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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熹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心里略略一惊。他刚试图坐起来,就看见伏在自己床沿边熟睡的沈碧染,一颗悬起的心顿时放下来了,他轻抚着沈碧染的头发,淡淡笑开来。
“熹逸,”沈碧染立即警觉的醒过来,眼神还带点氤氲迷蒙,“你终于醒了……”沈碧染用手抚上熹逸的额头,“烧也终于退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呼,担心死我了……”
熹逸只感觉心里充盈着幸福温暖和甜蜜,说不出话来,只听沈碧染接着唠叨:“这里是岩北山山脚的民居,这户人家说是一支商队救了我们,他们还要赶路,就留下了好多药材和钱,拜托这户人家照顾我们,”沈碧染感叹,“这支商队也不知是什么人,真是好心。”他歪歪头:“你的伤还要养一段时间,等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大营。”
“好,”熹逸一直看着沈碧染,笑容温润如水,深情的要融化掉,“小染说什么都好。”
夏日午后,蝉声嚣叫,野草繁杂,高大的乔木笔直如戟,院落里的红色蜻蜓成群飞舞。幽深的岩北山山脚,仿佛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小小的院落里有一个少年,正忙着准备煎药。少年在院墙边支起红泥小火炉,用碎木引燃火苗,再往里加进炭块,火焰便熊熊燃烧起来。然后他把药细心倒进砂罐,认真地舀一定比例的水进去,最后专注的守在旁边。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砂罐里的淡淡药香在空中飘溢,司马熹逸透过窗子,目不转睛的凝视院子里少年。那个少年在认真的为他煎药,嘴里还轻轻的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随着远处的蝉鸣,欢快好听。他永远都是那样随遇而安、单纯快乐、温暖明亮的人。少年表情专注的守着眼前的药罐,仿佛在做一件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在司马熹逸的眼里,天底下,也只空余眼前这个少年。
“逸,”少年笑的明亮清扬,随着他玉石般好听的声音,人已经跑进屋子,他兴冲冲的捧着药罐,“药煎好了。”少年慢慢将药倒进碗里,献宝似的道:“这药可对你的伤口有奇效,”说着小心翼翼的端过来,“快喝吧,冷了就更不好喝了。”
“小的遵命。”熹逸柔柔的笑,“无忧公子亲手煎的药,怎能不喝?”
少年待他喝完了药,端出一叠云片糕,“隔壁的大娘送来的,你尝尝看,压压苦味。”
“呵,我又不是小孩,才不怕苦。”熹逸嘴上说着,却依旧拿过来,放一片入口中。
少年一转眼收拾好了药碗,微笑着轻声道:“你再睡一会儿吧,你的烧刚退,必须多休息。我去准备晚饭去。”话落音,人又闪到了院子里头,开始忙着煮粥、煲汤。
少年忙的不亦乐乎,待夕阳西下的时候,已经弄的差不多。漠北特有的番薯干和红小豆煮出来的粥温热又烂熟,撒入细细红糖和野生蜂蜜,绵密妥帖。另一只盅里炖着排骨,浓郁的肉香四处飘溢弥漫。
熹逸倚在床上,盯着少年的身影,听着远处鸟鸣,忽然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一生如果能够就这么过下去,该是多么快乐满足的事。
熹逸在这里快乐满足着,也有人在隔壁快乐满足着。
自从两天前,沈碧染和司马熹逸两人被商队送到这苍北山山脚养伤后,住在附近的今年才十三岁的安小小,整整两日来都沉湎在无尽的激动与幻想之中。她打从第一眼见到沈碧染,就感觉心里有小鹿在乱跑。那样好看的外表、精灵般的笑容、亲切的语气……正是我安小小打娘胎里就在心里勾勒的梦中情人的模样哇!老天爷呀,我就知道,像我这般温柔体贴、聪明伶俐、可爱善良的美女,迟早会有梦中情人自动送上门前来的……
安小小大吼一声:我要向自己的幸福迈进,轰轰烈烈的进行一场早恋!
她鼓起勇气厚起脸皮,一脸振奋的敲开了梦中情人的大门。司马熹逸此刻倚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碧染,可谓是认真专注心无旁骛。而沈碧染正在煎药,听见脚步声,便转身望着安小小问道,“小妹妹,你有什么事么?”
安小小被沈碧染的眼神和语气弄的一震,心咚咚的乱跳,半天才缓过劲来,忙重新挺直了小腰板儿,一脸贤淑状的柔声道:“哥哥你好,我是住在这附近的安小小,我……”
“小染,”屋内突然有慵懒性感的声音打断了她,安小小在里头还听出了对自个儿的敌意:“我觉得背上的伤口疼……”
“疼的厉害么?”沈碧染顾不得煎着的药,也顾不得安小小没说完的话,忙一脸担心的转向熹逸,“很疼对不对?逸,你先忍一忍,待会儿喝了药就会好一些了……”
安小小暗地里狠狠瞪了打断她话的那个哥哥一眼,转脸对着她自家情人哥哥又是一副娴淑的样子,兔子一样蹦到沈碧染面前,继续努力毫不气馁:“我很高兴能见到染哥哥你,我……”
“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地走呀?”慵懒性感的声音再次讨厌的响起。
这边的药已经煎好了,沈碧染端着药罐走向司马熹逸,声音透着关切:“逸,你的腿伤要再等两、三天才行。先赶快把药喝了吧。”他把药碗递过去,然后转向因再次被打断了话而一脸怨念的安小小,微微一笑,“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天哪!情人哥哥竟对我这样温柔深情的笑!安小小激动的快昏倒,她定了定神,打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的继续告白:“……我今天来是想要告诉哥哥,我喜……”
‘欢染哥哥你’这几个字还没出口,竟然又一次的被打断!
“小染,我感觉好闷,不习惯老待在屋里。”
“我喜……”
“不习惯待在屋里。”
“我喜……”
“……习惯待在屋里。”
“……喜……”
“……习惯待在屋里。”
“……习……”
……
安小小终于彻底抓狂,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老打断他话、啰嗦不停的讨厌鬼哥哥,要一口气向情人哥哥将告白讲完,于是小女孩儿生气又着急的大声抢白道:“我想要告诉哥哥,我习惯待在屋里!!”
“呃?”沈碧染听的微微一愣,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司马熹逸的语气带着无辜和仁爱的宽容:“既然你习惯待在屋里,那就赶快回家吧。小女孩的确该乖乖待在家里。”熹逸漂亮漆黑的眼睛有着危险的笑意,温和璀璨的笑容含着狡诈,“小心慢走哦,我们就不送了。”
安小小发觉自己口误,怨念的快要崩溃。她一抬头,看见讨厌鬼哥哥在情人哥哥的身后,正用挑衅、得意又警告的目光望着自己。
所谓得惊喜就是你苦苦等候的兔子来了,后面跟着狼。
安小小终于彻底崩溃。那个讨厌鬼哥哥果真是有意的!!这个破坏人表白的该死的家伙!!这个狡猾过分的大尾巴狼!!她那颗如花般脆弱的少女的心呀!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呀!
在伤心和崩溃的双重打击下,安小小愤怒的指着司马熹逸,以惊人的语速喷薄而出:“我本来好好的讲你偏在我好好的讲的时候故意不好好的让我讲,你故意在我好好的讲的时候不好好的让我好好的讲导致我也跟着你一起没能好好的讲,我跟着你的不好好的讲一起不好好的讲导致我没能好好的讲我本来要好好的讲的事!!”
一阵乌鸦飞过,屋内一片静默。半晌,沈碧染终于为民请命般愣愣的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安小小好容易顺平了气儿,还来不及答话,只见司马熹逸喝完了药,面不改色的微笑着慢悠悠的道:“她的意思总结来说就是,我刚刚讲的好。”
“哦,那也用不着这样激动呀。”沈碧染的心思都落在熹逸的伤上,便没去细细追究。他接过熹逸的药碗,转过头来面向安小小:“不过小女孩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好,你没事的话可以常来玩。”
安小小一正视沈碧染,就顿时心情紧张大脑空白,忙结结巴巴的应着。虽然她刚刚怨念十足,可也达到了想要常来找情人哥哥培养感情的初级目标。小女孩儿再次狠狠瞪了一眼讨厌鬼哥哥,然后边思索下一次告白大计,边溜回了家。
“是我的是我的!你们不许跟我抢,你们只许躲在角落里想!”半响,熹逸突然爆出一声吼。
“嗯?”沈碧染正在盛饭,有点莫名其妙的抬头看熹逸一眼。难道这家伙这几日闷在屋里真的闷坏了,和那个习惯窝在屋里的安小小一样语言混沌起来。
司马熹逸的确闷坏了,郁闷的快不行。就连那一丁点儿的小屁孩,看着我的小染都一脸色相。情人还没追到手,情敌就冒出来一大堆。苍天呀大地呀,我的情路怎么就那样坎坷呢?
40。我也喜欢你
安小小自那日以后,天天来隔壁情人哥哥那里报到。
“染哥哥,小小做了枣泥糕,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染哥哥,让小小来帮你拿吧……”
“染哥哥,……”
司马熹逸望着在沈碧染后头死死跟着的小肉球,终于受不了了,冲着安小小说:“不准你再来找小染了。”语气淡雅随意,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气势。
“凭什么?”小身板儿一挺,坚决不向恶势力屈服。
“因为小染是我的。”白狐狸优雅一笑:“他是我的爱人。”
安小小呆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这一定是你一厢情愿的!”说着转向沈碧染急切的问:“染哥哥并不喜欢他对不对?”
沈碧染忽然不自觉的愣住了。自己并不喜欢熹逸么?可是在得知他被贬入边关时,整晚的策马追逐是因为什么?在被困鹰嘴峡峡谷时,郑重的许诺生死相随是因为什么?在他因箭伤陷入昏迷时,那铺天盖地的恐慌和绝望又是因为什么?他的笑容、拥抱、甚至死皮赖脸,萦绕在自己的身边,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渗透到自己的心灵。
有一种喜欢,叫做欢喜。就是看到他会感觉欢喜,他陪在身边会感觉欢喜,他平安无恙会感觉欢喜。
等待答案的一大一小,紧盯着沈碧染的脸,一片静默。司马熹逸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住了,紧张的不能自持。可在沈碧染许久的沉吟中,他的心越来越沉,心底害怕和酸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终,熹逸略带黯淡的低下头去,轻声道:“小染不想答就不要答……别因我而觉得为难……”然后转向安小小,“天色晚了,你该回家了,明日再来吧。”
这是允许我还可以来找染哥哥的意思么?安小小心里想着,那个讨厌鬼哥哥表情严肃起来时会有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本来对于他不准自己找染哥哥这件事不知如何抗争,现在他竟然又莫名的松口了。想到这,安小小也顾不上刚才问的问题了,怕熹逸反悔,忙把握机会,“那小小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染哥哥。”说完就赶快溜回家去了。
屋内还是静悄悄的,司马熹逸淡淡轻叹一声,随即又带着一如既往落拓的微笑转向沈碧染,刚想开口打破沉默,突然听到沈碧染清澈又温润的声音:“逸,我也喜欢你。”
“你……你说什么?”熹逸的声音和身体都因过度惊讶而颤抖,眼睛直直盯着沈碧染,“小染,你……”
沈碧染对熹逸露出那样讶异的表情感觉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歉疚。他一向敢爱敢恨,做事不喜欢拖拉,既然心里确定了对熹逸超乎于寻常的感情,理所当然不愿刻意隐藏或躲闪。沈碧染定定神,欲再开口,却见熹逸默默转过头去,语气略带酸涩的缓缓的道:“小染……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而可怜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千万不要因为同情我而说那样的话……否则,那便是对我的侮辱……”
司马熹逸默默转过头去,沈碧染只能看见他线条俊逸流畅的侧脸,有浑然天成的傲然之气。那个人,不论对自己怎样的低声下气、唯命是从,都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沈碧染向熹逸走近,握住他的手,正视他,语气认真的再次说:“我喜欢你。”
沈碧染的神情和语气让人不容置疑,熹逸只觉得心脏比刚才更加猛烈的跳动,甚至让胸腔产生窒痛,只听沈碧染接着道:“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了,虽然还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你说的爱,可我愿意和你一起尝试着走下去。”
沈碧染的每字每句敲打在熹逸心头,就像是死刑犯得到了大赦的恩旨,如坠天堂。他看着沈碧染,表情由不敢相信慢慢到激动欢喜,幸福的感觉潮水般上涌,呼吸都像要断绝了。那种欢喜的感觉太过强烈,到了最后,涌上心头的竟是淡淡酸楚。尽管心底曾肖想了多少次沈碧染有朝一日说喜欢他的情形,可如今亲耳听到,竟是让自己那样的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