妃,我以为离计划越来越近了,谁知明明在掌握中的一切突然都脱离了控制。音司,竟然真的爱上了王爷……”
“……音司本就是那种很偏执的人,她喜欢上王爷,所以想王爷只有她一个妻子。这自然是妄想。我知道音司曾想让王爷放弃权位,可是王爷断然拒绝。音司也因此断然拒绝了王爷的册封,还逃回了家去……”
“……我怕王爷发现端倪,所以对王爷说音司在家里的时候,是指过婚的,有个未婚夫婿。王爷自然是信我的,便派了我去把音司接回宫,并且一道旨意,给那个未婚夫婿另指了个女子,想要绝了音司的念想。”
奴兮笑了笑说:“姐姐都没有什么未婚夫婿,这一招肯定没有用吧。”
石敬瑭点点头:“是啊。而且音司似乎下了决心,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肯再跟我回去了……”
奴兮偏头看向石敬瑭:“那你后来又是怎么说服姐姐的?!”
石敬瑭顿了顿,突然转头看着奴兮,眼睛直直的看进奴兮的眼睛里,声音深沉:“你们的命。”
明显看到奴兮瞳孔猛的一收,却只一瞬间,又恢复笑容,点点头说:“确实,这招确实百试百灵。”
看着奴兮的样子,石敬瑭瞬间愣了愣,以前那个叫做音司的女子,自己以为能掌握她,后来发现完全错了;如今这个叫做奴兮的女子,自己也以为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是懂她的,后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奴兮蹙眉看了看突然沉默的石敬瑭,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石敬瑭抿了抿嘴,便又开了口:“第二次进宫,王爷非但没有责怪她,反倒因为失而复得而更加珍惜。也不敢再逼她,依旧让她做伶官。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了几年。王爷却突然又要封她为犯,并且十分坚决。我不知道她和王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爱着,却突然恨的那么深刻彻底,还又一次想要私逃出宫……后来,后来竟然带着腹中的孩子去死……”
奴兮却突然冷了眼色:“可是该有多恨,白绫、毒药、甚至砍头都不能泻他的恨么?!竟然要五马分尸!”
“……其实王爷刚说完就后悔了,赶去阻止却晚了。后宫有多少人盼着音司死,所以花钱买通了刽子手提前用刑了。我随着王爷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音司被……被扯裂……尚未成形的婴儿从腹中落下,那一刻,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怀了身孕。王爷当时就僵在那里,然后发了疯一样的冲下去,抽刀把几个刽子手和几匹马全都杀了,血溅了一身……”说着又叹道,“到底为什么,恨的这么深了?!”
奴兮只觉脑里猛的如要裂开般的疼,一些画面突然好像冲进脑海。
石敬瑭连连过去扶着奴兮问怎么了。
半响,奴兮脸色惨白,却突然一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救了我?!姐姐为什么突然那么恨王爷么?!”
听着奴兮的话,石敬瑭一滞:“你想起来了?!”
是啊,‘我’想起来了。这个记忆实在太深,由不得我不想:“因为人命。有一天我去找邻村的孩子玩儿,刚到家门口便传来一阵血腥的味道……他为了逼姐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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