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又起，悠扬婉转。
奴兮往萧寄月和项戎的地方看了看，见萧寄月正微笑望着自己，那笑容恬静却是满满的不安，让奴兮突然生了悲情，这才想起，那年在篱笆小院，他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那晚，萧寄月的唇边，便也是这般笑容。
想想，竟都三四年了。说多不多，说少，也着实不少。
那些闲散的音容笑貌的时光突然乍现眼前。
奴兮突兀的改了调子，换了个曲儿，歌声也随之雨起——
……
你的笑容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曾经以为我会永远在他们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幸运的是我
曾在他们身旁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啊……想他
我们就这样
从此各天涯
……
改的改，变得变，好在这首歌本就是个缓慢的调子，配上这古琴到也不显得多么奇怪。
一曲终是完了，又望向萧寄月，他眸子里的神情，越发的难懂了。
韩延徽刚要开口，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想不到竟还会些琴艺！”
声落便见两个人影进了门，在见到阿保机的瞬间两人都敛了神色：“儿臣见过父皇。”
阿保机笑着抬抬手：“正好你们过来我也免得通传了，随我和延徽一起去书房吧。”说着又看了看萧寄月，“你先同奴兮说会儿话，等下自己过来吧。”
年长些的少年踏出门口的时候又转头笑看了奴兮一眼，笑的复杂如深渊大海，然后方才离开。
屋里一下子就空了，显得冷清了些。
萧寄月看了看奴兮：“想他们了吗？”
奴兮也并不避讳，诚实的点了点头。
萧寄月抿了笑便沉默了。见此状，衾怡便拉着潇湘和项戎出去了。
又过了会儿，萧寄月突然问：“若是大哥不成亲，你还会随着我走吗？”
……还以为他这一辈子也不会问了，这下听见他问出口，反倒是安心了。
起身走到桌边，奴兮看了看萧寄月：“你以为，晋王为何要接我入宫。”
没想到奴兮有此一问，萧寄月一时愣住。奴兮又笑道：“其实，你们没有一个人相信王爷接我入宫，只是为了我的琴艺。确实，初初我也是不信的。可后来，石大哥成亲之前，我才知道自己确实没那么大魅力，能引得王爷青睐的，的确只因一手好琴罢了，别无其他。”
“……为何如此说？”
“王爷本就爱好音律，宫里那些伶人的地位之高便说明了这点。而且，石大哥成亲前几日王爷特特来找了我，告诉我石大哥要成亲的消息。他大概不知从哪里听了些什么，觉得我与石大哥有些情义，所以特意来跟我说，目的不过是想我能去阻止而已，因为，他根本就不想他们两家结亲，可又不便阻止……王爷他是聪明的，什么事情他大概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觉得没有危及到自己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说着，奴兮突然抿嘴一笑，“只是王爷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拐了你跑了。”
一直知道奴兮是个聪明人，却不想她竟能把问题看的如此透彻！
萧寄月震惊之余免不了一些慰藉，看来就算日后没有自己，她也已经可以生存的很好。
可是，还是问了句：“若是大哥没有成亲，你会跟着我走嘛？！”
奴兮微蹙了眉看了看萧寄月：“我不是回答了么。”
“不要这样含糊其辞，兮儿，我只想要你一句真话，无论伤不伤人。大哥成亲那晚，你们两个在篱笆小院……”
“都过去了！”奴兮打断萧寄月的话，不想再回忆，瞥眼见萧寄月满眼的萧索，终是不忍，“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要问呢？”
“因为我要知道你的心意！”
奴兮一愣看向萧寄月，他从不会这样逼自己，不禁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萧寄月抬眼看向奴兮，沉黑的眸子太过复杂：“我要知道你的心意，你对大哥还有感情吗？你还喜欢我吗？”
奴兮周身一颤不知如何回答，萧寄月默了会儿说：“看来你对大哥还是有情，那你还喜欢我吗？”
见奴兮刚要开口，萧寄月突然又说：“只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怎能是两三个字能说清楚的呢？！这世上除了男女之爱，还有别的呀。
“喜欢，可是……”
“不用再说了。”萧寄月打断奴兮的话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这样就够了。那如果，让你嫁给我呢？”
如天雷一般，奴兮怔怔的看着萧寄月半晌无法反应，可是，她不想嫁给谁，谁都不想。终是轻轻的却决绝的摇了头。
好像早就料到一样，萧寄月低眉笑了笑，再抬头，唇边又是温柔如暖风的笑意，只是声音干苦生涩：“可是，你必须要嫁给我了。”
乱世奴兮 第17章 夜里凉，就在床上睡吧
见奴兮的表情，心好像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的割着，那种压抑的疼进了每一根神经，唇边却还是微笑着：“其实那晚你一被抓我就和项戎来了皇宫，谁知皇上把我们关起来，大概是要搓了锐气。直到第五日，皇上突然过来，笑着说太子问他要了你。而他也准备答应。实在无法，我才告诉皇上，其实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们早已认了山水为媒。皇上脸色突然一变，却又随即笑说，如此便算了，还硬要给我们办一场风光的婚宴。”
听着萧寄月的话奴兮只觉五感全失了，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半响，良久，却挑了丝笑。
萧寄月又浅浅的问：“你可愿意嫁给我？”
奴兮点点头：“寄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明知我心中之人不是你，你却仍然愿意娶我，只为护我周全……
萧寄月的眸里闪过笑意，眼角确实干涩，只抿抿嘴：“我先走了。皇上今日就是商量我们的婚事的。项戎还是在你身边保护你。”
看着萧寄月离开的身影，奴兮突然开口：“你……你答应了阿保机的要求？你现在……是契丹大臣？”
只觉萧寄月身影缰硬的一顿，没有回身，点了个头便离开了。
是夜。雨终是停了。
在床上反反复复的睡不着，索性起身出了房门。在回廊上坐了会儿，突然一道黑影凌空而下，奴兮吃了一惊又马上平静，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男子：“看来你还真是猴子转世，只要有树的地方你一定不会在地上！”
说完却见项戎难得一见的蹙了眉，不禁开口问：“怎么了？”
“……先生下午都跟你说了吗？”
奴兮一愣点了点头。项戎又问：“那你喜欢先生嘛？”
“……喜欢，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抿嘴一笑，项戎看了看夜空：“先生可知道？”
“知道。”
“……先生对你真的很好。切莫负了先生。”说着，又看了看奴兮，“我自小跟着先生，外头都说先生淡泊，但我知道，只是因为让先生上心的事少。如今先生为了你……”
奴兮顿了顿：“我既答应嫁给他，他便是我认定的夫君，这一生都是。除非他休我，否则，我定不会离开他。……只是，这颗心，怕是给不了他了……”
闻言项戎转头看向奴兮：“你怎知就给不了呢？！你又怎么确定，你放在先生那里的心，收回来过。”
奴兮瞬间愣在原地一时无话。半响，方才淡淡的开口：“我和寄月的事情，会影响我们的情份吗？！”
项戎一笑偏头瞅了奴兮一眼：“你这颗脑袋要是能少想点东西，你怕是就没有这么累了。”说着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转头笑道，“我项戎认定的朋友，不会因为任何改变。”
突然起了风，奴兮拢了拢衣服也起身回房了。
这一生，切莫要负了他。他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其实阿保机要阿鹘也没有什么用，只不过一开始他不确定到底谁能真正的威胁到萧寄月，所以便把他们全抓了回来。
如今他已如愿，所以奴兮向他要了阿鹘和潇湘，他只是默了默，可能因为萧寄月的关系，终还是答应了。
阿鹘感激的不得了，只给奴兮磕头。潇湘也踯躅不走，说一定要等看见萧寄月和奴兮成亲再走。
奴兮笑着拉过潇湘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支簪子：“我的物件儿全是知远他们送的，唯独这支簪子是我自己买的，今日我便送给你了。你快些随阿鹘回家去，不要在拖拉了，不然万一皇上改了主意，我可就再也没办法了。”
送走两人，心里好像突然少了块石头，又好像空空的。
在花园逛了会儿便回了院里。刚进门就看见萧寄月在廊上坐着目光闲散，衾怡安静的站在一旁。
项戎轻撞了撞奴兮：“说不定是来下聘礼的。”
奴兮瞥眼瞪了瞪男子没有理他，径自朝萧寄月走过去。
“把阿鹘他们送走了？”
“恩。”奴兮点点头。萧寄月又道：“其实你现在身边只有衾怡一个，为什么一定要去求皇上放他们走？”
接过衾怡递来的茶抿了口：“一个衾怡已经足够了。更何况……我不想跟太多的人扯上关系，一旦放了感情下去，日后心便要一直为他们悬着。不如现在这样多好。”
萧寄月低了低眉：“是，这样就好。……皇上昨天定了日子，就在月底。”
满目的红色，一连半月的雨天竟放了晴。
阿保机很尊重汉人的文化，所以照了汉人的习俗办着婚宴，唯一不同的就是新娘子也要见客敬酒。一场婚宴搞得中原不像中原，契丹不像契丹。倒像了现在的婚礼。
来的人都是朝里的大臣，除了汉官，其余也有些许几个大臣会点汉语。
忙忙碌碌的奴兮毫无半点感觉，嘴边一直挂着笑容，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没有一丝变化的笑容。不悲亦不喜。
期间唯一让奴兮起了波澜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敬酒到耶律倍和耶律德光的席间时，耶律倍突然不着痕迹的拽过自己，声音淡然却冰冷：“不要以为这样就逃过了。”挣开手转头，却正对上耶律德光的眸子。
比起耶律倍，他让自己更厌或者说更怕。此时的他不过和自己一般年岁，甚至还小了一些，却偏偏就让奴兮背脊生了凉气。
其二，见到了那个出名的‘断腕皇后’，让自己佩服的女人，古今中外以来虽有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让自己是先怕后佩服，除了这个‘断腕皇后’。
敬酒时更是特意看了眼那手腕，在几个镯子的应衬下更是好看。如此好看的手腕，怎么就能自己一刀剁了呢？！
月亮升到正空的时候，这场婚宴终于是结束了。
因为项戎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宴后就回了房。可衾怡却疑惑了，萧寄月并没有告诉衾怡，他们成亲衾怡只觉突然，却并不知缘由，还疑惑项戎怎么就一反常态的这么大好的机会也不闹上一闹。
萧寄月笑着吩咐衾怡回了房，新房里就剩了两人。
奴兮坐到桌边喝了口水：“为什么不让我告诉衾怡？”
“越少人知道越好。”
奴兮抿嘴笑了笑，其实她知道，萧寄月是怕影响了自己和衾怡的情分，毕竟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衾怡一直爱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两人都坐了坐相顾无言，顿生了几许尴尬。
奴兮起身往床走去：“有些乏，我先睡了。”
萧寄月点点头，仍旧坐在椅子上。
其实心里想着事儿，根本就没有睡着。现在面朝里面背对着萧寄月，也不知萧寄月睡了没。想着，便就翻了个身眼睛也闭了，不经意把身上的被子弄掉了。
然后就感觉有人给自己盖上了，头顶是温润的声音：“不管为什么，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鼻子突然一酸，奴兮慢慢使劲的吸了气，半响突然睁开眼睛，一双黑亮的眸子便瞬间闯进了眼里。
没想到奴兮会突然睁眼，萧寄月一时愣住，两人对视半响，萧寄月才突然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去书房。”
手腕却被奴兮拽住：“今夜你若是去了书房，岂不是招人怀疑吗？！”
萧寄月一愣随即又笑道：“是啊，我怎么糊涂了。……那我就睡在桌边，很晚了，你快睡吧。”说着便转身欲走，手腕却仍被奴兮死死的抓着。
“怎么了？”
“寄月，谢谢你。”奴兮看着萧寄月，抿了抿嘴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总睡桌子也不是办法，夜里凉，你就在床上睡吧。”说着，便往里挪了挪。
明显感到握着的手腕瞬时僵住，然后，眼底是可以融化一切的温柔。其实，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自己的。
萧寄月在床边站了很久，手腕一直被奴兮两手抓在手里。半响，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溢出，然后，轻轻躺在了床上。
奴兮也随之松了手，又往里挪了挪，其实已经紧紧贴着墙了。
虽是自己让萧寄月睡在床上的，可是总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又转了身子面朝着墙。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