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来老天不让我娶你了……”我回过头来对着菱,“你应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不管和谁生,我都会祝福你的,我看刘医生就挺不错的……”
“邱志嵋,你怎么这么没骨气!不就是隐性遗传病吗,更何况现在还不能确诊呢,你就把我往外推了,你还是不是男人?”菱显然气坏了,站起来差点要赏我一个巴掌,而我已经准备脸凑上去,给她轮圆了打。
“简菱、简菱!别动手、别动手!”刘海波看见菱伸手,赶紧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臂。
这时,门外已经有不少人听见菱厉声质问我,好几个护士跑了进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该干嘛都干嘛去,别挤在这里。”刘海波还算是厚道和识相的人,他把护士们都赶了出去,顺势也带上了门,给自己找了个机会开溜。
病房里又只剩我俩,四目对视只一秒钟,我就躲闪了,更多的神经指令都指向思考问题:本来,推迟婚期的理由都已经定了,她要去国外进修,而我也要去院校学习,大家都学成归来再办喜事岂不更好?转眼,菱的态度让我不忍心这么做了。即使我真的是患有此怪病,看样子菱结婚的意思也很坚决,结婚以后她去美国,我就得休养,特殊任务都可以找借口不干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处理当下尴尬关系的权宜之计;没有病的话更好,结婚以后,她放心去美国进修,而我呢,她不在身边我能集中精力完成特殊任务,避免让她知道我要冒的风险……
“是我不对,呵呵,我总是吃你和刘医生的醋。”我从床上爬起来,两手搭着菱的肩膀说,“我们结婚吧,就是后天,不会更改了!我怕迟了我会没命娶你……”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话没说完,菱就用手掩上了我的嘴,然后她认真地一字一句说,“后——天——结——婚,不——许——耍——赖!”
“不耍赖。”
说这话时,两只手拉起钩,轻轻地挂到了一起。我在想,将来,万一我牺牲,她能接受吗?万一我病逝,她会怎般哀伤?万一我能活下来,我们的孩子真的有遗传问题,她会如何面对残酷现实?而此刻,她又在想什么……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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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矛盾的心理结婚,会是什么样杂陈的滋味呢?曾经,我也是她眼里的准新郎,可是……拉着钩、继续和菱温存的时候,我嘴上说着符合场景的话,其实早心猿意马了。
“我去刘医生那里看看,在去北京报道前,必须安排好尽快确诊你的情况。”菱提出来。
“好,你去吧。”我巴不得她赶快从面前消失,好让我那脑子里一团乱麻整理一下。
“恩,我去去就来。”
菱离开了,病房里恢复安静,而我瞬间回到了若干年前——
“志嵋,我们结婚吧。”
“怎么突然提出结婚了?”
“你先别管这个,告诉我,你答应不答应。”
“当然会答应,但现在我没满25周岁啊,领导不会批的。”
“领导会批的,只要你同意。”
“怎么会呢?”
“我们有特殊情况。”
“呃?什么特殊情况?”
“我等不急了,我一定要尽快成为你的妻子,迟了就来不及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你怎么了?”
“我……”
“究竟怎么了?”
“我查出血液问题了。”
“血液问题?”
“是的,白细胞异常,血小板极低……”
“哦?那代表什么意思?”
“我得了‘白雪’。”
“啥子叫‘白雪’?”
“傻瓜!就是白血病!”
“啊?……”
这是我和她的在电话里的一段对话。没错,她就是管晶芝,我的第一个爱人。当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无异于五雷轰顶把我打得一时间失去了意识。
“志嵋,你快说话呀,赶快打结婚报告,好吗?”她在电话里急切地呼喊着。
我抓起刚才因震惊而从手中掉落的听筒:“好!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打结婚报告!马上请假来陪你!”
“志嵋,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你现在在哪儿?是在医院吗?”
“不,马上就住院,交接完手上的一些工作就去。”
“不要再劳碌了,赶紧住院!”我难得地对她用了命令的口气,跟着仍是很关切她的病情,“你们单位领导都知道了吗?你爸妈都知道了吗?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啊?”
“别怪我,我本不想告诉你,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死,但是……我舍不得你啊。”听筒那头,她已经泣不成声,“因为……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我要把他生下来,留给你。”
“什么?我们已经有了孩子?”这句话更让我傻了眼。真的,我们虽然自互相挑明了意思后就开始恋着对方,但始终是地下恋情,再怎么说军校都是有纪律约束的地方,想偷吃禁果,那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的。回想起来,唯一的那次,就是我专科毕业下了部队当代理排长,而她本科毕业前实习正好来我们部队的时候。当时没做好预防准备,一炮中的也是有可能的……
再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轰击后,我醒转的时间比前一次快多了,片刻间回转神来,对着听筒嚎叫:“不!你不要命了,这个小子会要了你的命的!把他打掉,好好治疗!我要你活着!”
“志嵋,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些了,留下我们的结晶,就像我永远在你身边,你明白吗?”
“不!我不要,我要你打掉他!白血病不是没有救的!你一定可以治好的,将来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来不及了,你答应我,快打结婚报告吧!我太想早一些做你的新娘了。”
“不!”
“我等着你,你不来我就不住院……”
“不要这样,听话!”
“我就任性这一回,行不?”
“以后我随你怎么任性都行,但现在你得听我的!”
“算我求你了,志嵋,看在你已经是孩子父亲的份上,你就快来吧。”
“我……”我已经找不到什么话说了,泪水流淌了下来,“好,我知道、我知道……”
把电话搁下,我抹着泪快步奔向连部推开了指导员的房门,连夜,报告就打了上去,师级机关首长特别批示:同意结婚,立即启程。我给她挂了电话,告诉了她我将乘坐的车次,而她说,她们单位领导也已经准备好了婚礼所需要的东西,就等着第二天下午我达到。
然而,造化就是弄人,正当我收拾好一切,第二天一早准备出发,凌晨时分,抗洪抢险的紧急命令下达了。那时,我揣着师首长的特别批示,犹豫了好久好久,可最终我还是放下了启程去结婚的行头,穿上了迷彩服奔赴抗洪前线。本以为即使到了前线,那还是有机会和她联系的,哪知道,刚一赶到就与溃堤不期而遇,我们营损失惨重,甚至多日与师前指失去联系。等到我们撤出前线的时候,已经是2个多月后,而她转院治疗后就变得杳无音讯,我想,她是不会原谅我了,到死也不会……
看到这里,我想很多人会骂我,尤其是女性读者,或许还有那些对爱情理解得比我深刻得多的爷们。背弃爱人,无论是找再怎么多的理由都站不住脚,都会被人唾弃。我不想多做辩解,我只想说,如果我不是一名军人,我也会和你们一样选择去遵守自己对爱人许下的诺言,但我恰恰是一名军人,取舍之间,大义永远为先。如果你也当过兵,如果你也是一个好兵,你会理解我说的话,你会知道这些话是多少军人曾经面临两难选择时默默留在心里的坚定信念,而它支撑着这支军队能够从弱到强、战无不胜!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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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在我要结婚了,却疑似得了当年她得的同样的病!还能说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我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当年在基地,每一次火箭发射其实都是有风险的,那些助推燃料莫不是剧毒性的化学物质,稍有不慎闻到一星儿就会倒地不起,在加注后更需要谨防温度变化引起的爆炸,那可是一旦发生万劫不复。军校毕业分配不久,又和洪魔殊死较量,不是差一点喂了鱼,就是险些变李向群第二。再接下来便是犯浑干了以权谋私、倒卖军用物资的事情,没被一枪送去毛老爹、朱老总那里抽筋扒皮绝对是奇迹。最后一次,那是自己身手大不如前,放倒了特务,同时也被特务放了血。屈指数一数,我这就已经至少四次从鬼门关前走过。该有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有了,平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点,不去向苍天叫屈,我能接受。
可也正因为那么多次“死去活来”,使我总有着命不该绝的阿Q心理。此刻,我终于体会到晶芝当时的内心感受了,那是一种将生命完全寄托于爱上,渴望它得到今生的延续、来世的永恒的强烈追求,也只有像她那样对任何事物都抱有极大热情、从不愿意说放弃的人,才会选择抱病结婚!
晶芝,我是有负于你,那时我还年轻,未必能理解透你的深意。但未能如约结婚不应该完全是我的错,你也是军人,如果泉下有知,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
菱,我已经清楚感受到一个人放手让爱人离去的痛苦,我不会给你这个让自己遗憾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做新娘,哪怕你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化作恒河沙数般众多、但又无比渺小的陌上轻尘!
“邱干事。”门开时,那一高一矮两位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很不同,他们穿着军装,都挂着少校军衔。
“你们?”我支起上身,认真地把他们从头到脚打量。以前,从没有看到他们两人穿军装,对他们也不敢正视,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甚明白,现在才看仔细了。
“觉得惊讶吗?呵呵,别忘了我们早已经是战友了。”矮个浓眉大眼,身材敦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坦克营长之类的角色,他伸手过来轻拍我的肩头,让我躺下。
“留在宿舍里的东西我们都已经收好了,不用担心。说说,你和她的事情你怎么想。”高个那位始终都是不冷不热,我怀疑他那张长方脸从没有因为笑而颤动过肌肉。
“我要娶她。”
“就这么一句话?”高个显然不满。
“有什么问题吗?最初是你们创造条件撮合的,怎么,现在不认帐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任务需要,你必须结婚以后马上转移。”
“马上转移?”
“是的,我们将安排你转院去301医院治疗。”
“生老病死,这是不可阻挡的自然规律,不用为我花费那么大代价。”我知道能进301医院的都是什么人,那种规格似乎不是我应该能享受的。
“不要小看了自己,也不要失去信心。”
“不说我了,我听你们安排就是了。那么,她的事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去美国交流学习?”
“是。”
“那是总后的安排,和我们没有关系。”
“是嘛?我怎么觉得有点……”
我们正在说着,菱回来了。看到高个矮个两位,她开始在记忆里搜索起来,“你们不是……”
“没错,呵呵,我们很早就见过面。”说着,矮个已经把手伸出来,和菱握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当初志嵋抓歹徒受伤后来医院看望他的人!”
“弟媳,你的记性很好。”高个点头,“我是志嵋的表兄,这位是志嵋的堂兄。”
尽管干这行说谎不算个什么希奇事,但我还是为高个的创意感到惊讶。得,我平白无故多出了两兄长。
“志嵋,为什么你一直都不告诉我呢?我还一直以为你孤身一人、无亲无故。”
“我父亲是总参中将XXX,志嵋不想沾这个亲,怕别人巴结呀。”矮个接了话,听不出破绽。
“哦,原来是这样。”菱相信了,“两位兄长远道而来,那是为参加我们的婚礼罗?只是志嵋身体有恙,我……”
“弟媳,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我父亲明天也会来,婚礼结束后就准备带志嵋去北京治疗,你放心去美国吧。”
“你们都知道了……那就好,我原本以为志嵋是多么可怜,一个孤儿,我一走就没人照料了……”菱的眼圈一红,我就知道她一定刚才在刘海波那里强忍着泪,现在可以尽情流淌了。
“都是军人,家国第一、各有职责、身不由己,你的难处我们明白,放心吧,志嵋会好起来的。”高个说话向来很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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