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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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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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汪三严重失眠,快天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就在那短短的一会儿中,他惊惧地看见自己的爹要被枪毙了,“国民党”向团部建议,要汪三去执行,考验他是不是真心热爱共产党。爹的罪名也是搞阶级报复,破坏*,人们说他要暗害“二排长”。他想,爹反正是早死了的,枪毙不枪毙无所谓,可苦了自己和母亲了。可是毕竟是自己的爹,不能听“国民党”的。正没办法时,爹带着自己一块逃跑了,爹就是那个可怜的坐探。到处都是来围追的人,可能跑不脱……

  第二天,八成是神经过敏,汪三察觉到自己有点引人注目了,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连送饭来的后勤姑娘都不大爱答理自己,而以往,大家说话很随便的。

  汪三担心不知会有多大的麻烦降临,天天度日如年。他忧心忡忡地熬到第三天上午,“国民党”又闹鬼了。老家伙象报喜似的向正班长报告,说机枪子弹少了六夹' 三十发'!

  汪三顿时浑身冰凉。他没做贼也心虚,因为捷克式轻机枪与他的“七、九”步枪,用的都是“七、九”弹!这事非同小可,战场上,关键时刻没有了机枪就没有了一切,偷班里的机枪子弹等于偷全班人的血和命!他汪三绝对担不起这个罪名。

  看见“国民党”带表演性的大呼小叫,汪三担心他会把事情网到自己头上来。说实在的,这个事可不太好查,除了本班的人,别个班排也天天有人来串门、打牌,究竟是谁干的很难说。更何况,子弹真丢假丢谁也说不准,他觉得“国民党”也有可能是报假案,想到此,真想在那半脱了顶的坏脑袋上砸一手榴弹。

  当天下午和晚上,尽管大家都着急地分析判断,并各自把自己的子弹拿出来,相互帮着当众清点了,事情仍没一点眉目。

  第二天上午,汪三一人来到屋旁竹林后,坐在大石头上,焦躁地思虑此事,越想越沉不住气。最后,他打算找正班长谈谈心,并询问一下子弹究竟是咋丢的。正在这时,房前院坝上突然热闹地嚷嚷开了。

  他连忙回到房前,万没料到,竟然看见祁二痞为了那六夹子弹,已和正班长扭成了一团。

  刚才,在山顶石坪上,祁二痞和二排的几个弟兄高兴地喝酒,并大声地划拳和唱歌,狂吼:“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他们远远地看见连长从山腰路过,身后还跟着个通信员。有个酒友扯长脖子对着连长大喊:“我们要回家………!” 

  这连长是“二排长”调走时才来的,原来在第二营仅是个副排长,但当过解放军战士,参加过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老战士们对他“没感情”,也嫌他太正经,而他也觉得有些老战士是“老油条”,太不象军人、嚣张。

  连长装着没听见,径自往前走,但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通信员回头走上山来,问他们酒是从哪儿来的。

  祁二痞把装酒的军用水壶递向连长,要连长也“爱爱国”。连长推开他的手,又大声问他酒在哪儿买的。祁二痞说连长不喝是瞧不起他,不仅拒绝回答,还说连长管不着他,并声称他爸爸都不管他喝酒的事。他要大家当证人,不信就立刻去问他爸,好象他的老爸不在成都而就在山脚下,还拍着胸口担保他儿子才哄人。

  连长不去找他爸,反而疑心挨了骂,生气地要他指明谁是他的儿子,并激动地质问:“有没有人用子弹换酒?”

  祁二痞说连长话中有话,大叫起来,说他与连长相比,“我儿才不清白!”比如,他就没有卖过手枪,其实他也可以卖'他拍了一下腰上的左轮手枪',还没有卖过连里的大米等等。

  他确实有枪可卖,他已有一长一短两条枪,早就神气地拍胸宣称:“我祁二爷双枪老太公!”了。那支原来的“七、九”枪,现在正挂在班里墙上,因是喝酒没背出来。

  连长盛怒地正告他:“卖了又咋样?老实告诉你,我们是奉命搞交换,是革命的互通有无、不是装腰包!你姓祁的吊儿郎当!为了你这个嘴,没有你不敢干的事!我知道班里就你最大胆,究竟干了些啥子,自己到连部作交代!”说完,他转身走了,他忙着去营部开会,通信员连忙跟上去。

  显然是两个班长向上作了汇报,把祁二痞当成了嫌疑对象。

  祁二痞赶紧仰脖喝完自己壶里的酒,跑步回到班里。正班长正在房檐下专心地擦枪。祁二痞径直走过去,二话不说,扑上去给了正班长脸上一拳,两人立即就扭打在地上了。祁二痞的眼镜滚落在了檐坎下,“洋狗”忙给他捡起来,然后高兴地观战,并且不准大家劝架,要让他俩打打再说。

  祁二痞果然不是块打架的料。在这场由他的偷袭发起的搏斗中,他的对手已快五十岁了,还是个昔日的区粮站书记,一个绝不喜欢打斗的人'否则“祁二痞”大概不会先动手',只不过身材比他高些而已,却转眼就陪着他滚到了院坝边,将他压在干涸的浅沟里,骑在他肚子上,把他的双手按在沟的两侧,使他动弹不得了。

  祁二痞几次鲤鱼挺肚想翻起来,全没见效,没奈何,只好喘着大气,象个妇人似的用唾沫作起战来,一口又一口地往对手脸上喷吐口水。

  他从满嘴烟熏的黑牙中射出的,带着浓烈烟酒恶臭的肮脏粘液,想必是比拳脚厉害,正班长连忙松了手,大家赶紧把他俩隔开,并去扶起祁二痞。

  祁二痞推开要扶他的人,自己翻身起来,要回眼镜戴上,进屋取出了长枪。人们不知他要干什么,拥上去劝拦。他抓住枪管转圈抡扫,用枪托吓开众人,一溜烟奔连部去了。

  他去交枪,他坚决不再给有些人卖命了!他要象某些人那样,跟着“县革筹”跑出来,却不领枪不上战场,还卖大家的东西分钱!那些东西是当地政府和同派战友们支援大家的!

  在连部院子里,他泪流满面,两手各挥一枪,用袖口横擦着鼻涕,大喊:“给老子听着,老子的酒是用棉线裤换的,线裤是我妈给我邮来的!老子没钱,不孝道没出息,我爹妈管,不要其他王八蛋管。想咋个喝就咋个喝。狗杂种们还想管我,说老子偷子弹、换酒!几个月了,鞋都没发一双,半汽车的解放鞋到哪里去了?卖枪卖米的钱哪里去了?有人连野婆娘都领钱,你我老百姓谁领过?好事没我们的份、坏事就找我们,我祁老二清白得很、清楚得很,还要老子来交代!老子今天就要交代!交代了就回成都,不干了!”于是,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问题,就掺合着熏人的酒气,被他“交代”开了。

  指导员躲在屋子里,很想出来叫祁二痞要闹就到营部、团部去闹,很多事情不是连里说了算,也不是连里干的,有些事他也不满意。但他既惹不起发酒疯的祁二痞,更不敢出卖上级。他不知是谁这么厉害地惹翻了这个泼皮,不愿引火烧身替人受罪,只是派文书出来满足祁二痞,收他的枪,并设法要他闭嘴。

  祁二痞竟拒绝交枪了。他麻利地把长枪背在背上,吼叫着挥舞起了手枪。

  为了安全地看酒疯子表演,也怕道出了大家心里话的好汉闯大祸,有人笑着围上来,帮着文书去捉祁二痞的手,要强行取枪。

  争夺中,祁二痞手中猛然响了,地上溅起了泥土。他吃惊地连忙把枪往天上举,天空也挨了他一炮!左轮手枪最易走火,稍不小心就转轮击弹,人们吓得抱头鼠窜四散而逃,再没人管他。

  他也不需要人管了,这两枪把他吓醒了。他怯怯地看了看手中打天击地的怪物,小心地提着它,一句话不说地凯旋回班。

  晚饭后,夏日的黄昏非常美丽,大家出去散步去了,屋内只剩下祁二痞和颓丧的汪三。汪三躺在地铺上,出神地望着房梁,嘴里叨着根稻草。敞衣扇扇的祁二痞坐在一旁,暗中斜眼观察了他一阵子,低声说:“老弟,走。”用眼色示意汪三跟他出去有要事相告。

  二人来到屋旁密密的竹林后,祁二痞一席话让汪三吓黄了脸。汪三惊悉:“二排长”受重伤的事要追查。两位班长已奉命布置全班战士暗地里监视他,现在轮到值班的就是他祁二痞,什么原因不清楚。

  不确定的措词使谎言更具说服力。

  汪三头上流着大汗,先是两眼发了直,慢慢地咬牙切齿起来,眼盯着地上的枯黄竹叶不吭声。

  呆了一会儿,祁二痞建议他好汉不吃眼前亏,最好走了算了。红派这辈子肯定不行了,头头们都是耍弄整人的坏家伙,这不象干革命,还不如早点改正错误回去啥子事也别干了,让这些坚持干到底的傻子们给自己垫底。并说二排都有些人要走。

  汪三惊疑地看着祁二痞:“哪些人?”

  “真的,我儿才哄你。哪些人你别管,我也要走。” 

  “好!”汪三高兴了,并希望越快越好。

  英雄所见略同,祁二痞笑了,将嘴靠到汪三耳边:“就在今晚上!别说,说了有人要你命!”

  接着,二人象一对阴谋家和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观察着竹林外的动静,压低着嗓子,探讨了一些有关逃离的技术问题。

  当然,仍是有唠叨癖的酒鬼讲得多'他自认为有口才,是宏论'。

  比如,汪三只提议了一句:“最好不带枪,绕开敌人阵地自己回家。”便惹得祁二痞滔滔不绝了一大套,大意是:那你就傻了!那要多绕一、两百里路,加上应有的路就是六、七百里,而且还是步行。关键是不带枪直接跑回家,不仅没路费没证明将寸步难行,回去了也是红匪等于送死,即使不死将来一辈子也完了。比如他,回成都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最终还是逃不掉一个政治鉴定,装个人档案的那个机密纸袋子,谁一辈子都是钻不出去的,古今中外都一样,你不懂,你没读过高中。不管哪派搞武斗都是错误的,带走武器可以算是‘执行中央文件’,我儿哄你,是制止武斗,是立功。有功才能赎罪,这最最重要!所以枪一定要带走,没枪就等于没车票没路条、没前途!枪让联派帮忙去上交,至于他们上不上交是他们的责任了,“我们相信红色政权!”祁二痞吟笑着总结。

  又比如,汪三担心“万一红派赢了就危险了。”祁二痞立即又唾沫四溅:

  “放心,赢不了,两派都赢不了,我儿才哄你。你想嘛,毛主席最近讲了‘要一碗水端平’、搞‘大联合’,再打就没意思了。我们是先去实现‘大联合’!去了不当联匪就没事,哪派都不要再沾边。你我小老百姓不该搞政治,大大的上当了。”

  说到这儿,两个叛徒愤慨起来,骂当官的王八蛋们的罪恶,骂“县革筹”里政治投机家们的卑劣,痛感世道是何等地不公平,仿佛惟独自己是多么地正派英明和无辜。此时,他们享受到了阴暗角落里言论自由的快乐。

  突然,祁二痞好象刚想起来似的,拍了拍脑门,要汪三去找人对换站岗时间:假说明天有事,把明天上午的岗,换到今晚下半夜的二至四点。并说他和二排的那两个弟兄都已换到那个时候了,趁出来站岗的机会就走。

  每班岗都是两个人,如不串通一气,是没法潜逃的,这自然便是祁二痞策反汪三的原因。下半夜的岗最难受,把自己白天的岗,与别人下半夜的岗对换,别人求之不得还算帮了忙。祁二痞早算计得万无一失。

  汪三赶紧钻出竹林,找到今晚与祁二痞一同站岗的人,一说即妥。

  天黑后,他俩先后将收拾好了的行李悄悄转移出屋,藏到屋旁竹林中。两人都是一个挎包和一个塑料绳编的网兜,全鼓鼓的。

  除了正、副班长私人都有手表外,班里还有个供换岗看时间用的闹钟。汪三暗中把桌上的闹钟发条又拧了拧,怕它万一停了误事。

  半夜两点,他俩接了岗,借着较明亮的月光,去竹林里取出了行李。祁二痞要汪三在竹林边等着,他去看二排那两个约好了的弟兄出来没有。

  就要离开这些人,离开这个可怕的连队了,汪三端枪四望,竟说不清是忧是喜。

  宁静的夜,月光下,依稀可见山下的公路,如灰色的带子隐约地飘向对方阵地,飘向远方,飘向久违了的家乡。路途中,河这边的地区将是安全的,可伪称去执行什么任务,只要别给沿途的哨兵答错了口令就行。向界河上游走十几里路出交战区,泅水过河,把自己的武器作为见面礼交给对方,表明自己弃暗投明的诚意,对方就会热烈欢迎,就会派车把自己监护回家了。至少,祁二痞是这样说。这家伙聪明胆小又自私,不会乱冒险的。

  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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