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太子世荣好不容易等到宋自昔醒来一同吃饭,官驿那边的探子再度来报,下榻于官驿的金鸿国人马也醒来了,此刻正为找不到公主而苍蝇一样地乱撞呢。
世荣惊讶地看向宋自昔:“你那个公主……”
宋自昔毫不示弱:“你的公主。”
世荣只得开口,“那个三公主又闹什么幺蛾子?”
宋自昔道:“既然脑袋这么好,经历一次九死一生,自然会替自己性命好好打算。她又不知道你改变主意不杀她了。”
世荣点点头,吩咐长府官安排人手连夜全城搜人,所有客店驿站,只要是外来客可能下榻驻足打尖的地方,必须无一遗漏地搜遍。
宋自昔按住长府官,似笑非笑地问世荣:“歌台舞榭妓院赌馆之类下三流的地方搜不搜?”
世荣一愣,“身份这么尊贵的人,不至于去那种地方吧。”
宋自昔摇头:“难说。”他想起那天公主盯着他的时候,一只手却轻抚抵住他喉咙的雪亮宝剑。当时他似乎能感觉到那轻抚从剑身传递过来,传到他的身上,兵器传递的温柔,多么矛盾的存在,却激得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至今想来依然无限邪魅无限滋味。因此他直觉这公主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又忍不住似笑非笑了,“吃完饭,我替你去那种地方找找。”
世荣警觉了,“一起去。但你先陪我去官驿。”
宋自昔倒也没推辞。
金鸿国太子是真慌了,他急得无心吃饭,团团乱转,看到世荣来访,他无限愧疚地亲自抱出一只大包裹,茫然地道:“我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三妹变成包裹里的一截木头。”
世荣亲手挽金鸿国太子坐下,安抚道:“姜兄安心,你们路上遭遇杀手之事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事情发生在我国境内,我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这位是宋庄的宋公子,我自小好友,他深知我对联姻的重视,因此一路暗中向你们提供帮助。你们尽管放心我……”
旁边的白群飞一听有道理,既然宋公子与世荣是一条线的,那么宋公子不杀三公主并拱手送出,正好也表明世荣的态度。如此排除下来,追杀三公主的人只剩闻丞相一线了。于是白群飞上前向宋自昔作礼:“卑职白群飞,前日对宋公子多有得罪……”
宋自昔笑道:“不要紧,各为其主,各尽其责。我们当前最要紧还是联手做两件事,一件是找到公主,保护公主,另一件事是找出凶手的幕后指使。我们现在已经派出人马寻找,也希望贵国使者放出消息,告诉公主,我们太子殿下是可以信任的人。再请白大人提供线索,方便我们寻找公主。”
但白群飞早领姜锵无微不至的叮嘱,不肯说出实情,只是茫然扭头对自家太子道:“卑职还是以为公主在我们最后一次稍事歇息的地方悄悄离开。当时天暗,周围又是树林子,人又都累得神志不清。”说到这儿,他回头对宋自昔道:“我们已经差人回去那林子寻找。公主千金玉体,从小宫门不出,可能走不远。”
世荣却是一脸玩味地抱了抱那截木头,“公主一个人抱得动这么重的木头?看来,姜兄该查查内奸了。”
白群飞睡了一天,可依然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塞木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果然唯一不是公主策划的一招就成了整件事唯一的漏洞。
不说世荣盯着白群飞一脸的千变万化,连金鸿国太子也看出来了,疑惑地问:“白大人,你怎么解释?三妹一直在你背上。”
而世荣更是若有所指地问:“白大人,公主这一路坎坷,白大人不会也知情吧?”
白群飞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冲自家太子跪下,“殿下,请隔壁说话。”
金鸿国太子犹豫了一下,摆摆手,“这儿说吧,都不是外人。我们还得请世荣兄帮忙找回三妹。天色已晚,三妹从来没出过宫门,我很担心。她一刻不回,便多一刻的风险。”
白群飞只得一五一十将实情禀报出来。
世荣感叹,“公主果然有胆有识,不让须眉。既然有误会,现下还得请白大人继续辛苦,率部到处走走,将安全的消息传递出去。这边驿站,我已经让我的右卫担当起护卫,姜兄尽可放心。我们也不多叨扰,我和宋兄也立刻出去分头寻找。还请姜兄镇守官驿,可能公主会自行寻上门来。”
但白群飞总觉得这个太子世荣有什么不对劲。
只有姜锵一个人过得悠闲。她拿一只红烧猪脚从街头诱来一名大约十几岁的流浪男孩小宝做小厮,小宝本来惫懒,可小宝十来年的街头经验哪敌得过姜锵几乎一个甲子的丰富阅历,姜锵只教导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宝就成了十足十的模范员工,将两间小屋擦得干干净净,又将院子里杂草除掉一半。因此姜锵可以晒着月亮,吃着小宝飞奔出去买来的油炸苔菜花生米,闻着青草香,满足地叹息。
小宝忙碌完,穿着簇新的衣服坐到姜锵身边,啃着猪肉头,也是满足地叹息,道:“刚才小店里看见官府的爷们在找一个公主。哈哈,公主怎么也会丢呢。”
姜锵满不在乎地道:“皇帝儿女多,丢个把公主皇子的不稀奇啊,呵呵。”
话音未落,只听隔壁一家小客栈的门被大力拍开,一帮官爷冲进门不由分说地逐间查看。姜锵一时有点心慌,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空里是如此的渺小,而且这是个重男轻女的世界,一个小女子无法独立出外讨生活,银子花光了该怎么办?她一时不知往后该如何轻松地过胸无大志的生活。只有小宝无知,爬墙看热闹很是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一天接着一天,三天过去了。这三天里,姜锵好整以暇地窝自家小院里等风声过去,每天吃吃喝喝好不惬意,只除了每天需要背着小宝妆成男人样有点儿麻烦。好在小宝还小,容易蒙蔽。她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京城其余的人则是头大了。三天,金鸿国公主不远万里赶来和亲,半途遭劫杀差点送命不说,到了京城连续失踪三天,连皇帝都坐不住了,这事分分钟影响的是正始国的脸面。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将怀疑射向闻丞相,可又缺乏证据问罪于闻丞相,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闻丞相真是百口莫辩,唯有采取实际行动找出金鸿国公主洗白自己才是正经。一时间,京城内外流动人口被筛了一遍又一遍,鸡飞狗跳。
金鸿国太子寝食不安,终于忍不住带白群飞到太子世荣府拜访。白群飞更意识到自己放公主一个人走是个大错,进门就跪在世荣面前道:“卑职无计可施,只想出一个办法,卑职愿意坐囚笼游街,只要公主安然无恙,看到卑职游街必然心有不忍……”
世荣亲自起身扶起白群飞,“白大人真是忠心不二,甚至甘愿折堕自己游街示众。你起来,但这个主意不行。我们假设公主眼下还是安全的,但我们正始国敢绑住贵国忠臣游街,只能说明正始国无法无天,还不更把公主吓回去。不过白大人这一说,我倒是有主意了,可能我们大张旗鼓地找人也会惊吓住公主,不如我们将找人这件事冷下来,安静几天,而两国的会见互访则是轰轰烈烈铺陈起来,让公主觉得友好又安全了,公主自然会出来。”
金鸿国太子苦着脸问:“可问题是我三妹还活着吗,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啊。”
宋自昔拍胸保证:“放心,三公主有的是本事。以小可与三公主接触来看,三公主做事步步为营,密不透风,心里太有主张。”连白群飞也跟着点头。
金鸿国太子却不敢相信,三妹是什么货色,他从小看到大啊。即使前几天超常发挥一下,可说到底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能有多少见识。他依然做定热锅上的蚂蚁。
太子世荣说到做到,整个京城顿时安静下来,不再有差爷鸡飞狗跳地找人。但明察暗访则是流水般地铺开。
姜锵这一天不再听到有差吏敲隔壁客栈的门,不禁松了口气,开始静极思动了。她一向日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以十分钟计数,与人会面超过十分钟,那必然是重大会面。可这几天连续无所事事了三天,她闲的浑身不自在起来,可暂时又不敢出门游玩,只能挽起长衫,在老大的院子里兜着圈跑步。公主的身体显然不如另一个时空六十多岁的她健康,才跑几圈就开始挥汗如雨,气喘吁吁。
一边啃排骨,似乎永远吃不饱的小宝见英明神武什么都懂的主人跑得狼狈不堪,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主人大叫:“咦,主子,你脸上一颗痣跑没了,哈哈,痣都能累跑,哈哈哈。”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隔壁客栈老板见过各色江湖人物,一听小宝这话就上心了,等暗探上门,他便如此这般告发了出去。
姜锵一听也知道不好,赶紧停止自虐,洗脸换衣服重新化妆,顶着一颗鲜亮的痣回院子吃井里捞上来的西瓜。好在一顿儿忙碌下来,天色已暗,粗心的小宝没再发现。
才吃两口西瓜,院子大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一群人在夜色掩护下飞奔进门,一半人将姜锵与小宝围在当中,一半人飞快将两间屋子搜了个遍,随即一声呼哨,才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大步进入,他的随从随后将大门掩上。
姜锵心知逃不掉了,见年轻男子提起风灯查看她的脸,她郁闷地伸手拨开风灯,无奈地道:“逃个婚都不让,什么世道。”
那男子笑了,挥手吩咐随从将他的马车停到大门口来。而小宝听着姜锵忽然变女声,惊呆了,“主子,你是女人?”
姜锵顿足,不肯回答,听马车声音到了门口,不等那华丽男子出声,自觉开路上车。华丽男子也不响,跟着上了车。小宝不知好歹,见马车宽大,还有空隙,毫不犹豫嗖一下窜上去,坐到姜锵身边。他只觉得非牢牢抓住主子不可,跟紧主子才有肉吃。华丽男子倒也不赶他,任他一起坐着。
华丽男子等马车驰上大路,才问道:“公主这几天可过得好?”
姜锵“呵呵”一笑,直视着男子,就是不语。心说这家伙长得倒是蛮好看的,只要他不会一刀咔嚓了她,跟他过几天日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华丽男子温和地笑,任姜锵上下打量个饱,他也打量眼前这个面色黝黑一颗痣喧宾夺主的假男人。“看来公主心中有气。也是,难免。呵呵。”
姜锵依然呵呵一笑,但终于说了一句,“你牙缝里嵌着一条青菜叶。”
华丽男子一愣,立刻闭上了嘴。想了想又吹熄了车里唯一的灯。姜锵更是笑了。然而再无人开口说话。
小宝闷得难受,又不敢说话,稍微掀起帘子往外瞧,见马车驰入一巨大边门,惊道:“哇,我们进了吴王府。”
姜锵一听差点跳了起来,什么?她往外一瞧,虽然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可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妈的,更乱了。”真是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华丽男子这才笑了出来,“啊,刚才忘了介绍,不才区区正是吴王,呵呵。本王盛情邀请我未来嫂子来我府上小住几日,本王必定好生款待。”
姜锵不知说什么才好,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起码,落吴王手里性命不成问题。“哎呀,那我也不客气了。请吴王替我准备一个僻静院落,两个嘴巴紧实的丫鬟,再来大大的一桶洗澡水,几套女子的衣服。这要求不算高吧。”
吴王想不到来人反客为主得很,不禁一笑。马车正好停下,他刚要下去,姜锵伸手拦住他。“吴王该不会觉得一个囚徒信口开河乱提要求,很是可笑?”
吴王虚情假意地笑道:“本王只是觉得嫂子对本王太客气了点儿。这种小事都不必嫂子吩咐。”
姜锵哈哈一笑,放吴王下车。自己也跟着下去。只是她刚刚跑步跑得腰酸背疼,这会儿才发作出来,只好一手伸向吴王让他扶下车。吴王虽然扶了,可看着这个不男不女的冲自己神叨叨地一笑,只觉得毛骨悚然。等送姜锵进了一僻静小院,他与贴身的长府官笑道:“长得这么猥琐,行为举止又这么粗野无礼,我真是等不及要把她送去跟太子成亲了,真天生一对。”
长府官笑道:“可听说金鸿国公主是惊人绝色啊。真想不到,有这么骗人的。”
“哈,绝色?”吴王仰天一笑,“好吧,给她一夜机会。你给我小心封锁消息,不许走漏一丝风声。”
姜锵在这个时空里终于获得了一大桶温热的洗澡水,将全身埋在香喷喷的水里舒舒服服地泡着,只觉得跑步后的酸痛也不明显了。再有俩利索丫鬟替她洗头擦身,她什么都不用做,反正她做姜总的时候也习惯有人伺候,倒是一点儿不会怯场。等跳出木桶,她也终于穿上这个时空属于公主级别的华丽衣服。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