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寄月柔声哄着奴兮:“别哭了……”
别哭了……
眼泪却如断线的玉珠越发的停不下来,怎样也控制不住。
萧寄月轻拥着奴兮,怀里的她略显单薄。心里几番滋味交杂,她终究也还是个孩子,承受的是否太多,太重。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渐渐的停下,萧寄月身前的一大片衣服已经湿透了。止住了哭,奴兮只一个劲的抽泣,萧寄月宠溺的笑笑,伸手给奴兮倒了杯水递给她。
空气里满是眼泪的咸味,没有人再说话,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抽泣渐止,奴兮定定的看着萧寄月问:“你再也不会走了是吗?”
萧寄月一愣,伸手温柔的揉了揉奴兮的头,含笑道:“夜深了,先去睡吧。”
被就惴惴不安的心猛的一下像坠入万丈寒冰,看着萧寄月带笑的眸子半响,奴兮起身走出书房。罢了,他终是属于着乱世江山的,怎会为自己停留呢?!奢求太多,终会变成绝望。
反反复复的睡的不太安稳。醒来奴兮只觉心里沉闷的难受,有什么,终要失去。
衾怡在房间里收拾,奴兮起身走到小院在树下坐下。今日的天气略显得凉了,身上披着萧寄月给自己带回的红绸披风,手指又无意识的描摹上小木桌上的年轮。
总觉得哪里不对,疑惑良久,奴兮猛的收回右手,怔怔的看着木桌半响说不话。不知何时,竟已经习惯了另一圈的年轮。
“奴兮妹妹。”清亮的声音传来,带着欢快与几丝不悦。
被声音惊醒思绪,奴兮转头看向小院门口的地方,一身深蓝胡服的男子正款步而来,双手背在身后,笑意盈然。
收拾了情绪,奴兮看着刘知远含笑道:“你怎么来了?”
“本来去大哥府上找你,才知道你已经回到二哥府上了,便就过来了。”说着,边随身在奴兮身边的木椅上坐下,看了看身边的奴兮,脸上的笑意突然隐去,生气道,“我邀你去看花灯你说你不去,却反倒自己跟着桑维翰去了。”
奴兮刚想开口说什么,刘知远却突然说道,似是自言自语:“也亏得不是我,昨晚二哥回来,就算是我,奴兮妹妹也会扔下不管的吧。”
心里猛的一颤,奴兮转头看向刘知远,他眼里情绪太多太重,失落,庆幸,妒意,还有自己对自己的劝慰,全都一闪而过,转瞬又是明媚的笑颜,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古琴随口问道:“怎么回来了,都快进宫了。”
看着刘知远半响奴兮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寄月回来了,我当然要回家了。”说完想起什么,又问,“维翰呢?”
刘知远疑惑的看了看奴兮,不解道:“他?!在大哥府上啊,怎么了?”
果然。奴兮低头一笑,没有说话。历史的轨迹太过深刻,怎能妄想会更改呢?!
看着奴兮的样子,刘知远蹙了蹙眉,从身后拿出一盏花灯放到桌上:“这个是他托我带来给你的。”
奴兮愣了半响没有开口,托知远带来?!他自己竟不愿来萧府了吗?!
看奴兮盯着灯笼很久不说话,刘知远闷声道:“很想他?”
闻言,奴兮抬头看着刘知远片刻,突然咧嘴一笑说:“你成天的想些什么呢?!”撇了一眼刘知远又道,“我只是再看这盏灯而已,很漂亮,尤其是灯纸上的四时花。”
“当然漂亮,”刘知远笑道,“为了与民同乐,这可是李大人亲自找最好的工匠师做的。”
“李从珂?!”
“不是,是李嗣源,李大人。”
奴兮‘哦’了一声点点头。刘知远又道:“这花灯上的四时花可是大哥亲笔画的。”
“什么?!”奴兮猛的大吃一惊,石敬瑭昨晚见到自己很喜欢花灯时浮现在脸上的笑容,还有自己没有拿到花灯就跑开时脸上浮现的怒意突然毫无征兆的涌进脑海,瞬间充斥进的画面让奴兮直愣愣的完全无法反应,只瞪大眼睛看着刘知远问,“他怎么可能画这些东西?”
刘知远淡然一笑,把玩着花灯四角的流苏道:“李大人开了口,他怎么会拒绝了。”
在屋里收拾是就看到刘知远来了,故意出来晚了点,衾怡奉上茶,然后退到奴兮身后。
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又坐了会儿,刘知远起身离开,看着奴兮问:“我现在去找二哥商量事情,等晚上过来,为我弹一曲好吗?”
奴兮一愣,随即温顺的点点头。刘知远来时落寞的眼神一直在脑海里挥散不去,注定要负他,那么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的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看到奴兮的样子,刘知远明显的一愣,似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静默片刻后,突然咧嘴笑了,笑容简单干净像个孩子,没有半点的杂质,眼角眉梢满满的笑意。
看的奴兮也是一怔,其实,他确实只是个孩子。如果生于现代,他应该正背着书包骑着单车在校园的树荫下,车后,或许正坐着他漂亮的女朋友。
可是现在,他承受着太多,昏暗的官场,厮杀的战场,勾心斗角,刀口舔血……
看着刘知远渐渐模糊的背影,一身胡服明显刚从训练场而来,高挑英挺的身形,聚敛了天地最大的不仁!看着看着,奴兮突然想离开这里,很想。是到这个世界来后,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想离开。以一种逃的心态。
乱世奴兮 第一卷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37章 ……你骗我……
日子过的不知道是快是慢,白日里万分无聊只觉时间太长,可是转眼太阳就落下,然后漫天繁星。
余音在薄雾里缠绵回旋,久久不散。
刘知远坐在树下含笑看着奴兮,良久,夜已黑的透了,方才起身离开,满脸的明媚笑意。
看着刘知远走远,奴兮才转头看了看正打着呵欠的衾怡,笑嗔道:“让你去歇着你不去,这会儿反倒一个劲的打起呵欠。”
闻言,衾怡马上合起嘴对着奴兮一笑说:“小姐刚回来,当然要陪着小姐了,再说了,衾怡很久没有听到奴兮小姐的琴了,想的不得了,当然不能去歇着了,不然听不到多可惜。”
奴兮看着衾怡笑道:“知道你嘴巴会说。那现在知远回去了,琴也弹完了,你可以去歇着了吗我的衾怡姑娘?!我想在做会儿。”
衾怡笑着摇摇头:“不行,我要等奴兮小姐歇了才歇。”
奴兮刚想说什么,一阵醇厚的嗓音便传来:“你先下去歇着吧。”
闻言,衾怡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在看清男子的面容后周身一愣,低头做了一揖,又看了看奴兮便抬脚离开。
奴兮看着衾怡的背影笑笑,然后收回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的地面。
萧寄月看着奴兮的样子笑了笑问:“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
奴兮一撇嘴,回道:“没怎么,我先去睡了。”说完起身便要离开,萧寄月却在另一边坐下。迟疑片刻,奴兮抿了抿嘴也重新坐了回去。
明明可以理解萧寄月的苦衷,可是仍旧无法释然。理解和释然,它们之间,隔了一段太大的距离,甚至,无法逾越。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很久,奴兮刚想开口,萧寄月却含笑道:“刚刚的曲子很好听。”
奴兮一愣,转头看了看萧寄月问:“你来很久了吗?为什么不进来?”
“不进来也不妨碍我听你弹琴啊,”萧寄月转头看着奴兮轻叹道,“很久没有听到你弹琴了……”。低头独自浅笑一下,又问:“曲子叫什么?”
想了想,奴兮习惯性的鄙视自己一番后,习惯且无奈的回答说:“念奴娇。”
“念奴娇?!”萧寄月低眉品了品,然后开口道:“春娇满眼泪红绡,掠削云鬓旋装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又看着奴兮含笑问,“可是此念奴?”
奴兮点点头,应道:“是。”
像是想到却敢不相信,听到奴兮的肯定,萧寄月微愣片刻道:“自知念奴起,所读之词皆是赞其容貌歌艺,从未知还有如此磅礴之词,可是你自己作的?”
闻言奴兮马上使劲摇头,这大作可抄袭不起!萧寄月见状疑惑道:“那是谁作的?我从未读过。”
你读过就有鬼了!奴兮撇撇嘴,说:“这世上的词句何其多,你又怎能都一一看过呢?”
萧寄月看着奴兮片刻,突然说道:“这次李嗣源李大人……安排你进宫的事情。魏州已得,晋王过几日便回来了,入宫前的这几日你好好休息。”
见奴兮不说话,萧寄月又道:“我是回来才知道大哥已答应送你进宫,……以后……自己小心。”
似乎憋了很久的闷气一下子被捅破了,奴兮冷声道:“你就只有这些跟我说吗?”说着,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到萧寄月眼前问道,“那这算什么?!”
看到眼前边缘已经起毛的信纸,萧寄月凝眉看着良久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突然伸手从奴兮手中快速的拿过,然后起身便抬脚离开。
完全没有想到萧寄月会这样,奴兮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马上起身追上已经出了小院的萧寄月问道:“这就是你的交代吗?是你要我等你的,是你要我安心在石府住下,是你说你会接我回来的……你骗我!……你骗我……”声音越来越小,说道最后,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出,声音从颤抖道最后的嘶哑,喉咙干涩的生疼。
萧寄月停在原地,背脊僵硬的立在风中,没有转身,因为不敢,他知道身后是他承受不起的画面。
任由萧寄月的背影在泪水里越来越模糊,奴兮还是静静的死死的看着他,清冷孤绝不肯转身的背影像一堵坚硬的城墙,完全的把她阻隔在他的世界之外。
两个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最后延绵模糊的消失的树的影子里。
半响,萧寄月压低着声音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行。月华洒落在他身上,银白的缎袍微微泛着光,温润如玉,却冷如寒冰。
怎么也止不住的委屈,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看着萧寄月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奴兮冲着他大声喊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得魏州在即,等我回来……”声音沙哑的已经听辨不清,本就略显瘦弱的身子没了那股子坚强,好像风一吹便就会随着风飘散。
眼前是一个如玉的背影,偏生冰冷的距万物与千里。只觉得就在眼前的人,却怎么跑都跑不到那个地方,很累很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终于到了他身边,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拽回,猛的回头,闯进眼帘的是石敬瑭复杂难辨的眸子,心里一颤,眼前突然出现好多人,知远,从柯,维翰,甚至晋王,还有只见过一两次的李嗣源……所有的人都突然出现,都死死的拽着自己,一直往后拉,一直往后,然后,离那个背影越来越远,张开口想喊他,却怎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被憋的通红,眼泪一直往上翻涌,眼眶却干涸苦涩,掉不出一滴眼泪。终于,那个背影终于缓缓转身,就在要看清他样子的时候,眼泪却骤然间涌出,汹涌若洪水,淹没了一切视线,再也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猛的睁开眼,门前,一道月白的身影正走进屋外的白茫之中,然后融为一体……
奴兮掀开被子就起身往外追去,跟正端水进屋的衾怡撞个正着,两人双双倒地。衾怡一惊,马上起身搀扶奴兮道:“小姐快起来,地上凉气大。”见是衾怡,奴兮马上拉过她问:“刚刚是谁?刚刚从这儿走的人是谁?”
乱世奴兮 第一卷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38章 致命的美丽
从未见过奴兮这样,衾怡一下也慌了神,边扶起奴兮便回道:“是先生,见您还睡着就走了。”
“他来干嘛?”
衾怡把奴兮扶到一边的椅子上,一面给她整理一面说:“先生说等您醒了,去书房找他。还说,如果不想去就算了。”说着,衾怡轻笑一声,“先生也真是的,小姐怎么会不想去见先生呢?!”
奴兮怔怔的坐着任由衾怡帮自己收拾,心里百转千回理不出一丝头绪,如浆糊一般阻塞着难受。
雪已渐渐融了,化雪的天气寒意更加重了些。
一路机械的走着,完全没有了思考,只是凭着身体的习惯记忆。不知多久,似是千年,又似瞬间,镂空的雕花红门已直愣愣的闯入眼中。
反复再三,奴兮终是推门进去了。那张熟悉的如玉容颜清晰的映入眸里,眉微蹙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手中已起毛边的纸,太过专注的思绪让他没有注意到奴兮的到来。
看着萧寄月的样子,奴兮抿嘴想了想,开口轻声道:“我来了。”
闻言萧寄月一惊,马上把手上的纸收回衣襟里,然后起身看着奴兮含笑道:“…来了…陪我坐会儿吧。”他的笑容如玉温文,太过儒雅,太过淡然,奴兮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眼花了,那个充满无力与歉意,充满恨怨与权力的眸子,绝对不会是属于一个这样风姿绰约,如水清透的男子。
恍了会儿神,奴兮看着萧寄月抿嘴笑了笑了,想很大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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