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儿叫你们别吵了。再吵就不说传奇了。”自然有狗腿的小跟班当扩音器。
“嘘嘘,别吵了,别吵了。”
“改天收拾你。”
“你等着。”
闹了一会儿,打架斗殴吵架的小不点们才终于偃旗息鼓。
“现在去树下玩,不准打架,等私塾的人回来了我们就讲。”南哥儿一挥手,指指大树。
自从某个下午从外面买了食材的提得手腕都快断掉还得回答这些家伙各种诡异问题的南哥儿被家伙烦得不行,许诺给他们讲一个故事,他们就得去别处玩别老蹲在县衙门口挡住自己走路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每天南哥儿外出消食转悠回来,身后就会跟着一串尾巴。
这么偌大的县城,居然没有一个说书先生,人们去茶楼也就只靠八卦消磨时间,眼下南哥儿这穿越前深受各种八点档,各种传奇故事各种网络文学熏陶的大学青年简直就是上天为了满足广田县人们对精神文明建设需要才会漂流到这里来的!
初时他没考虑到其中的利弊,先给衙门口玩耍的小鬼们说了一次,不料下午下课时,那些学龄孩童又蹲守衙门口,要求他再讲一次,不然不肯回家吃饭,还说如果南哥儿不给他们讲过就是偏心之类的……
所以学聪明的南哥儿现在一般会选择私塾散课了就讲一个故事,这样一来每天就只用讲一次了。
未时,孩子们散学归来,衙门口的人渐渐多起来。
门口先来的那批孩童不断叫着散课回来的亲人兄长:“哥,来这里,这里听得可清楚了。”
“阿娘,快来,南哥儿要讲传奇了,我的鸡蛋煎饼带来了么。”
还有预先蹲守好想讨好心上人的小年轻。
“小翠,来我这里,这里最好了,又能看得清楚,我还给你带了桂花糕。”
“阿珠,快来,这里好吧!我早早过来占位置了。”
还有在家闲着没事做的老人家。
“柱子啊,快来这里,肚子饿了吧,奶奶给你烙了饼子,我们边吃边听。”
“来根啊,来歇会,听几句再去下田。”
……
无论看多少次,我都没办法适应这样的场景。
南哥儿坐在衙门口,看着忙乱热闹的大树下。
这像是马戏团开场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三天,只有小孩子在这边听,第四天,有路人会蹲着听完故事,第五天大人们又多了点……
最后,依次增加,每次南哥儿“出场”之前,这样忙乱的一幕就变成日常一幕了。
“又甜又抵饿的甜糍粑咯~”
“解渴的茶,喝一口安心听南哥儿讲传奇咯~”
“香喷喷的芝麻糕喂~”
“炒货炒豆子花生瓜子儿咯~”
“甜蜜蜜的蜜饯,甜进心里头哟~”
各种小贩也过来了……
南哥儿很无语……
如果按照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自己马上就要满二十,过去的十六年,他完全没有穿越人士的自觉,因为在那个人吃人的宫殿,任何玩闹的心思都可能导致自己粉身碎骨,只用了一周,看着服侍自己的侍女在一句话之间全部被砍杀,他就明白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原来那个世界的知识对他没有丝毫用处。
但是,现在在广田这个地方,他得摆茶摊赚钱填饱肚子,做家务洗衣服打扫卫生,还得……
说书!
……
我终于享受到了一个穿越人应有的福利?
众人“景仰”等着我上台……
喂,我是猴子么!
6、第 6 章
6、第 6 章 。。。
对于自己居然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在广田生活了下来,南哥儿表示自己也觉得有点微妙的奇怪。
一开始是怎么想的?
受伤了,就想将伤养好。
养好了伤,就想着要吃饱饭。
吃饱饭了,就想要改善一下伙食。
伙食赶上大众水平了,才开始有功夫瞎想。
所以,他现在正为此觉得奇怪。
……人类真是奇怪,身体受伤会愈合,就连灵魂上的伤口,似乎也会随着身体的创口愈合而变得浅薄起来。
他一直不是什么记仇的人,哪怕在那个漆黑又沉重的王宫,哪怕他为了生存使用数不胜数的肮脏手段,从本性来说,他依然是那个因为一场火灾闯入异界的大二学生。
这个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幼童,现在的个性也只是那个大二学生的延续,而不是像其他正常人类那样以一张白纸的姿态开始人生。
然后,他是以一个大二的学生的阅历,思维方式,成长成了现在的南哥儿。
虽然身体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上,已经活了太久。
那三年的囚禁过后,他已经不会像年青人一样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失去了对未来的向往,或者,他本来就早就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年青的壳子中,是一颗苍老的麻木的心。
但,很奇妙,随着县衙内的东西慢慢增多,鸡仔变成母鸡,然后又下蛋,孵出小鸡,养着的黄团子小鸭也会扑扇着翅膀追逐着满溪扑腾发出嘎嘎的声音。
衙门仓库里面的食物有些是自己储备的,有些是邻人县民送的堆放了整整一间屋。
出门时,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不时会被人强行带回去吃饭。
跟师爷衙役们一起吃饭时,总是会将自己不爱吃的食物丢进他们碗里。
说完书之后,小孩子们会递上水果零食讨好,大人也会给一点食物。
平时没事时,城里的女人们会过来主动帮忙缝补衣服洗晒衣服。
尽是一些无聊又没有丝毫逻辑,乏味又单调混乱的日常。
却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
也许,以前,在自己还是个单纯的学生时,也曾每天经过着这些日常,但是此刻想起了,却发现曾经的自己已经离开这些物事太遥远。
现在,居然又这样自然而然重新陷入这样的生活中。
单纯又复杂,忙碌又安宁。
一时间,他都没办法想起到底是怎么被这样的日常所侵袭。
只是觉得等察觉时就已经这样了,回想这半年的时光,却完全没有什么迹象,没有可供察觉的衔接迹象。
他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沦为阶下囚,遭受那么几年的虐打。
明明我……
但随着这忙碌的半年过去,他发现,心中那个强烈的渴望淡薄了很多。
所以说,身体创伤的愈合也是会将心灵一起医治么?
人类,真是一种薄情的生物。
悲伤的事情,会随着时间流逝,将伤口磨平,快乐的事情,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将美好遗忘。
赤/条/条地来到人间,然后死时,什么也没办法带走。
从开始的一无所有变成最后的一无所有。
一出生就已经宣告了死亡姿态,每多过一天,就靠向死亡多一天。
所以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却明明知道没有什么值得继续的意义,仍然还是本能地活了下来。
真是没心没肺啊。
“南哥儿,发什么呆呢,快来吃肉了!”从衙门外厅传来大家的嚷嚷。
今天是冬至,在这里,冬至这天是大节日,大家都回家准备好吃的祭祖,所有的店铺都早早关门,衙门也放假一天。
今天莫树他们也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还没到,就不晓得从哪里扛着一头巨大的野物回来,现在关掉了门,大家围着外场那边烧了堆很大的篝火烤那野物。
南哥儿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我在纠结个啥?
活着就活着,死亡就死亡……
这个,没什么关系吧。
走走出外厅,广场上的火焰呼呼烧着,下水内脏之类的放在不远处的木桶内,另一木盆里放着血,衙役捕快还有师爷全部都在那里,期间还看到几个女人——大概是他们的家眷。有拿着盘子的,也有拿着佩刀在那野物身上比划的,还有捧着酒坛不晓得跟旁边的人在叨叨啥的……
见南哥儿出来了,那拿着酒坛的家伙抱着坛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南哥儿,来喝酒……”
见对方那醉醺醺的样子,南哥儿不由地往衙门内缩了缩。
见南哥儿的动作,从后面走上来一个胖胖的妇人,一巴掌拍在那人脑门上:“你个蠢蛋,南哥儿身子弱得很,怎么会跟你扎堆喝酒!”
那人不满地回头,摸着脑袋:“娘,别老打我脑袋,会变蠢的。”
“……你还有变得更蠢的余地么?”妇人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然后转脸对南哥儿笑道:“南哥儿,过来这边,大娘跟你秀珠姐挑了里脊上的嫩肉给你烤了点,赶紧过来吃。”
“秀珠,你好偏心!”旁边另一个拿着酒坛的家伙也嚷嚷起来。
名为秀珠的朴素女子抿唇一笑,也不搭理他,只是朝南哥儿笑了笑。
其他人也咋咋呼呼地叫起南哥儿过去陪他们戏耍。
南哥儿脸上有点黑线。
这倒不是说他很受县里女子的欢迎。
毕竟自己那被划得面目全非的脸摆在那里,而还只是县衙的一名小小帮佣,身体也非常不好,实在是没有任何吸引女性的地方。
大家之所以会这样毫无忌惮地叫自己过去——大概是因为压根没把我当男人?
就算知道我是男人,估计也没有任何对我有期待的意思吧。
想了想,他还是拢拢袖子,走过去。
他看到莫树和师爷也被五六个人围着笑谈什么,脚边摆着一盆子割下来的肉。
明明是粗鲁又随便的吃法,但莫树微笑着,一袭青袍坐在那里,却自有一番洒脱潇洒。
而师爷大概已经喝了不少,在酒意熏染之下,更是显得豪迈张狂。
……大概不是错觉。
这里的每个人,在此刻,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
平时大概是隐藏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此刻,南哥儿经过正在拼酒的他们身边,明显感受到了他们散发出来的那种……
身经百战却又内敛深沉的气息。
这样的人,自己也曾见过。
那些历尽百十场战争活下来的兵帅,就散发出这样从容又厚重的魄力。
莫树看到南哥儿经过这边,弯起唇,端起手边的碗,朝他递了递,然后凑往唇边,优美的脖颈一仰,一饮而尽。
动作说不出的帅气飘逸。
如果不知道这家伙内在是多么的脱线多么的没有常识,也许,我真的会因为这家伙漂亮的举动而且生出欣赏向往之意。
但是……
哪怕他表现得再有型,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丫的老从我手中抢炒豆子这样没品的东西……
南哥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在女人们身边。
“来。”一块油滋滋香喷喷冒着热气的肉块出现在眼皮下。
旁边的大娘笑眯眯地看重他,“吃吃看。”
看重其他姑娘小媳妇们都期待地看着自己,南哥儿吞口口水,接过那块肉,小心咬了一口——他进食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过,这让他很有压力。
“好吃么?”大娘问他。
南哥儿费力地将口中肉咽下去,然后看了一圈女人们亮晶晶的眼神,磕巴了一下:“恩,好吃。”
“那就多吃点。”大娘开心了,招呼女人们,“太好了南哥儿喜欢。”
“我就说嘛,南哥儿一定会喜欢的。”
“里脊上的肉最嫩,那些蠢男人根本吃不出来。”
“南哥儿身子不好,多吃肉,吃肉就好了。”
“来,这里这块也好了。”
在女人们开心的谈论中,又一块肉被递了过来。
南哥儿使劲儿咬着口中的肉,想努力将其吞下去。
其实,好吃不好吃他完全吃不出来,因为……
……这啥玩意儿啊,咋肉这么硬呢!
他觉得自己腮帮子都酸了才能马马虎虎地将肉囫囵吞下。
眼见南哥儿那掩饰不了的辛苦神情,女人们奇怪困惑了。
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突然低下头闻了闻手上的肉块,然后尖叫:“郑百河,你这个混蛋,谁让你在肉里面加硬化粉的!”
某个切肉的家伙恶劣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谁要你们都只顾着将好吃的给南哥儿!”
“啊!”那少女尖叫一声,撩起裙角,拎着那块肉冲上去,一边还交代南哥儿身边的阿婆:“阿婆,让南哥儿别吃了,他身子不好,仔细吃坏了!”转脸就将肉往那家伙嘴里塞:“我让你加,我让你加,你给我全吃掉!”
“啊,烫烫烫烫!”那人将手上的切肉刀一丢,去找身后的几位共犯:“救命啊,小呆,阿旺……”
南哥儿身边的阿婆迅速夺下南哥儿手中的肉,“南哥儿,别吃了,阿婆给你切别的,那几个小兔崽子,让春桃教训他们。坏小子,肚子都是坏水,看看我们的南哥儿,这小身板儿……哎……”顺便抓起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