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栾山上银鲤鱼蹦了半天,才想起来去找同样神魂归体的释沣,这一看才发现不妙,释沣竟打算强行催动神魂离体,相助陈禾。
“不要太靠近,气运是有主之物!”
释沣充耳不闻,神魂已现,踏入了紫云瑞气之中。
他的师弟半沉半浮的躺在泉池里,满身是血,金色血液将池水都染透了,一簇簇青火浮在半空中,不安分地跃动着。
焚心仙火汲取着陈禾溃散的真元,愈发威势赫赫。
它引得地脉不断躁动,水灵脉几乎压不住这种倾覆毁灭预兆。
释沣感到神魂被锐风割过一般,但是他走近陈禾之后,青火不太情愿的飘过去,为他阻挡住来自紫气的撞击。
“师兄…”
陈禾意识不太清醒了,他本能的感到释沣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黑渊谷里飘满花瓣的冰冷溪流,光着脚丫踩过洞府里的蒲团,柔软的脚底忽然碰触到释沣散落的头发……圆乎乎的团子毫不犹豫扒拉着释沣的膝盖往上爬,然后缩在释沣胸口安安安稳稳的打着小呼噜睡熟。
一转眼,常开不败的花树,变成了枯枝败叶。
山谷里静寂无声,只有一座坟墓。
他破天而行,从仙界来到黄泉,三生石不应,奈何桥不现,望乡城里纸钱飘摇,只有那个人转过身,自迷雾里走出,朝他微微一笑。
——无论如何,师兄都在这里。
陈禾模糊里听到银鲤鱼的叹息声:
“你看到的忘川,是无边无际?”
“……”
“奈何桥越宽,人心越是豁达,毫无牵挂,没有因果,反之心胸狭窄,冤孽缠身。至于忘川河,几步就能走过的人,没有不舍。”
“你的欲。望太多,执念太深,连忘川都没有边际。”
陈禾听到自己冷声道:“那又怎样?”
他用不着来生,不需过那条河。
“你求得太多——”
陈禾蓦然睁眼:“但我求到了!”
云栾山华盖状的紫云,似被长鲸吸水急剧收拢,泉池翻腾,水面飞速下降,陈禾慢慢站起,踏上岸边。
青火织靴,紫气化冠。
看着释沣神魂归体,陈禾这才抬起一手,悬空攥起那只水麒麟。
“先天水灵,同根溯源,起!”
随后这只倒霉的水麒麟就被一股大力扔上了天,它晕了的脑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云栾山喷出七七四十九道水柱,恰好将水麒麟困在其中。
这是地脉借助禹仙君魂飞魄散的混沌元力,重新应和了一位新天尊的力量。
“留玉牌给禹仙君,将麒麟肉给师尊,浣剑,你是故意的么?”陈禾自言自语,翻手从蘑菇枯萎之地,将那块玉牌召出。
“还是巧合?”
麒麟那条腿,大半还在浣剑储物袋里。
“伏万灵,降天宇,破!”
杨心岳神情骤变,抬头看天,他似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动。
只见天幕昏暗,日月同坠。
山峰倾覆,混沌元气冲天而起,一切都变了模样,仙人无法驾云,在地上滚成一团。
轰然巨响!
众仙灰头土脸爬起来时,只感到清纯的仙灵之气扑面而来,不是那种狂暴的混沌元气,看不到天空,因为天河在更高处,极目无穷。
“出来了!”
“困阵破了!”
第392章 失去
混沌灵气凝成雪花状的东西,纷纷扬扬吹落。
眨眼地面就积了厚厚一层,众仙因为之前紫气影响,真元还不能灵活运用,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几近狂喜。
“宗主?”清合仙君看出杨心岳情况不好。
困阵之中的日月,是千昙并蒂莲双花,虽然早已脱离本体,但此时烟消云散,还是对杨心岳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我无事。”杨心岳脸色苍白,笑里的苦涩很快就消失了,他对清合仙君说,“脱得樊笼,理应高兴才是。”
“是啊,没想到这样轻易——”清合仙君已经在心里做好付出很大代价的准备了,结果倒成了蹭运气的,果然祸福难料,世事多变。
“只是可惜了禹仙君。”
清合仍然用习惯的名号来称呼。
禹仙君是传下南合宗功法的天尊,这件事对出身南合的他来说,刺激委实有点大。
“对了,青辞仙君?”清合忽然想起那个潜藏在困阵之中的家伙。
孰料杨心岳挑了下眉,低声说:“此人已经露出了破绽,目前不能打草惊蛇。”
清合仙君吃了一惊。
“你不必回想是谁,什么都不知道,让那个青辞觉得自己很安全就成。”杨心岳淡淡地说。
“……”
被曾经的宗主质疑自己的乔装能力,清合仙君真想拂袖而去。
石中火在“雪堆”里翻滚着,非常欢快,它发现有人在注意自己,立刻警觉的回头。
——哦,主人的手下!
石中火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了拍肚兜,竟然背着手走开了。
澄涯上仙:……
白蜈眼睛发亮,仰头看天,这就是仙界,真正的仙界!
“静姝!”
激动中的白蜈拉了个空,然后她发现罗静姝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被仙人簇拥的杨心岳。
原本在云栾山附近,诸位仙君的属下,站得可算是泾渭分明,现在他们已经忘记了这种区别,都因为雀跃而狂喜,四下走着,迫不及待的向六百年来无法越过的困阵边缘走去。
大罗金仙,小真仙,在这一刻,都遗忘了身份带来的巨大差异,不约而同的露出笑意,从彼此身边穿过。
杨心岳按着吞云鲸,让它安分点,小家伙正焉巴巴地撇着脑袋,对刚才没有“蹭到”紫气很不满。
“笨家伙,那些不属于我们了。”杨心岳轻轻挠着它的鱼鳍。
吞云鲸哼哼着甩尾巴,将裹住身躯的水珠摔得杨心岳一脸都是。
清合仙君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跟杨心岳拉开了一点距离——宗主,你有把伴生仙器养成了一个傻宠物,这样真的好吗?
他突然让开的空隙,恰好杨心岳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四周。
“啪。”小吞云鲸顺着杨心岳衣领,跌进怀里,于是杨心岳的肚腹上可笑的鼓起来一大块。
他看到了罗静姝。
其实杨心岳在上次听到河洛派的仙人推算陈禾身边有个女仙,让他们与陈禾不会发生冲突时,杨心岳就有了点猜测。
此身最后一次转世,是东海修士罗城隅。
亲缘仅剩其姐,但是当年在梁燕阁被人买走的只有罗城隅,资质差点的孩子,只能留在梁燕阁做杂役,或者充作侍女,船夫被重新带走。
罗家姐弟的感情很深。
罗城隅拼命苦修,想要接出姐姐,但结果却是罗静姝先一步找到了他。
做飞琼岛主沈玉柏的侍女,在东海是一件不错的差事,前景也好,但是罗城隅忧心忡忡,他听多了关于梁夫人杀死入幕之宾的传闻,多心想到梁夫人要是觉得道侣的侍女不顺眼,随便杀了怎么办。
侍奉飞琼岛主,其实挺难。
因为沈玉柏不喜欢人,尤其是修士。
一个小小的侍女,也要做得面面俱到,不然让沈玉柏厌烦的下场,就是打发得远远的,洒扫焚香甚至擦洗船板。
飞琼岛很大,罗静姝铁了心要往沈玉柏面前凑,坚定地守住这个随身侍女的位置,因为她感到在沈玉柏身边,原本不怎么样的根骨,慢慢变好了。
东海修士出师的时候,要给出当年师门买下他的钱,罗静姝为弟弟做的打算很多,一个侍女的赎身钱没有多少,她很轻松,但她要认真的攒罗城隅日后收徒弟花的钱。
多少东海修士,出师后两袖清风,苦巴巴的每年坐梁燕阁,都是空手而归。
罗城隅想要接走亲姐姐,罗静姝想要给弟弟攒钱——他们都没告诉对方。
杨心岳魂魄自千昙并蒂莲上苏醒时,罗城隅这短短的几十年经历,立刻被冲到了记忆边缘,罗城隅曾经忧虑的事情,在杨心岳跟沈玉柏战过一场后,更是觉得罗城隅杞人忧天,明摆着将罗静姝留在那株白玉参旁边,对修行更好。
罗城隅的一生没有仇怨,也没结下什么因果,而作为“杨心岳”,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很快就将那片单薄的记忆丢到旁边,不再想起。
此刻杨心岳看着对方有几分熟悉的面容,他清清楚楚的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疑问,以及深藏其中的冰冷意味:你到底是谁?
是罗城隅,还是一个拥有罗城隅记忆的陌生人?
作为南合宗宗主的杨心岳,当年只用一半魂魄进入六道轮回,另一半与记忆养在千昙并蒂莲里,他与罗城隅至少有一半不同。
即使是同样的魂魄,走过奈何桥,就会改变很多。
杨心岳向罗静姝微微摇头。
——他不愿欺骗罗城隅的姐姐。
几乎没有仙人注意到他们,不远不近地,经过了这块岩石。没有交谈,也没有解释,连对视都像是无意中遇到。
罗静姝神情木然,白蜈有些紧张地唤了她一声。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罗静姝告诉她。
所以来到仙界时,陈禾问她是不是还想找罗城隅,她否决了。
“替你杀了他?”白蜈说了一个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主意。
“那要很久很久之后。”
罗静姝给了一个公允的评价。
不等白蜈接话,罗静姝又道:“即使他死了,城隅也不会再出现。”
失去的,再也找不回。
“你得跟我们尊者学学。”
白蜈改口喊仙君没一阵子,又要换称呼,心里正烦闷着,竟然有些想念詹元秋了。
如果陈禾像詹元秋那样,不温不火,循序渐进,白蜈认为自己就大有用武之地了,而她想给陈禾征战沙场,修为都不够格。
主上太厉害,也是个缺点。
“学什么,让天道回溯时间?”
这话让白蜈都叹了口气:“算了,这难度太高,只怕天道不会搭理你。”
“多年前我在人间时,看不开这样的结果,我想有朝一日,找回真正的城隅。”罗静姝低声说,“如今修为越高,反而不似当年。”
因为知道没有结果。
罗静姝久久没有说话,白蜈只好陪着她吹风。
混沌灵气逐渐散尽,露出清朗山色,仙人们御剑驾云,急切的掠向远方。
当然也有人不急,还在原地慢吞吞的走着。
“如今师兄心结解开,正该寻一处僻静所在闭关突破。”
陈禾还要再说,释沣略显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
“我…我也应当巩固心境。”陈禾头痛的听着自己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师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了自己一眼!
要不要这么不争气!
陈禾定了定神,对上释沣的眼睛——
强硬的姿态立刻不翼而飞,他要跟师兄争口气干嘛?
“不是这次,我也会想尽办法进黄泉地府,问问我的师侄有没有转世…还有当年北玄派之人,有事师弟分其忧,就是这么回事。”
陈禾硬着头皮辩解。
“你在打算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仙人能够前往黄泉。”释沣一点都没被陈禾糊弄过去,“危险的事情你做过多少,嗯?不到渡劫期就飞升,不该去黄泉贸然打算,是不是哪天心血来潮,决定把天道也灭了?”
“这,这怎么可能?”陈禾惊异。
话一出口,他自知失言,捂住了嘴。
“是不可能想,还是不可能做到?”释沣慢悠悠的问。
“……”
释沣刚才看见陈禾浑身是血躺在泉池之中,心都揪紧了,他当然知道陈禾是修行日浅,身体无法负荷这般提升的实力,又急又痛,却偏偏无济于事。
气运这事,当真是巧了,詹元秋自己都不知情,释沣更没办法迁怒他。
只好转过头,给向来“胆大妄为”的师弟算一算总账。
陈禾眼观口,口观心。
“你啊…”
不等释沣说完,陈禾立刻说:“绝不会再让师兄担心。”
“你再妄为,就真的只能灭天道了!”释沣没好气的说。
陈禾认认真真地说:“怎么会?南显天尊,元承天尊,这都是麻烦……”
声音戛然而止,陈禾闭上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不是,我刚才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会上门来找麻烦,与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释沣气得笑了。
然而他无可奈何,因为陈禾看起来再乖觉,认错再诚恳,陈禾心里还是自有主张,照样我行我素,谋划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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