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擦干眼泪道,“还不知道,二爷把好些丫鬟仆妇给抓起来了,可现在还没个头绪。姑娘素日所食,有外头带进来的,也有自家小厨房做的,也有王家大厨房做的点心,实在很难查证那些红花等物是哪里来的。”
江氏垂首道,“如今我们崔家遭此大难,绣心此次小产之后,以后生育都是个难题……就算熬过此难,恐也没个依仗,在这王家的日子岂不是举步维艰?”
兰香垂泪道,“谁说不是呢?”
江氏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扑在绣心身上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母亲……”绣心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江氏吓了一声,忙握住绣心纤细的手,“女儿,你醒了?”一面又触到绣心的额头,感觉凉沁沁的,心内大安,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总算是退了热了。”
“母亲,你来了?”
江氏怜爱地抚摸着绣心的脸颊,“我如何能不来?上回来见你,你还骗我说是受寒……哪知道……”
绣心摇了摇头,“咱们家出了那样的事,我又怎能再让母亲担忧呢?”
江氏道,“女儿啊,这王家家宅复杂,如今咱们崔家又失势,你又……”江氏将再难生育这四个字缩了回去,“你在这王家立足岂不是更加艰难?还不如随我回去修养一段时日再说?”江氏的意思,这一次接女儿回去修养,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甚而干脆便不送回来了也是有的。
“母亲,这事还是要同二爷商议一下,再则,害我之人还未查明,我如何能这般一走了之?”
江氏点头,“的确如此。”
兰香道,“这件事,二爷正在着手去查,这些天已经关了好些丫鬟仆妇了。”
绣心问,“都是哪些人?”
“都是膳堂的人还有一些管事的嬷嬷。”兰香道。
绣心沉吟片刻,“陈御医说我是长期服用红花、麝香等物引起的,想必那人手头上必然还有许多红花和麝香,咱们不如搜一搜府里,瞧瞧谁有这些东西。”
江氏道,“就算以前有,现下出了事恐怕也早丢了去了,如何还能留在手里?”
绣心道,“这可不一定。要害我的人,一定不是个小人物。王甫生已经将好些人关了起来,那人定以为这事揭过去了,恐怕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这时去搜一搜,兴许真能搜出什么来。”
绣心话音刚落,翠香便掀帘子进来道,“姑娘,二爷派了好些人在搜院子呢。”
江氏与绣心对视一眼道,“你与他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很快,这事水落石出了。
当王嬷嬷声泪俱下地跪在她面前要绣心饶她一命时,绣心心中只剩下麻木和冰冷。
王嬷嬷见绣心无动于衷,转头又朝王甫生哭诉道,“二爷,二爷,我是先夫人的奶娘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啊,这么多年我替我家姑娘管理东院大大小小的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之所以对付二夫人,也是我看不惯她霸占了我家姑娘的位置……我……”
王甫生面色未变,端坐如山。
王嬷嬷还以为有戏,跪着磕了几个头,“二爷,再怎么也要瞧着我家姑娘的面啊……啊!”
谁能想到,王甫生竟抬腿一脚踹在了王嬷嬷的胸口上,将他踹出去好几米远。王嬷嬷当即便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王甫生将脸撇过去,仿佛多看她一眼便是脏了眼睛似的,“把她拖出去,让她自生自灭罢。这是我对卿若最后的情谊了。”
王甫生与绣心相携而出,绣心用帕子捂着咳了几声。王甫生忙替她顺了顺气,“可好些?”
绣心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落旋转而下,屋脊上,地上都积累了一层薄薄的雪。绣心的袖笼里拢着一只小手炉,可即便如此,绣心却仍觉着冷得很。
“绣心,我对不起你。”
绣心转过头瞧着他,“为何这么说?”
“是我的错,咱们的孩子才会……”
绣心摇了摇头,“不,是我命里无福。”
“绣心……”
绣心转过身,对着他灿然一笑,“我无事的,二爷是做大事的人,不必为了我费神。”绣心顿了顿又道,“我如今身子不适,二爷也不必日日过我这边来,两位姨娘二爷若是不喜欢,尽管可以再纳一位妾室。”这话是王老夫人交待她的,她既然不能生出孩子又有什么资格留住他?
王甫生心内有如一团乱线缠绕,确实,就如老夫人所说,他对她用情过深,可是她的心却不在他身上,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又能如何呢?
“孝哥儿和朝哥儿的婚事愈来愈近了,咱们也该操持起来了,奈何我身体尚未痊愈,实在没那个精力,我想着,也只有请安阳郡主过来帮忙置办了,你觉得如何?”绣心继续道。
王甫生心乱如麻地虚应了一声,“你决定就好。你先回罢,我去书房。”
王甫生并未再看一眼绣心,抬脚往右边走去。
王甫生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绣心,忽的泪流满面。
未嫁之时,她期望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嫁给他之后,她只希望能安安生生平平稳稳地在王家过完一辈子。现如今,她想要留住他,却已经失去了留住她的资格。不,我原本便不在乎的,一点都不在乎……虽然这样想,可是为什么心却是这样痛?
绣心到底是失宠了。
将近半月,王甫生不曾踏足主院。
兰香为此愤愤不平,“二爷也太绝情了,姑娘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姑娘的错,这种时候居然一点都不体恤姑娘。那褚姨娘最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也就是周姨娘待姑娘还算客气。”
“兰香,小心祸从口出。”绣心警示道。
兰香住了口,“我只是在为姑娘鸣不平,难道姑娘真要任由那褚姨娘如此在姑娘头上作威作福?”
绣心淡淡道,“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她还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我崔家大厦将倾,也容不得一个青楼出身的姬妾骑在我头上。其实如褚姨娘那般的,倒也简单,咱们不管她便是了。”
“可是……”
绣心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我累了……”
“是,我去为姑娘铺床。”
扣扣。
外头响起几声很轻的叩门声。
绣心探身问,“是谁?”
“二爷来了。”是翠香的声音。
绣心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那热烫的茶水泼到了手上,将她的食指烫得通红。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举步走了进来。王甫生首先见着的就是绣心那被烫红的食指,他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还是这样不让人省心?他想握着绣心的手替她吹一吹,然而手伸出去到一半,硬是给缩了回来。
绣心的一颗心砰砰地在胸腔里跳动,她望着他,心乱如麻。
“都一月了,怎么还是没胖些回来?”他仿佛轻松地捏了捏绣心瘦削的脸颊,“脸上的肉都瘦没了。”
绣心只是道,“二爷今儿个怎么来了?”
王甫生收敛了脸上的笑,“你终于不愿意对着我演戏了?演了那么久,终于累了?嗯?”
绣心沉默不语。
王甫生大怒,双手用力捏住绣心的肩头,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说啊,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我的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居然还把我往别的女人那里推!你说,你还有心吗?嗯?你有吗?”
绣心的眼泪登时就出来了,紧紧地咬着下唇,就是不言不语。事到如今,她已经失去了老夫人的宠爱,没有了娘家依仗,不能生育,她还有什么用呢?她又能如何?她又有什么办法?
“崔绣心,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一点点?”他低声问她,带着一点绝望的味道,“你说啊,你说啊。”
绣心看着王甫生的眼睛,慢慢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甫生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松开了绣心的肩膀,转过身去,“崔绣心,你的心太硬了。”他走至门边,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边,忽的,他感觉有一股小旋风席卷而来,接着他的腰就被人搂住了,绣心在他身后隐忍地哭,“我……我也没有办法,是……是老夫人的意思……”
虽则只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但王甫生立刻便明白了一切,他转过身搂住绣心,心中既喜又怨,“我是你夫君,有什么事你该和我商议,倘若我今日不逼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同我讲了?”
绣心哭得一嗝一嗝地,“她、毕竟是你、母亲、我如何能说?”
王甫生道,“她是我母亲没错,咱们也的确不该逆着她老人家。可是咱们可以联合起来做戏给她老人家看啊。过段时间,老人家气消了,自然不会再坚持了。”
绣心愣愣地瞧着他,“还能这样?”
王甫生扑哧一笑,“你啊,就是傻。”
绣心道,“老夫人能那么容易相信?”
王甫生道,“她已经相信了。这一个月,她不就以为我专宠褚姨娘么?”
绣心黯然地低下头,“难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王甫生很喜欢见她吃醋的小模样,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难不成她那边就没有厢房了么?”
绣心一个月的心结终于解了,只觉着真真如遇彩云霁月一般,第一次主动圈着他的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
☆、第68章 大婚
第六十九章大婚
绣心这段日子一面忙着两位哥儿的婚事;一面陪着王老夫人。时日一长;王老夫人倒是待绣心生出了些歉意,“你这丫头;心善,只是福气薄了些。”绣心道,“母亲;能陪着你已经是绣心最大的福气了。”
王老夫人叹了口气;“甫生也是,这么长时间居然都不进主院了,整日泡在褚姨娘那小院里,实在是太不像话!”
绣心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二爷喜欢褚姨娘,那是好事嘛;若是褚姨娘能替您诞下个孙儿也是好的。”
“就她……她能……”王老夫人自知失言,忙掩下即将出口的话,转而道,“绣心呐,你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绣心道,“陈御医说还是尚未恢复。”
老夫人叹了口气,“若是你能将身子调理好,那可真是大好事了。”
绣心将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抑制住,心底暗喜,王甫生的法子果然灵验,这不,老太太自己先不着忍了。
十二月十八,是王孝宗与王朝宗两位哥儿大婚的日子,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人人喜气盈腮,丫鬟仆妇皆穿着一新,来回穿梭,谈笑不绝于耳。
绣心同安阳郡主一处忙得不亦乐乎,好容易忙活入了夜,鞭炮齐响,那两顶红通通的八抬大轿便至正门抬了过来。
绣心与安阳郡主两人携手出去迎接,才走至正门,便听得一阵喧闹之声。绣心抬眼去瞧,只见战雪身着凤冠,头戴霞帔,自己掀了盖头,出了轿,一鞭子抽在马芸芸的花轿上,啪得一声巨响,威风凛凛,吓得马芸芸那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姑奶奶我不同你计较,你还真当我是个好性儿了。他王孝宗虽是王家大爷房里的,可是王朝宗可是比他大两个月,如何你的花轿就敢排在我前头了?还有没有长幼之序了?”
众人哪里敢上前劝,最后还是绣心往前走了几步拦下了战雪,“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快些盖上盖头要紧,现下闹得这样大家脸面都不好看了。”
战雪闻言这才将那鞭子收在腰间,自己将盖头盖好重新坐回了轿子。绣心冲傧相使了个眼色,那傧相忙唱和道,“请新娘子出轿咧。”那傧相便扶着战雪下了轿。马芸芸那边,也由傧相扶着下了轿。
众人簇拥着两位新人沿着拱门进去,绕了几个回廊,至了王府正厅。两位新人跨过门槛,王孝宗、王朝宗两人朝两位新娘走过去。
“哎呦,错了错了!”傧相大叫一声,牵着王朝宗朝个儿较高的战雪走过去,“朝哥儿,这是你的新娘子。”又牵了王孝宗朝马芸芸走过去,“孝哥儿,这是你的新娘子。”
一时礼毕,早有人牵着两对新人入洞房。孝哥儿仍住在南院专劈的院子里头。而专门为朝哥儿建的雨疏院亦建好了。一行人吹吹吹打打总算定了下来。在中堂的百桌酒宴亦开了席,热闹非凡。
战雪蒙着盖头等了近两个时辰,仍未见王朝宗来,干脆自己掀了盖头,要往门外走。门口有两个嬷嬷把守着,哄她,“少夫人,新人可不能出去,不吉利的。”
战雪问,“王朝宗呢?”
那两位嬷嬷眼神躲闪了一下,“朝哥儿还在陪客人呢。”
战雪又不是那好哄骗的,当即伸手一把将那两个婆子推开,“起开!”
那两个婆子慌得抱住了战雪的腰,“不成,这可不成啊,少夫人,你可不能出去啊。”
战雪若是和娇弱的小姐被这两婆子一抱恐怕走不了了,但战雪终究是战雪,只轻轻那么用力一推,那两婆子便给推了开来,战雪把腰间的鞭子往地上啪得那么一甩,怒声问,“我问你们,王朝宗呢?”
那两婆子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慌得说了实话,“哥儿,哥儿在偏院绿腰姑娘的房里。”
战雪仿佛被闷头一阵的响雷给击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绿腰是谁?”
“绿腰是哥儿的通房……”
战雪拎着鞭子,抬脚就往前走,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