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文。〃
抬起眸子,她再次唤他的名,衬着桌沿处的灯台,点燃的烛光在她眼中摇曳,灼灼得令人无法直视。
她看着他,告诉他:
〃我要权。〃
半掩着的门窗吹入丝柔风,带点秋的凉意拂上颊面,顺道吹乱了她垂在两边的青丝,乌黑的发顺风而起,精致的面容衬着一身太监服饰,淡淡的有鼓说不出的灵动。
他像是看呆,怔忡的任她紧揪自己的衣襟,任她凑得极近的,一字一顿的说着:
〃我要势,我要让那些曾糟蹋过我的人后悔,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如果在这个朝代,只有手握权势才能令人存活,那么她就得权,老天从未善待过她,她又何必多有顾忌。
都说天不可逆,如今,她徐诺要逆。
她何德何能,至少通晓这朝代的历史,老太爷说过,棋路早已安排妥当,但看她是要默默无闻,还是万劫不复。
而她选择后者,即使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她也决计不会后悔。
这次,她会用鲜血洗刷以往的耻辱!
又一阵风吹来,吹醒他的神智,愕然间,他看着她的眼,竟看呆,那双眸里的火焰,在此时,比任何时刻都要耀眼,美丽,其中的威慑,甚至是他这个天子,也无法忽视的。
沉默半晌,他忽然笑了,笑她,更笑自己,他们毕竟只是不断在这世间打滚的普通人。
〃只要是诺儿想要,我就给。〃
又一次,他没有当着她的面自称为〃朕〃,只因他知道,专属于他的娃娃,那个倨傲到能蔑视天地的娃娃,回来了。
午夜时分,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狂奔疾行的声响,幽幽的摆动,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幽。
狂肆穿越北京城门,直奔兵营,冷风迎面吹来,带着阵阵刺骨寒意,风声狂啸,却始终吹不散马上少年冷然的俊容。
黑马嘶鸣一声,于军营前霍然止步。
漆黑的剑眉挺立飞扬,之下是一对黑瞳,隐隐震慑的是股不可言语的威严。
四皇子朱棣,十一岁被父亲朱元璋封为燕王,并于二十一岁就藩北京,镇守边界。
男子一袭军袍,笔挺的伫立在军营前方,身旁紧跟两名侍从,似乎已等待多时。
静静的与马上的少年对视,硬挺的五官虽未有丝毫波动,但眸子中隐藏的厉光却消逝不见。
立在男子身旁的侍从见少年始终未曾下马,怒喝道:
〃来者何人,见到燕王殿下还不快报上名来!〃
漠然扫了眼身前营帐,他的突然来访惊动了军营中的军官,营火被大幅度的点燃,瞬时间,原本暗沉的天地被渲染得一片通红。
冲天的焰火热不去少年眸子中的冰霜,他垂下眼帘拿出怀中的书信,递给离自己最近的侍从后,便不再言语。
嘴角扬起抹笑,朱棣瞧了眼书信,未接过,了然的道:
〃你就是修封推荐的人?
闻言,少年顿了下,点头。
〃见了本王,还不下马?〃
视线移至少年阴冷的眸子,他似乎没有完全遵照他吩咐去做的意思,沉默半晌,燕王忽而大笑:
〃好,修封说的果然没错!〃
接过侍从递上来的书信,朱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少年如冰柱雕刻,毫无波动的俊容:
〃本王问你。〃
沉默着,他与之回视,举止不卑不亢。
〃见了本王,为何不下跪。〃
狂傲至此,甚至未将他放在眼里。
夜里的温度急速下降,等同于少年语中的寒芒:
〃因为,我来,只助你夺江山。〃
他答应师傅的条件中,不包括予人下跪。
止此一次,永不拖欠。
轻抚马儿的头部,这畜生认主,嘶吼一声躲过,眸子中的狠厉一闪而逝,溢着淡淡的赏识,他对着少年道:
〃你叫什么名字。〃
阴冷的眼微眯起,他神色平静,沉默半晌后,抬起眸光眺望夜空。
冷然的道:
〃刑莫羁。〃
命运的星轨早在不觉间旋转,各侍一方的两人,再相见,是否只是无言。
中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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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五十四回 花开花落
第五十四回 花开花落
两年后。
入冬。
清冷的长巷被大雪覆盖,远远延伸不到尽头,两旁种植的是早已凋零的桃李,枯瘦的枝干承袭着厚厚的积雪,沉甸甸的像是随时会往下坠落。
如此寒冷的天气,本该是躲在宫里取暖,却赫然瞧着一位纤细貌美的女子跪坐于长廊中擦拭石阶。
双手被冻得满是红疮,艰难的拨开积雪,卖力工作的女子料不到的是,此人竟会是两年前得宠一时的何贵妃,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身上的贵气早已被时间消磨歹尽。
两年前,何贵妃因涉嫌与人通奸,一道圣旨无情的将其打入冷宫。
眼眸中的幽怨一闪而逝,听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霍然停止手中的工作起身,却因长时间的下跪,脚踝蓦的一软,倏然狼狈的撑扶着一旁的石柱。
她的卑微,即使是死,也决计不在她面前显露。
轻舞衣裙,一袭华衣华饰,少女巧移莲步逐渐走近,嘴角扬起抹笑,她最终于女子面前站定,在宫人的搀扶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她的面容,虽带着笑,但眼底的蔑视,却是显而易见。
被瞧得有些不悦,女子站直了身子:
〃你又来看我笑话了?〃
少女不语,依然淡淡的凝视着她,明明只是十六七的年纪,但眼眸中的老沉,即使是过百的老者也无法比拟。
〃娘娘,天气寒冷,皇上刚让御膳房给您准备了碗人参炖汤,您要不要先回宫?〃
冷风来袭,搀扶的宫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出声提醒。
而少女却像是充耳未闻,依旧微笑着凝视。
〃喝参汤怎比得上看落水狗过瘾?去回复圣上,本宫一会儿就到。〃
冷嘲热讽的话语着实激怒了站直了身子的女子,眸色中的狠厉微闪,却强自抑制着,俯低了身子就要退下。
而少女的一句话,却像是晴天一阵霹雳,蓦的让她愣在当场。
〃本宫今日来,只是告诉你,何尚书长年与外敌通信,昨日午时,已于洪武门前处以极刑。〃
倒抽一口凉气,顾不得身份的高低,女子上前一把揪住笑得怡然的少女:
〃你胡说!〃
前日,她才与爹亲会面……
〃你不信也罢,此时何尚书的头颅还高高的悬挂于洪武门正门,若真不信,传本宫一道指命,你去看看便是。〃
微使眼色,少女不悦的瞟了眼胸前的皓腕,一旁的侍从得令,并一把将那女子推开。
木然的倒地,像是尊没了生命的娃娃,嘴里喃喃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冷眼旁观这位红及一时的贵妃倏然摔倒的狼狈样,少女眸子中的笑意又闪了闪,转身就要离去。
而一直在雪地中啜泣的女子在听闻脚步声越走越远时,歇斯底里的大吼:
〃徐诺,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会得到报应!!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呼啸的寒风扑过屋脊,吹乱少女的黑发,闻言,她顿下脚步转而睨着雪地中的女人:
〃你要我不得好死?〃
语气中含带的是不屑,曾几何时,她也曾如此对着旁人叫嚣。
向来白净的脸蛋添了抹狰狞,何巧容狼狈的爬起身,试图靠近眼前的华衣少女:
〃你别得意,后宫佳丽何止三千,总有一日你会落得像我这般下场!!〃
脚步一顿,徐诺愣了下,见状,何巧容以为她是受到刺激,更放肆的大笑。
阴森的冷宫,吹来的不止时寒风,更多的是女子的幽怨,深愁,伴随着这道凄厉的笑声,飘扬着向四周扩散。
微挑眉,徐诺朝着她高扬下颚:
〃何巧容,你说帝王无情,而似想,咱们又有谁人对他真正的存在过情素?〃
在两年前,她就明了这是条不归路,既然她选择了踏入,那么不论结局的好坏,她都没有资格去后悔。
语毕,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她入宫,只为争夺权势,只为让所有人后悔,而如今她做到了,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入了宫,她甚至连笑,都是如此的虚假。
不知是不是年纪一大,就特喜欢回忆往事,在宫人的搀扶下,徐诺回到自己的宫殿,还未坐定,门外的一声:
〃皇上到!〃
又令她直起身子上前恭迎。
微施礼,低垂下眼帘没有用心去看他,这两年来,他们未曾圆房,只因他说过,在没有完全得到她的心时,就决计不会强迫她。
如此温柔的男子,换做旁人怕是早已动心了吧?而像是心脏被挖了个坑,对于他的话语,她只是疏离的点头,得体的扮演好她贵妃娘娘的身份。
〃诺儿。〃
遣下殿内大半太监宫女,朱允文轻柔的换她,习惯性的将她拥入怀中。
〃听闻爱妃今日去了趟冷宫?〃
本想柔顺的畏入他的怀中,却在听闻他的言语时,整个人为之一震,继而笑着叹气。
这宫里虽大,但眼线却是广之又广,就连她自己,还不是布了好几个眼线留守在何巧容身边。
〃是的,皇上。〃淡淡的,她直视他的眼,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她看到了微笑的自己,假得令人作呕。
抱着她,他的笑淡去;深黑的眸如夜空般浩瀚飘渺得无法解读,取来一旁的瓷杯,斟酌着。
〃爱妃如此闲情雅致,竟有空闲去一探何妃?〃
〃诺儿只是有些闷,去瞧瞧姐姐,与她说说话排解排解罢了。〃徐诺接着说,将酒倒满,转身望他,竟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
〃如若只是聊聊,为何要告知何妃如此噩耗?〃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徐诺垂下眼帘,心知肚明,朱允文派人监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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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步步为艰
第五十五回 步步为艰
双手颤了下,她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却万万料不到会如此的快,抬起眸,她的笑容依旧完美;用淡然的腔调说着无关的话题:
〃小德子,这酒有些冷了,你拿下去热热罢。〃
说着,轻柔的挣出朱允文的怀抱,转而取来件衣袍为他披上。
已近傍晚,晚霞映满了天际,窗外的大雪也早已停歇,徐诺听到身后的一声叹息,这次,他没有像往常般三言两语就让她带过:
〃那么,诺儿是否可以告诉朕,到底你与长安城的刑府有何过节,为何要花大比的银两打击刑家生意,弄得刑家老小因还债而躲至乡下?〃
紧咬着下唇,她知道既然他在她身边布了眼线,知晓的就决计不止这几件,而这两年不说,为何偏偏要挑今日摊牌。
见她始终未曾答话,朱允文暗沉的眸光闪了闪,继而起身走至她身后,由后拥她入怀。
灼灼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至她的背脊,密集的吻落在她的勃颈,察觉他在拉扯自己的衣裳时,徐诺受惊的僵在当场。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一震,他低低的道:
〃诺儿,我要你。〃
缠绕在她腰际的臂膀蓦的收紧,伫立一旁的宫女太监则在他的示意下识相退出内殿。
扳过她的肩膀,他将她压入被褥,细细的舔吻着她带点颤抖的樱唇,仿佛身下的人儿是块可口的糕点,需细细品尝,细细回味。
徐诺讶于朱允文的反常而迟迟不敢动弹,直到他将自己的外袍褪至身后,开始进攻里衣时,徐诺这才回过神的猛推开他。
〃不要!〃
朱允文对她一直很温柔,只要她不喜欢的就绝不会强逼着她去做,而如今却变了样,抬眸,他霍的捉紧她推拒的手,硬是用蛮力将她压制着。
〃为何不要?〃
眸中的温色褪去,瞳孔紧缩,转而变得狰狞异常,他捉牢她的手,不顾她的抗拒俯身咬紧她的唇畔:
〃诺儿难道不知晓朕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甚至奉上半壁江山,只为讨你一笑,如今,朕要碰你,有何不可,夫妻行房,本是天经地义,你有何资格不要!〃
这一吻,徐诺尝到很多,有思念,有情爱,更多的则是痛彻心肺的苦。
绝望令他抓紧身前的人不放,深深的吸吮,想要获得更多的慰藉,直到被吻得窒息,徐诺才大惊失色的推开他往床下爬去。
〃皇上答应过臣妾!〃
他说过;只要她不愿意;就绝对不会强迫她!
这句话,似乎更惹怒了他,伸长臂膀轻而易举将之捉回,捧着她的颊面厉声道:
〃朕本是如此打算,再过些日子也许你会爱上朕,但今日你对何妃的一席话却将朕一直守护着的希望摔了个粉碎!〃
抽回自己的手,徐诺猛的往后退,原来这就是他反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