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石天降冰雹,城中更倒下滚烫的开水,烫得倭兵纷纷掉下城墙。长政见损兵折将,只得退回海州。
长政越想越窝囊,于八月廿七,再起大军三千进攻延安城;决意报仇雪恨。延安城则男女老幼齐上阵,阻挡敌军。倭兵将木材堆至城下,欲借此登城。廷馣命人投下火把,立时城下一片火海。但在猛烈攻击下,城墙被撕开一道缺口,士兵蜂拥而至,义兵则逐渐不支。情急之下,廷馣坐于草薪之上,手持火炬,大呼道:“老朽宁可焚身柴草之上,亦绝不受辱于倭贼之前”,义兵听后,士气大增,拼死还击,将倭兵赶出缺口之外。长政又命建起高塔,欲居高发射火枪,但被火箭所毁。
双方恶战四天,倭兵竟不能登城。长政无奈,只得再次退兵,丢下无数尸首后撤回。延安城失守,海州已失去门户。长政只得放弃海州,退守白川,他在黄海道屁股还没坐热,就因为延安城的几百义兵,几乎放弃了黄海道。
却说李舜臣自安骨浦大捷后,休整月余。八月廿三,舜臣携李亿祺、元均统水军出击釜山。驻守釜山的乃第九军团,统帅乃丰臣秀胜,他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接到秀吉不许主动出击的命令后,胁坂安治、九鬼嘉隆、加藤嘉明等水军余部聚集于釜山港内,不敢轻易出动,藤堂高虎所率壹歧岛水军已前来增援,港内共有倭船四百七十余艘。为加强防守,倭军又于岸边修筑炮台,内设缴获的鲜军大炮。朝鲜水军仅有一百七十三艘,一半多为小型挟船,舜臣远道而来,无异于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不管朝鲜水军如何挑衅,倭军只是缩于港内,以大炮还击。舜臣无奈,下令舰队轰击岸上炮台。不久,炮台被一个个拔除,倭舰急忙出港迎战。六百四十余艘战船于港外展开混战,海面时常被炮弹炸出长长的水柱。大船踏海而来,小舟则往来穿梭,不时有船只中弹起火,水手如饺子般跳海逃生。恶战中,鲜军鹿岛万户郑运、部将尹思恭不幸中弹身亡。倭舰虽然众多,但不及朝鲜水军火力凶猛,一百二十八艘战船葬身海底。
夜幕时分,舜臣率军退出战场,于九月初二退回丽水。事后,舜臣报奏朝廷,言称本可拿下釜山,但怕倭兵残部荼毒周围百姓,因此暂缓进攻。他建议朝廷派军队由陆路,自己由水路两面夹击,则釜山可破、倭军可全歼矣。他称己方仅死六人、伤二十五人、战船毫发未损!不知他这是故意夸大战果,还是担心一旦朝廷知道真相,对其革职查办,则朝鲜水军会群龙无首。九月初九,重阳节,丰臣秀胜病死巨济岛,年仅二十三岁。秀胜本是秀吉外甥、关白秀次的亲弟弟,正室乃浅井长政三女、淀殿三妹阿江。秀胜死后不久,阿江便为其产下一女,取名完姬。
受水军出击釜山之鼓舞,八月廿四,庆尚道百姓又攻陷昌原,龟井兹矩只得逃回釜山,后被派往要地机张港,防守釜山东翼。昌原失守,熊川、高城孤立无援,金海、釜山恐难保全,宇喜多秀家下令细川忠兴为主将,长谷川秀一、木村重兹为副将,及两万倭兵杀向昌原。这一师劲旅于善山战功卓著,被秀家十分看好,他打着如意算盘:夺下昌原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晋州,由东面撕开全罗道的防线,直捣敌水军大营,舜臣可擒矣。
第五十五回 血鏖晋州六日火 尸撒朝鲜四道烽
且说九月廿五,细川忠兴所部进攻昌原,庆尚道左兵使柳崇仁虽奋力抵抗,但终究不支,败逃咸安。十月初一,倭军再克咸安,崇仁逃往晋州。
十月初五,崇仁领残部逃至晋州城外,崇仁于城下喊道:“速速开城,吾乃庆尚道左兵使柳崇仁是也”,守将晋州牧使金时敏于城头道:“若军中混入细作,恐晋州不保,恕卑职不能开城”,崇仁一听,骂道:“汝不见倭贼将至,欲陷本官于苦战乎?”,时敏道:“将军莫怪,卑职当为全城百姓着想”。崇仁无奈,率残部与追兵展开厮杀,全军无一生还,崇仁可算是朝鲜官军中难得好汉。时敏乃武举出身,晋州判官,原晋州牧使战死,因治安抚民有功,补任正三品牧使。
全歼崇仁残部后,两万倭兵将晋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晋州乃重镇,坚如磐石,易守难攻。忠兴命一千倭军火枪手向城*击,希望吓走鲜军,不战夺城。不料,守军却不为所动。城上虽旌旗招展,城内却谙无声息。忠兴心中疑虑万分,不知城中埋伏多少人马。天色已晚,忠兴便率部于城外扎下大营,只待明日再作计较。入夜,忠兴忽听帐外响起笛声,披挂出账,原来是由城内传出。忠兴更是疑心,莫非城内果有伏兵,否则怎会有如此雅趣?
原来,时敏手下仅三千八百人,却要困守偌大的晋州城。他将兵力布置于城中要地,任凭倭军如何射击,都不许士兵妄动。为迷惑敌人,又命人于夜间吹笛,大有诸葛亮摆空城计的味道。
次日晨时,倭军阵中亮出数座高塔,倭兵居高临下向城内开枪。云梯也被立于城下,倭兵攀爬攻城。灰瓶砲子、滚木擂石、弓箭长矛、炸药开水城上一应俱全,男女老幼齐上城头,打得倭兵纷纷落下城来,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与黑田长政进攻延安城时的情景极为相似。
恶战中,城头响起阵阵枪声,硝烟弥漫处鲜军中出现百余名火枪手。忠兴一愣,鲜军怎会有火枪?时敏身为武将,对武器的认识可谓透彻。倭军之所以长驱直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其火器先进,时敏对此早有理解。他精心仿制倭制火枪一百七十挺,又聚火药百余斤、弹丸数千发,选射手百余人,每日操练。这次防守城池,这批火枪派上大用场。倭兵未料鲜军也会有火枪,数十名短腿侏儒中弹身亡。
百余条火枪也不能阻止倭军的进攻,倭兵一片片倒下,又一排排杀来。踩着城下的尸首,踏着地上的血河,蜂拥而至。守军从城头扔下大量柴草,倭兵以为滚木,避开后继续攻城。城中又扔出火把,将柴草内藏的引信点着,只听轰隆巨响,柴草中的炸药爆炸,将几架云梯炸断,倭兵不是被炸死,就是从云梯上落下摔死,有的则被落下的同伴砸死。双方鏖战一天,晋州却不动如山。次日一场恶战,仍胜负未分。
初八日夜,接到晋州吃紧的消息后,郭再佑领义兵援军一千两百人赶到,他命每人背五支火把,以为疑兵。但忠兴久经沙场,并未上当。次日,崔庆会、任启英领义兵两千五百人亦赶到城下,庆尚北道义兵首领郑仁弘也派出五百人马驰援。城中士气大为振奋,忠兴却担起心来,他分兵防备各路义兵,主力仍集中于城下,誓将晋州夺下不可。
初十日未明,倭军分别对晋州东门、北门发动了疯狂的攻击,火枪声、爆炸声声声震天,倭兵争先恐后的攀爬登城。几日的攻防战使得守军疲惫不堪,弹药用完,粮仓见底,但他们仍殊死抵抗,倭兵死尸瞬间堆满城下。时敏于北门城头挥剑指挥,城上士兵如蚂蚁搬家一般,忙碌而有秩序地运动着。
突然,时敏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不省人事。原来,一流弹正中其左额。守军见主将负伤,皆不知所措。忠心亦于城下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大悦,遂令全军狂攻北门。怎料,守军很快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将倭兵打得寸步难进。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眼看守军逐渐不支,突然海面上驶来数十艘战船,急速进入晋州城。援兵!鲜军的增援物资到了。忠兴知道破城无望,看着城墙郁闷半晌,本来是要吃掉晋州,不料却被缠在城下,反被义兵包围。此时天降倾盆大雨,真是天不绝小倭,为摆脱城内、城外两面的夹击之势,忠兴趁雨撤回昌原。第一次晋州之战以朝鲜的胜利告终,李舜臣水军也免遭大本营被袭的命运。可是,功臣金时敏却因伤势过重,医治无效,壮烈牺牲,追任领议政之职,谥号忠愍。
却说毛利吉成所领第四军团自进入江原道便遭到鲜军的卓绝抵抗,元豪、金悌甲等朝鲜将领相继战死。不久,义兵狂风刮遍整个江原道,于铁原起义的第一支义兵被伊东佑兵击溃,一同出征的京畿观察使沈岱壮烈牺牲,于平昌起义的另一支义兵亦被秋月种长*。
虽然屡遭失败,但毕竟播下了反抗的种子。十月间,竟有一支义兵攻入京畿道,逼近汉城。宇喜多秀家闻讯大惊,敌人竟然杀到鼻子底下了,这还了得?十月十八未明时分,义兵还在营中酣睡,倭军已经包围上来,斩杀义兵首领,余众星散。此乃伊东佑兵的援军,趁夜偷袭了义兵大营。作为丰臣秀吉的监军,同在汉城的石田三成闻听大喜过望,重赏佑兵,并将敌首悬于汉城示众。十月底,一支义兵包围江原道的春川,守将岛津忠丰笼城不出。听得侄子被围,守备龙坪的岛津义弘立刻来援,两面夹击将义兵击退。不料,义弘返回龙坪后,春川再次受到攻击,忠丰忍无可忍,率军杀出城外,义兵损失惨重。江原道各地受到义兵的不断袭扰,倭军始终不能纵兵深入,只是固守距离从釜山到平壤一线的几个重要据点:原州、春川、金化、龙坪等地。
金千镒所领忠清道义兵占据江华岛,以此岛为依托,对附近的汉城形成巨大威胁。由于倭人海军屡遭重创,又不敢轻易出战,使得江华岛为遭到敌人进攻。十月廿四,草长莺飞,中川秀政及仆从数人于郊外狩猎,纵马狂奔之时,正中千镒伏兵,被毒箭射中,当场毙命,年仅廿五岁。秀政乃织田信长女婿,其父中川清秀于贱岳合战中被佐久间盛政所部击毙,因清秀的奋力抵抗,为秀吉回兵贱岳赢得时间,因此秀吉对秀政格外重用,封其播磨国三木城十四万石。此次,秀政领三千骑驻守水原城,不料却死于游玩途中,秀政之死闹得临近汉城的倭兵魂不附体。
自梨峙伏击大胜后,鲜军将领权慄又领兵深入京畿道,占领了汉城南部的秃山,对宇喜多秀家的指挥部形成威胁。秀家派大军围攻秃山,数日下来,秃山纹丝不动。倭军决定切断水源,渴死敌人。果然,不久城内便饮水不足。传说权慄急中生智,命人将白米往战马身上倒,化日之下犹如一桶桶清泉。倭兵远远望去,误以为鲜军水多的喝不了,都用来洗战马了,“白米洗马”的传说也由此流芳后世。这时,义兵四处出击,秀家与众臣商议后,决定暂且放弃秃山。
加藤清正则于咸镜道忙得不可开交,由于部下任意妄为,激起民变,他不得不四处剿杀。十月上旬,锅岛直茂家臣江口与左卫门、三浦左右卫门允 被义兵击毙。十一月,咸镜道首府咸兴遭义兵两次攻打,直茂指挥得法,义兵损兵折将。不久,咸镜道北部要冲吉州又遭郑文孚、*寿的五千义兵攻打,守将率军出击,但于长坪附近受伏击,损失惨重,败回城内,义兵顺势将吉州包围。驻守临溟、双浦的倭军闻听附近的吉州被围,急忙派兵增援,不料于途中遭郑文孚所部伏击,大败而回,端川赶来的倭军亦被郑文孚杀败,“北关三大捷”的喜讯极大振奋了当地军民的士气。
文禄二年(1593)正月,清正亲率两万大军增援吉州,于摩天岭、白塔地方发生激战,*寿、李希唐、许大成等鲜军高级将领阵亡,倭将 山口与三右卫门 被击毙,倭军损失惨重。最后,吉州守军终于被救出,仓皇南逃。时值隆冬,寒风凛冽,雪花漫天,倭兵大批冻死,还有一些因冻伤手脚而截肢,还有的眼睛被雪光刺伤,得下雪盲之症(记于《朝鲜日记》),仅锅岛氏家臣中就有诸冈彦右卫门、永田源左卫门、横尾十五左卫门、纳富六郎、武藤主嘉允、马渡相右卫门、武藤新九郎、乙咸五兵卫、高木内藏助、姉川中务大辅平右卫门、水町丹后守平右卫门、鹿江太郎左卫门、公文六郎兵卫、绪方牛之介 十四人或战死或冻死,另有中岛九郎兵卫 病死于撤退途中。
吉州光复的消息传至义州,宣祖李昖大喜之余,擢升郑文孚为吉州牧使。事隔百余年后,李朝于1708年立“北关大捷碑”以示纪念,碑高约2米,碑文1500余字,最后一段的四言诗深刻描写了朝鲜义兵的不畏强敌、奋力拼杀,据有关资料显示,中、朝两军联合平倭的内容也有所提及。日俄战争中,一个名叫三好成行的日军将领此碑盗走,置于靖国神社。在朝、韩政府一致努力下,2005年10月12日上午,日本东京的靖国神社内举行了一场特殊的移交仪式,韩国驻日公使秋圭昊、日本外务省政务官福岛启史郎、靖国神社负责人南部利昭签署了移交此碑的共同文件。11月,“北关大捷碑”回到朝鲜半岛,仍放原地。 。 想看书来
第五十六回 将计就计赚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