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1990年4月21日,26岁的博斯曼接到俱乐部的一份通知。
博斯曼:其实,早在那天之前,我就开始倒霉了。
那之前,博斯曼转会到了列日…皇家俱乐部,俱乐部不待见他,博斯曼失去了主力位置。更糟的是,4月21日这天,俱乐部给他的是一份降薪通知,从4000马克降到合同最低限,1500马克。博斯曼很生气,这时候他老婆已经快分娩了,生活压力大,踢不上球本来就够窝火的,这下更闹心。
闹心的博斯曼开始找别的出路。他联系了法国的敦刻尔克俱乐部,准备大撤退。双方一切谈拢,列日…皇家俱乐部倒也松口放人了,签了租借合同,条件是一年租借费6万马克,顺便附上了敦刻尔克俱乐部可以优先购买博斯曼的条款。到此一切顺利,唯一的困难是比利时足协工作效率太低,直到法国联赛开赛前一天才批准放行。没关系,博斯曼,只要你效率高点儿,一天时间也够办手续的了。
但就在这时出岔子了。问题在于一份叫做“转会赔偿”的附加条款。关于这个,我们有必要插段解释。
所谓的转会赔偿,是指当球员转会时,由新东家支付给老东家的一笔款项,用来补偿老东家因失去该球员而蒙受的损失。90年代之前,国际足坛的转会制度就以这个规定为基础。由于它的存在,那时的转会并没有现如今这样频繁且容易,哪个球队想买人,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对方球队提出的高额赔偿金;而做球员的就更惨,就算合同到期,只要东家不放人,加在身上的转会赔偿金数字一亮,你想找下一个工作单位就很难。总之,球员就是球队的“奴隶”,转会赔偿金就是贴在“奴隶”身上的价格标签,除非球队大发慈悲,否则球员想要奔向自由的新生活,没门。
博斯曼转会,老东家列日…皇家自然也是开出了赔偿价码的,新东家敦刻尔克也接受了,银行保证金都已经开出了。但到最后关头,列日…皇家突然提出,他们不要这种商业信用形式的“保证金”,必须要现金。敦刻尔克不乐意了,说我们的信用是一流的,凭什么不要?大家不都是用这种吗?要现金?不给。忒没诚意了,拜拜了您。
合同泡汤了,到手的新工作没了。不但如此,由于博斯曼拒绝了老东家开出的1500马克的工资,双方算没达成意向,合同到期终结。博斯曼成了没有合同但身背转会赔偿金的“自由人”。彻底失业。
失业的后果很严重。除了踢球,博斯曼没有别的一技之长挣钱谋生,老婆生了孩子,家里没钱,贫贱夫妻百事哀,吵来吵去离婚了。博斯曼卷铺盖出门,无处容身,仰天长叹:到底是谁害了我?!
伊比利亚奇葩(2)
本来合同是有效的,但因为附加条款,也就是转会赔偿规定存在争议,导致合同失去了法律效力。转会赔偿制度是足协官方的规定——都是制度惹的祸。
悲愤的“前”有为青年博斯曼一气之下把比利时足协和列日…皇家俱乐部告上了法庭。
2。 民告官
说到制度,追究起来,欧洲足坛的大Boss欧足联也是责无旁贷的被告。于是案子上升到了洲际范围。 其实,此前转会赔偿制度已经导致过多起类似的纠纷,只不过都没闹这么大。早在十几年前欧足联就已经认识到这条规定有可能违反了“每位欧洲公民自由选择工作岗位的*权利”罗马条约的规定。罗马条约是欧洲经济共同体成立的标志,代表了诸多欧洲国家的共同愿景,是大家共同遵守的章程。,但为了维持现有的足球体制,他们选择了掩盖这种现象并试图继续蒙蔽大众。
所以上被告席也是活该。
敢于抗争的斗士博斯曼迈出了民告官的第一步,但他要走的路还很长。欧足联摆出了息事宁人的态度,法院审理结果是博斯曼剥掉了身上贴的价格标签,获得了完全的自由。这无疑是一种胜利。
既然胜利了那就努力开始新生活吧,博斯曼开始积极联系其他的俱乐部。他还不到30岁,足球技术也不错,应该还有前途。但他发现,很多球队拒绝跟他这个敢跟大佬打官司的刺儿头接洽,偶尔有个赏识的,还被欧足联明示、暗示或者威逼利诱给搅黄了。
自古民告官就有重重困难,“民”想要赢“官”就更不容易,而赢了之后,能否真正摆脱官司的阴影,能否不被各种或明或暗的“报复”压倒,都是未知而令人不安的。
博斯曼继续提起上诉。他在维权的路上越走越远,诉讼范围扩展到了外籍球员规定。 当时,在欧洲各国联赛里,外籍球员的人数是有限制的。按照“3+2”规定,每个俱乐部最多只能有五名外籍球员,而只有三人可以同时上场。在极端排斥外国人的国家比如德国,这制度被贯彻得很彻底。连开放的意大利也得遵守这个制度,要不然,出名的就不止“三剑客”、“三驾马车”,而是“七剑下天山”了。
这其实是一种地方保护,带着明显的排外性质,严重威胁到了外国人的权益,要维护。
博斯曼的诉讼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国足协、媒体、甚至政坛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国际法院反复衡量,迟迟不能作出判决,直到1995年12月才宣判。判决结果:转会赔偿制度和外籍球员制度都是违法的,应该废除。
这就是影响深远的“博斯曼法案”。
前后加起来博斯曼的告状路经历了五年,跟美国南北战争有一拼。但不管怎样坎坷,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博斯曼法案改变了足坛未来的发展方向,其影响不亚于林肯大旗一挥之下南北战争对美国社会的改变。南北战争废除了美国种植园的奴隶制,而这个判决废除了足坛的“奴隶制”。
博斯曼百感交集。此时他已是一个发福的中年人,过了踢球的合适年龄,他职业生涯的后半段都奉献给了维权打官司。
让…马克?博斯曼,用他五年来不屈不挠的维权抗争行为,为以后的无数球员争取到了独立和自由,为后来的俱乐部国际化打开了大门。
英超是个什么玩意儿(1)
1。 绅士与流氓
1986年,马拉多纳抬抬手把英格兰拍出了世界杯,但那一届的最佳射手称号仍然落在了英格兰小伙子加里?莱因克尔身上。此人身材修长,面容瘦削,看起来文雅和气,却是英格兰队这杆红缨枪的枪头,寒光一闪便已直刺对手咽喉。多年来,人们总爱问他:“为什么你总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莱因克尔回答说:“我一直都在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在足球场上学名“禁区”,莱因克尔游弋其间,伺机而动,用很多次无功而返换取一次奇袭成功,而人们注意到的通常只是那“一次”。他的话让我们明白,勤奋是他的出头之道。但同时,他也一语道破了当时英式前锋的经典套路:他们的职责很简单,不用多功能,只需潜伏在禁区左右,等着完成最后一击就好。
莱因克尔除了是英格兰史上最高效的射门机器之一,球迷们还封了他一个响亮的名号——“清白先生”。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裁判大人视球员在场上是否违规而“赠送”的红牌或黄牌,整个职业生涯清清白白,一尘不染,堪称足坛第一君子。我们可以看出,一方面,作为前锋,莱因克尔不太需要阻截、铲断,此类屠夫勾当主要由防守队员们负责,他的犯险几率因而大大减少;另一方面,莱因克尔是个遵纪守法、服从裁判、尊重对手、团结队友的好青年。英格兰人喜爱莱因克尔,因为他继承了百年前足坛先驱们赋予足球的绅士风度。
当然,并非所有英国人都是绅士,并非所有球迷都倾心绅士风度。当年英国搞工业革命,除了革出一批穿着披风、拄着拐棍,谈吐文雅、不苟言笑的绅士,也革出了一大批产业工人。时光荏苒,产业工人们成了足球圈的主要从业者和消费者。有人爱阳春白雪,就有人喜欢下里巴人。工人们在莱因克尔的队友保罗?加斯科因身上找到了共鸣。
加斯科因外号“加扎”,他出身贫寒,父亲长期失业,一家人挤在政府提供的廉租房里度日,还得和别人家共用洗手间。在学校,加扎功课不好,成日只做球星梦,常常被老师冷嘲热讽为痴心妄想。到了球队,他又被队友们嘲笑体重超标。然而与老师和队友们的期望不符,天赋异禀的加扎在球场上大放异彩。除了踢球,他似乎同时也把足坛当成了喜剧实验小剧场。1990年英格兰队在世界杯上打进了四强。回国后他们登上花车游街,为了助兴,加扎在胸前挂起了假乳房,并在凸起的假肚皮上写上了“Gazza”的字样。
他与意大利拉奇奥签约后,住在罗马酒店里第一晚,就把自己的鞋放在打开的窗户旁,自己躲在壁橱里,让服务生以为他跳楼自杀了。后来他去了苏格兰格拉斯哥流浪者队,在一次比赛中,他捡起裁判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黄牌,回头反向裁判出示了它。
他喜欢开别人玩笑,更喜欢把自己当作笑料,那是典型的英国式的疯狂,充满想象力,让人无从揣测,哭笑不得,却能隐隐折射出他内心的脆弱和似乎永远无法平息的挣扎。
加扎并不是什么钢铁硬汉。1990年世界杯半决赛英格兰对阵德国,加扎因为犯规被裁判出示了黄牌。这样一来,即使英格兰能够杀进决赛,他也将因累积黄牌无法上场。明白后果的加扎像个犯了错的顽童,徒劳地乞求裁判收回这个残忍的惩罚。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噙在眼眶中的泪水。
英超是个什么玩意儿(2)
但英格兰点球输给了德国,因而也不会再有什么决赛机会。终场哨响,加扎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掀起衣襟去擦,却擦不掉那幅深深印在英格兰人心里的画面,他们从加扎单纯、无助的眼泪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加扎是个普通的、工人阶级出身的英国人:他从小没吃过饕餮大餐,甚至连英国国民餐“鱼和薯条”里的鱼也吃不起;他只会讲英语,学不会也没打算学别国语言;他去工人们常去的小酒馆喝酒;他不喜欢读书看报,也不善于和别人高谈阔论探讨战术。然而,在球场上,他却可以像那些生活讲究、气质文雅、会讲多国语言的欧洲大陆人,以及那些在欧洲大陆上踢球的、机敏狡黠的南美人一样,盘带,过人,用脚后跟传球;他可以骗得那些“大陆人”团团转,就像“大陆人”习惯了耍弄英格兰球员一样。
于是,1990年世界杯后,英格兰掀起了一阵加扎风暴,因为他证明,一个彻头彻尾的英格兰人也可以在球场上踢出美妙的足球。
人们崇拜莱因克尔,因为他是精英,身上有英格兰人最优秀的品质,他用英格兰的方式挑战世界;人们更喜欢加斯科因,因为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英格兰小流氓,带着一身想改而改不掉的坏毛病,却能用最拉风的方式给英格兰人挣脸,他是英格兰冲欧洲大陆竖起的中指。
莱因克尔和加斯科因代表了20世纪80—90年代英国的两张脸。一边是中产阶级,他们遵纪守法、仪表堂堂,像冉冉升起的氢气球,气势渐升,前途光明;一边是工人阶级,他们在失业和再就业的过程中绝望挣扎,像放久了的橘子,逐渐萎缩,日益干瘪。足球场是他们最后一块领地,可以宣泄压抑的情绪,让世界看到他们的疯狂,听到他们的呐喊。
2。 铁娘子和*官
英国是个海岛。岛国人民把生活在欧洲大陆以及所有具有欧陆细腻、华丽球风的球员都称作大陆人。他们之所以如此宝贝能像大陆人一样踢球的加扎,是因为那几年间他们被大陆人欺负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英格兰人的厄运始于1985年。
在那之前,英格兰俱乐部在欧洲相当春风得意。从1977年到1984年的八届欧洲冠军杯,英格兰的俱乐部七次打进决赛,七次全部拿到了冠军。利物浦作为资优生一枝独秀,包揽了七尊奖杯中的四尊。 1985年,利物浦又一次打进了欧冠决赛,地点是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海瑟尔体育场,对手是意大利的尤文图斯。
由于组织者的疏忽,大批利物浦球迷和从比利时人手中买到中立看台黄牛票的尤文图斯球迷坐在了一起。这下糟了,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双方球迷扯破了不怎么结实的隔离网,向对方投掷异物。利物浦球迷气焰更盛,尤文图斯球迷在恐慌中仓促撤离,混乱导致体育场的看台坍塌,38名意大利球迷和1名比利时球迷在事故中丧生。这次事件,史称“海瑟尔惨案”。
1985年5月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