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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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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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群专部岂不喜出望外,不把自己描绘成“江洋大盗”,把自己栽陷在这儿被关个够,或立即来人将自己揪回群专部大牢,那才怪了。他装着寻找走失了的伙伴,转来转去寻找机会思索对策。

  站内旅客越来越少,相对地解放军就显得越来越多。已有几个战士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黄成,慢慢向他靠近。但转眼他们全失望了,已成困兽的黄成,走到站得最近的一个战士身旁:

  “我没有车票。”

  这个战士原本可没有看到黄成,他在眺望远处的查票口,那儿在厉害地吵嚷着什么,好象有几个人正在被抓走,黄成在他跟前的突然讲话,把他吓了一跳。

  他生气地斜眼打量黄成,以为黄成是刚混进车站,想上那辆即将开往北京的列车(开往首都的列车查得特别严,每个车厢门都被把守着,让持票人一个个地上车),这可绝对不行!他厉声问:

  “没有车票?咋个进来的?”

  “刚下车,从北京来的。”

  战士怀疑自己的耳朵,狐疑地大声问:

  “你究竟是从北京来还是到北京去?”

  “从北京来。”

  “啊……北京来,刚下车?票呢?”

  “丢了,在北京刚上车钱包就遭小偷偷了。”

  “列车员咋个办的?”

  “他们知道了没管我。”

  战士将他上下蔑视,厉声命令:“走!”

  就这样,黄成轻易地当上了俘虏,跟着雄赳赳的战士,向较远处站着的一位中年矮壮军人走去,那人显然是个当官的。

  在距那军官还有两丈多远的地方,战士命令黄成站住,一人上前敬礼报告。

  那矮小精悍的军官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脸凶相,他挺胸背着双手,听着战士的低语,昂首远远地狠盯着黄成,末了,在牙缝里简洁地吐了几个字。黄成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也没打算听,他已走投无路听天由命了。

  战士大踏步回来,更雄赳赳了,显然是奉命要给黄成一个考究的处置。他声色俱厉地指了一下查票口:“走!”要把黄成带到外面某个可怕的地方去。

  黄成猜到了:站内这广敞的大棚下没房子,堂堂的解放军,肯定在附近有审查、管押人的正式场所,自己马上就要去到那个不想去的地方了。

  他的腿发软了。

  战士命令黄成:“快!”要拖延着的黄成走到他的前头去,以便他监视。另一个战士也主动过来帮忙,两人紧跟在黄成身后。

  查票口,刚才被抓的人已被带走,众多的查票员和把门的战士们已比较清闲,他们见黄成是个被押送的坏人,便没理他,让他倒霉地被带往活该去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女剪票员,还害怕地瞟了他几眼。

  出了查票口,在车站广场上走了十几步,黄成突然觉得身后空了。他不知该向哪方走,便停步等待,并转身看解放军战士怎么这么慢。

  身后根本没人,他困惑地四处望,不知是自己把押送人搞丢了,还是押送人把自己搞丢了。终于,他发现那两位战士已回到了查票口,同几个战友及查票员站在一块,共同欣赏着他的这副蠢相。目光相遇时,那负责押送的战士一笑,扬手做了个“再见!”转身进车站去了,黄成也下意识地略略抬了抬手。

  好同学的哥哥听了这段离奇的出站经历,扶了扶眼镜,沉思着说:

  “如果你一跑反而完了。他们那么多人,现在广场上和街上也到处是执勤的,肯定跑不脱。”

  他是六五年大学毕业留校当助教的,*开始后不久,得了个联派观点,与他弟弟和黄成的派性正好相反。

  不过这并不影响黄成对他的崇敬,因黄成从小受惯了他的率领,而且现在他更是一个令人敬羡的老大哥——大学老师。

  运动初期,中学生红卫兵们虽然大造了“臭知识分子”们的反,但事过境迁后的今天,已不能考大学(当知识分子)的无限惆怅,在他们的心底里却越来越强烈,他们心中正暗淌着失学的千古泪,面对这位上了名牌大学又因成绩优异而留校的高才生,黄成不能不敬羡得近乎崇拜。

  前几个月,成都的*形势又一次空前大好,好些地方又动了武。如全国各地一样,搞武斗的起始者和热中者,多半是自以为什么都懂了的中学生红卫兵、或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小青年,而大学生红卫兵、或社会上年龄较大的人,却较被动,更别说象他这样已大学毕业了的知识分子了,因此,他便回川南老家躲了三个多月的武斗。黄成的入狱和逃跑,他在家乡就知道了的。现在成都又再次严格实行军管,中央又颁发了《关于高等院校下放问题的通知》,学校将有大的变动,他得知后才赶紧返了校,前天才回来。

  黄成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幸好上北京时一路上玩了二十多天,否则,无论助教晚回来几天、或自己早来几天,在这个闻名古今的锦官城里,举目无亲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这儿到红派前线还有几百里路远呢。

第二十七章
二 十 七   人 是 最 可 怕 的

  意外地见到黄成,助教又惊又喜。他虽然刚从家乡回来,但与黄成失之交臂,实际上已好多年没见到过这个小兄弟了。

  简单交谈后,助教立即带黄成去接风,正好也快到晚饭时间了。

  他不敢带黄成去学校食堂,怕过多的同事和学生们看见他这个衣着狼藉、身份不明的客人,他不知道出逃的黄成,身上居然有林场的出行证明。

  在校门外九眼桥附近,助教带黄成进了一家熟悉的饭馆,那饭馆虽小但颇整洁。

  买票时,助教问黄成要多少饭,黄成不好意思地只要四两。助教侧眼瞟了瞟他的清瘦脸,共买了八两,其中自己只要二两,菜则是一钵大份的水煮肉片。

  在学校食堂里吃饭,可以用按每月定量领买的饭票,在外面则必须用粮票。

  粮票太宝贵了。去粮店将自己的定量换成粮票,必需单位的证明,而且是小量的。谁都喜欢持有和保存使用方便的粮票,为防止滥换,不管有无理由,各单位和粮店便一律宁左勿右,卡得很严。

  助教刚回家吃了三个月回来,急需粮票邮回家,这次黄成潦倒而来,免不了又要花一些,走时肯定还要给一点。所以,他是忍痛带黄成出来,只敢给自己买了二两。

  黄成以为助教是四体不勤的书生,饭量变小了,便只顾自己埋头苦干,没在意助教的慢动作。助教见瓦钵中很快就肉尽汤光,连忙又去买了份麻婆豆腐,违心地假问黄成还要饭不。

  黄成见助教饭量那么小,相比之下自己就太能吃了,便不好意思地谢绝了。他真想再来它妈的六两,吃不完就用手帕包走!他已习惯了捎带各种肮脏的食物。

  回学校的路上,有些商店已开始亮起了电灯。两人漫步在热闹的人行道上,助教轻扶着黄成的肩,热情地指点介绍街景,掩饰着心中的一丝歉然。

  天完全黑了后,助教带着黄成去了澡堂,用自己的旧衣裤,给黄成换下了脏臭的内外衣。两人个子差不多,还正好。

  回到用板壁隔出的单身小宿舍,助教用大搪瓷缸,泡好了刚从家乡带来的老山茶,一人一个漂亮的玻璃杯。

  他边往两个杯里倒茶,边问黄成下一步的打算。

  黄成说先到前线混段时间再说。

  助教扬起眼镜,搪瓷缸停在空中,大感意外:

  “你去那儿干啥子?比你铁杆得多的人都跑了,连祁二痞他们都回去了,你还想往那儿跑?去杀人还是去拿给别人杀?不是?不是哪你去干啥子?找吴玉兰?” 

  他从弟弟口中早就得知,姓吴的那个女孩子和黄成吹了后,又同本县红派的某个陈营长好上了。陈营长那个人他不认识,听说是县百货公司的干部,当然有工作有钱。难道黄成还不死心?

  “哪里是去找她呀,人家都要结婚了。”黄成赶紧解释。

  “就是嘛,听说人家都要生娃儿了。哪你还去干啥子?”助教看着黄成,心里很想说,“你一贫如洗的,别到处乱跑了。”但没有说。

  他很为自家弟弟和弟弟的这帮子知青朋友发愁,高六六级的学生,转眼就该成家立业了,却还在乡下当农民,连自己都养不活。尽管他自己也还是个单身汉,但那是另一回事,他不发愁。

  黄成迷惘地说:“没办法,回县里去麻烦得很。”

  “你不就是个群众吗?只要没杀人和犯其它法,群众的问题都是一般性错误,没关系的。”他不无炫耀地背诵起了毛主席的一个最新指示,“凡属两派革命群众组织互相对立很严重的,只要进行细致的政治思想工作,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

  他接着补充:“这句话是在前年七月七号的《人民日报》上讲的,今年出的红宝书《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里的《最新指示》上就有,你们根本不晓得吧?这个语录本一般人没有,才出的,我有一本。

  你老是左右摇摆还要吃亏,弄不好把两派都要彻底得罪完。祁二痞他们就比你聪明,认准了就下决心改,你跑后才几天,他们就放出来了。”

  助教停了停,继续往下说些令黄成惊异的事:“听说人家马上就要放你了,你还跑。汪三跟着你学,几天后也跑了。你跑了没关系,是内部矛盾,他在前线杀解放军,跑了也要抓回来的。杀解放军更要抵命,说不定会枪毙。”

  助教不仅是联派观点,而且是如今县革委副主任的老同学和好朋友,他回了一趟联派掌权的家乡后,从本派得势的哥们朋友口中,得知的秘密还真不少。

  黄成轻笑了:“枪毙不了,汪三其实没杀人,都是外县人打的枪。那个被杀的也没帽徽领章,不象个现役军人,可能是转了业的,不过确实死得很惨。”黄成把当时的情形,如实地讲了一遍。

  助教入神地听完,昂着眼镜,出神地想了好久,最后,他下结论:

  “你是对的,汪三不应该!他成分不好,还出面干这种事,可能是想给好朋友报仇,没杀人也有责任。

  这个家伙厉害,戴着手铐飞檐走壁翻墙跑了,可能会点啥子功夫。他老爹也有本事,是地下党,刚解放就当上了县文教局局长,我刚上初中时,还来我们学校作过报告,讲党的《百花齐放》,后来不晓得咋个又当了右派,那时候我们还小。

  唉!地下党可能都有点啥子本事,他们说,汪三可能小时候跟他爹学了点啥子。”

  助教说着,突然联想到了黄成:

  “嘿,真的,听说你也厉害,那么多人来林场抓你们,你都跑脱了!咋个跑的?”

  黄成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林场被围剿的事。

  这下该黄成听得出神了,助教根据各种有声有色的传闻,把县革委那天早晨果敢出击、将林场男知青们一网打尽的事,汇总地描绘了一番,黄成听得心惊肉跳。

  “啊,对了,”助教继续往下说,“你妈至今还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开头那几天,你妈硬说你死在群专部里了,先说是病死的,因为有人说你进过医院。她跑到医院,医院说你是病好了自己跑的,她不相信,又怀疑你在群专部里被打死了。

  我在街上碰见她。你母亲那个样子好吓人啊,披头散发的,我看都快要疯了。你跑出去也不给你妈打个招呼,后来又信也没得一封,可能游山玩水去了没感觉。唉,她老人家可能要死在你老弟手头。”

  助教有了点情绪,看了一眼黄成那木然无表情的脸,继续告诉他:

  “街上不少惟恐天下不乱的人,都是你们那一派的!不知乘机造了些啥子谣,传到你妈的耳朵里,把她急得乱跑。我给她说你肯定没死,别信谣言,她才稍微好一点。

  半夜三更的了,我和陈三爷陈三娘、包括你那个陈家干弟弟,还一块儿打着电筒,陪着她跑医院和群专部,叫当时那个护士领着她看现场,给她解释,保证你是自己翻窗跑的,你妈才没到处乱跑了。

  人家看在我和陈三爷家的面子上,说一定要把你从林场抓回来交给你妈手里,没想到你又从林场跑了。”

  助教大概已成了书呆子,心情十分地沉重:

  “人是社会性的,别认为生命只是自己的。既属于自己,也属于亲人,还属于国家。比如你这条命,就既是你的、也是你妈的,我们这些亲戚朋友也有关系。你如果到前线去被打死了,就把你妈这辈子害惨了,我们也不高兴。

  谁换到你妈的位置上坐一坐,想一想,都是这个道理。

  人不能不讲亲情和社会责任,否则就没人性,只有*。动物也有责任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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