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此。而《云谷杂记》引《晏子春秋?杂下篇》:“食脱栗之食,炙三弋五卯茗菜。”《困学纪闻?集证》八云:“今本茗作苔。”考《御览》867作“茗菜”,载入茗事中,知今作苔误。据此,茗又起于汉以前矣。又诸书说茶处,其字仍作荼,至唐陆羽著《茶经》,始减一画作茶,今则知茶不复知荼矣。
这些话,对于茶的字源和喝茶的来历说得概括而清楚,引文虽然稍长,还是有必要的。然而一般以为茶就是苦菜的荼,陶隐居的《本草》注还不十分肯定,所以说“疑此即是今茗”,到了宋初徐铉兄弟奉旨注《说文》,纵在“荼,苦荼也”条下断然说:“臣铉等曰,此即今之茶字。”这是错误的,由于徐本《说文》流行,影响极大,所以苏诗之误,不一定出于陶隐居,再说,诗人吟诗也不大理会小学问题的。
把荼字减少一画变成茶字,是不是始于陆羽《茶经》?当然不是。虽然郝懿行主此一说,他若陆心源《释荼》,亦谓“陆羽改‘槚苦荼’之荼为茶”,言之凿凿。但在陆羽以前,如李白有《答旅姪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诗并序;杜甫《巳上人茅斋》诗有“茶瓜留客迟”之句,《寄赞上人》诗有“柴荆具茶茗”之句,而《寄狄明府博济》有“谁谓荼苦甘如荠”之句,可见菜的苦荼仍用荼字,茶的苦荼已作茶,分别使用了。茶虽是荼的俗字,却俗得好,因为荼是多义词,苦菜和茶之外,茅秀也叫荼,如《诗?郑风?出其东门》的“有女如荼”;萑芀也叫荼,见《尔雅?释草》。当“茶道”通行以后,另造一字以示分别是必要的。前人翻刻古书,常以今字改古字,茶字通行后,《尔雅》的“槚,苦荼”有些版本就改为“槚,苦茶”了。荼、茶读音相差很大,又是什么一回事?据清人席世昌《席氏说文记》引顾炎武云:
荼荈之荼与荼苦之荼本是一字,古时未分麻韵,荼荈字亦只读为徒。东汉以下,乃音宅加反,而加字音居何反,犹在歌戈韵。梁以下始有今音,又妄减一画为茶字。
按梁顾野王《玉篇》尚无茶字,只在荼下云:“杜胡切,苦菜也。又《尔雅》曰:‘槚,苦荼。’注云:‘树小似栀子,冬生,叶可煮作羹饮。’又除加切。”可知到南朝梁代,虽有“除加切”的茶字音,还没有茶字,只将荼字作两读而已。今天所见梁以前的文献中却不乏茶字,大概原来都作荼。
最初的茶都是野生的,谈不上种植法,更谈到炮制法,苦涩不可口是不难想象的,作为提神解酒的药物却差不多。南北朝时大概比较讲究了,喝茶风气慢慢流行起来,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所以不习惯的人称喝茶为“水厄”。如《太平御览》卷867引《世说》(今本所无):
晋司徒长史五濛好饮茶,人至辄命饮之,士大夫皆患之,每欲往候,必云:“今日有水厄”
又如《洛阳伽蓝记》卷三城南报德寺条有云:
(王)肃初入国,不食羊肉及酪浆等物,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给事中刘缟,慕肃之风,专习茗饮。彭城王谓缟曰:“卿不慕王侯八珍,好苍头水厄,海上有逐臭之夫,里中有学颦之妇,以卿言之,即是也。”
喝茶的嗜好固然因人而异,但多数人视为畏途的原因,还在于茶质不好,难以下咽。经过不断的改进,到了唐代特别是中叶以后,此道大行,叶税成为国库的一项收入,诗人写了不少赞美喝茶之作,可知喝茶风气普遍到什么地步了。于是“水厄”一变而为仙液,“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吃了五六碗已经脱胎换骨,吃到第七碗自然羽化登仙了,如果多来两碗,不难立地成佛呢。卢仝这篇“茶德颂”,正好反映人们对茶的极端欣赏和爱好。
由于极端欣赏和爱好,茶道自然成为专门的学问,陆羽《茶经》三卷便是集大成的名著。书中缕述茶的历史,产地、品种以至采摘、炮制等,不在话下,单只茶具一项就大有文章,例如茶炉要用什么来造,形制、尺寸该怎样,碎炭的棍子、钳炭的火钳又怎样,盛茶的碗最好是哪个窑出产的……凡二十三事,都一一加以解说。花样之多不但令人惊叹,就是今天最讲究茶道的“有闲阶级”也办不到。喝茶除了要求茶质外,水质也很重要,《茶经》虽有“漉水囊”(滤水器)一项,及“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的话,却没有评论水的地域问题,无疑是一个漏洞。幸而唐人张又新的《煎茶水记》给补充了。此书大致把煎茶的水按地区分为七个等级,其后再分为二十等级,如“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第一”、“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第二”、“苏州虎丘寺石泉水第五”、“桐庐严陵滩水第十九”、“雪水第二十”。至此,唐人的“茶学”可以说无美不备了。
宋人喝茶风气比唐人更盛,就像我们喝咖啡、汽水一般普遍,不必说别的,只要看看那么多的茶诗茶词就可以充分证明。宋代最著名的“茶学”家当推蔡襄,他的“点茶”手法十分高明,对于掌握温度、时间和分量不失亳厘,使泡出来的茶色香味俱全,成为美谈。当然也因为他做过大官,能诗文,写得一笔好字,又是欧阳修等人的知交,才会传为佳话,换上馆子里的茶博士,“点”得更好大家也不知道的。他著有《茶录》,不足千言,却很有名。唐时和福建交通不大方便,喝的多是蜀茶,其次是吴茶。宋代交通比较方便,喝的多是福建出产的建茶,建茶一般比蜀茶和吴茶好得多。蔡襄曾任福建转运使,《茶录》说的自然是建茶了。后来的茶书如宋子安《东溪试茶录》,谈的也是建茶。
唐宋时的茶,先将茶叶晒干或烤干,然后捣碎成末饮用,故《茶经》说煮茶最好用生铁锅,使水易沸,茶末随水翻腾,则味道淳美,但不可煮得过火,最多不过“三沸”(刚翻滚像波浪的时候),“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茶录》中“炙茶”、“碾茶”、“罗茶”、“砧椎”各项,也是炮制茶末的事。欧阳修《归田录》卷二说:
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农历中,蔡君谟(襄)为福建路转运使,始造小片龙茶以进,其品绝精,谓之小团,凡二十饼重一斤,其价值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每因南郊致斋,中书、枢密院各赐一饼,四人分之。宫人往往缕金花于其上,盖其贵重如此。
就是最珍贵的龙凤团、小团龙、密云龙,也是先碾成茶末然后制茶饼,不像我们直接用叶来泡。今天的云南普洱茶砖茶饼是团茶一类,属于宋代古法;小纸包载着红茶细末浸在开水里,也不失唐人遗风。可是无论多好的茶叶,如果制为饼或末,不免焚琴煮鹤,色香味也失却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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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延芝:捧茶罐,说灌茶
董桥吾弟赐寄一篇影印的《谢孟谏议寄新茶》,作者是唐朝的卢仝,自号“玉川子”,以善品茶出名;所以他的朋友、官居谏议大夫的孟先生送他一包新茶。他“纱帽笼头自煎吃”,深感满意,于是一碗一碗又一碗,吃得“欲仙欲死”。他在诗中仔细描述其过程:“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肤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这位玉川子前辈吃茶居然连吃七碗,本领之高强实在令王延芝佩服。王延芝灌茶的最高纪录仅得五杯。那是12年前中共召开“十大”之后的事;当时曾有记叙:
王延芝在一个月以前推测中共“十大”后的新领导班子,只把王洪文估计为一名政治局候补委员;现在突然发觉这个三十几岁的小毛头居然成为中共第二副主席,名列“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压过康生、叶剑英、李德生,怎不叫人大吃一惊?大惊之余只好猛灌五杯乌龙茶,细想其中的可能原因。一杯茶后认为:王之飞升必由于他是一个“三忠于”份子;二杯茶后认为:他个人能力必定很强,工作表现优异;三杯茶后认为:他之骤获高位因为他是工人出身,可作代表无产阶级的招牌,四杯茶后认为:他也是红卫兵出身,可作代表“文革”派和革命小将的幌子;五杯茶后认为:他年轻力壮,可作“老中青三结合”的象征。到这一地步王延芝对上述五项理由仍不满意,但已陷入“茶水喝不进、理由想不出”的窘境;于是只好起身入厕,净手洗耳,然后去请教一位真正专家。这位老前辈听了王延芝提的问题,立刻回答说:“王洪文是江青的代表。”
玉川子吃了七碗茶之后的十分潇洒的问题是:“蓬莱山,在何处?”王延芝灌了五杯茶之后的十分狼狈的问题却是:“男厕所,在何处?”这显见王延芝量小易盈,但王延芝却有点不服气,因为不知道这位前辈用的“茶碗”是多大。王延芝用的茶杯,乃是国货公司那种带有“万寿无疆”四字的、上中下“三围一体”的、好像普通罐头形状的红色茶杯,其实应该称为“茶罐”。王延芝既不喜其形、也不喜其色,却喜欢其容量;因为王延芝不会品茶、不会吃茶、不会饮茶、不会喝茶,只会灌茶,而“灌茶”自然要用“茶罐”,不能用茶盅、茶杯、茶碗。所以玉川子的七碗茶,未必多于王延芝的五罐茶;只可惜不能把他从蓬莱山找来,与王延芝比赛一下茶量。
“灌茶”与“观察”只是一音之转。王延芝1950年以“客串主演”姿态做《中声晚报》的“客座主笔”,写过一些社论;随后二十几年在《祖国周刊》等报刊写了一些观察及政论;1973年初在《星岛日报》开辟专栏,命名为《灌茶家言》,在开场白解释道:
从这个新年的第一个周末开始,笔者要在这个小小的专栏里向读者提出一些对国内外情势的观察。“观察家”可以说是最容易做的一种“家”。差不多每个稍有知识的人都对时局有其观察。有时你坐的士也能听到司机大发其“观察家言”。可是真要做一个善观风色、明察秋毫的专家,自然也不容易。事实上即使最有地位的观察家,也免不了时时跌眼镜。笔者的能力也许稍高于普通的土司机,但距离“有地位的观察家”又差得远,如果自称观察家,似乎大言不惭。可是每每在“有所观、无所察”的时候猛向肚里“灌茶”的经验倒很多,所以改称“灌茶家”,可以当之无愧。将来这个专栏里不免会出现许多一知半解的分析、半生不熟的意见和胆大而心不细的判断,只能列入“姑妄言之”一流。如果读者能以轻松宽恕的心情姑妄读之,甚至对于笔者灌饱了“乌龙茶”之后写出的东西也不予苛责,那就是笔者最大的愿望了。是为开场之白。
这样每星期手捧茶罐“灌茶”一篇,自己是灌了满肚子的茶,同时也给一部分读考灌了满肚子的气。比如1974年10月9日《新晚报》的专栏《岛居杂文》,以《油腔滑调“灌”什么?》为题,对王延芝批评一番,结语说:“东拉西扯、拟于不伦的‘灌茶’,灌迷魂汤而已!但迷得了什么人?”专栏作者署名“丝韦”,就是《新晚报》总编辑罗孚。王延芝立即写了一篇《给丝韦之流灌迷魂汤》,答复他的批评。他没有再用文字回应,可是前两年他这个老党员突然以“给美国人作情报”罪名下狱,王延芝当时心中颇感不安,不知他是否因为灌了太多迷魂汤而油迷心窍。但假定如此,他也是咎由自取;因为王延芝在那篇文章里已经提醒他:“如果丝章先生之流恐怕自己被迷,不敢灌过于油腻的‘迷魂场’,请先撕下一张《毛主席语录》,烧成灰喝下肚去预防。”换言之,王延芝已警告他“七碗吃不得也!”,但可能他不听山人之言,未曾采取这项预防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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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宗宪:运泉卖水泡好茶
山脚下石壁间,有一道清泉渗了出来,顺着石壁缓缓而下,经过平台,泉水流速慢了,逐渐汇集成一小潭。汲水人用条管子疏导泉水入桶,六分钟能装满五加仑,然后按照订户远近,将泉水桶依次排列,装车后定时送上。这就是专为泡茶品茗、讲究饮水品味的人所带动的行业——运泉。
运泉在古代是专为文人饮茶者服务的,宋朝李白华书有“运泉约”,说明了买卖名泉的行为和交易情况,当时买卖双方订有契约为凭,可见运泉受重视。如今,喝厌了有氯气的消毒自来水的民众,总想“净化”水质,尝到甘洌甜美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