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火与水灵脉冲突造成的,在六百年前,云栾山并没有这样一个地方。狂暴的灵气将地脉唤醒,并使它们激斗剧烈。
充裕的灵气,让妖兽踏入浓雾范围后,就浑身松散舒适,恨不得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的,但这一睡,就不会再起来。
灵气是地脉相斗时,溢出的部分。
这等修罗场,跑去睡大觉,最终结果当然是被地脉吸走灵气,连神魂都被束缚在原地,热泉附近徘徊着成群幽灵状的幻影,它们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曾经的生与现在的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怨恨。
这里寸草不生。
如果不是妖兽仙人死后会极快的化作混沌元气消散,此间必定是白骨累累。
且说数天前,南鸿子误打误撞来到这里,钻进最下方的水池里没一会,就疑惑的抬起头,因为热水里有一股他很熟悉的,隐约的香味。
琢磨一阵后南鸿子恍然大悟,窜出池子,头也不回的跑去找陈禾。
“那只水麒麟藏在云栾山!”
“嗯?”陈禾已经习惯南鸿子时不时带消息回来,但这事还是让他大为惊奇。
那日暴雨之中,水麒麟还能闻出陈禾身上那股“肉汤味”,南鸿子这番撞上,竟然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姜果然是老的辣,水麒麟怎么能是师父的对手呢?
面对陈禾的溢美之词,南鸿子哈哈大笑,半点都不惭愧的受了,等笑完之后,这才摸摸脑门说了实话:
“云栾山那眼热泉你知道吧?”
困阵里就这么点大,六百年来,众仙踩都踩平了,根本没有什么“未知”的地方。
陈禾闲暇的时候也去云栾山逛过,但是释沣这些年来潜心修炼,他独自一人,在水池边踩过一圈,也就没兴趣的走了。
现在南鸿子一提,倒是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想什么呢,小徒弟?”
陈禾回过神,无视南鸿子揶揄的目光,径自道:“你是说,水麒麟在热泉?”
“那地方虽然凶险,对妖兽来说却是一个淬炼筋骨的好去处,只要不傻乎乎的放松心神,还不至于死在那里,水麒麟天生控水,云栾山热泉,恰好能让它习惯即将到来的炎热季节,它还挺会挑地。”
南鸿子一番感慨,并没有让陈禾错过重点:“所以师父你是在泉池下面,闻到肉香,才确定水麒麟在上游高处的池子里?”
“……”
反正是水麒麟自己跳进去的,肉汤什么的,纯属错觉!
“啊哈,妖兽打熬筋骨,总是免不了皮开肉绽,有真元在就能恢复,它练得还挺辛苦。”南鸿子顾左右而言他。
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南鸿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出去晃悠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甚至没人知晓他这个堪堪只有玄仙的实力,为什么能悠然自得到处溜达,南鸿子就像他人生的前半段一样,仍然是个谜。
澄涯上仙背后嘀咕过好几回。
河洛派出身的仙人一向敢想,陈禾知道澄涯上仙猜测过南鸿子不止是“北玄门人”“陈禾与释沣的师父”这么简单。
猜过南鸿子是万年前死去的几位天尊之一转世,还猜过南鸿子其实就是元承天尊,最后澄涯上仙觉得南鸿子就是灵貅仙君,元承的伴生仙器。他神神叨叨的念啊,算啊,最后顶着青黑的眼圈,郑重严肃的恳求陈禾:“仙君,请务必小心你那位师父!”
当时陈禾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澄涯上仙给出的证据非常有力,也非常可笑,至少陈禾听完后,立刻笑了。
——根本算不出有关南鸿子的命数啊,似是而非,一团迷雾!
陈禾想起愁眉苦脸的长眉老道,想起背着桃木剑穿破袍子的小道士天衍,当然还有一身正气满门长老长年累月头痛的天衍真人,以及总是给长眉收拾烂摊子,战战兢兢算天机的赤玄真人。
故人很多,只是许久不见,也没有机会见。
赤玄六百年前没有来万瀑谷,天衍估计也飞升了吧,这师兄弟两人可能在仙界活得逍遥滋润呢!
澄涯上仙是他们的师门长辈,如今恭恭敬敬的给自己做属下,要是被天衍真人看到,少不得吹胡子瞪眼,瞪完后垂头丧气蹲一边努力修炼。
那个有趣的小道士,让离焰都很顺眼的正道宗派魁首。
在离焰那些记忆里,河洛派掌门总是一脸无可奈何,与一身正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天衍真人时不时侧头“太师叔你收招对面魔修设了陷阱等着你呢”“曾师祖你不要算了,打不赢我们也要跟魔道誓不两立”,劝这个哄那个,最后神奇的是整个河洛派都听他的,杂乱无章的阵型很快就有模有样。
可惜了,这辈子长眉老道手快,将天衍收了做徒弟,再也瞧不见天衍真人苦巴巴对着大半个门派长老的寒酸模样。
哦不,等等!天衍真人飞升了,在仙界就是最小一辈!还记得上辈子的小道士,要感谢天道,有经验总比没经验好啊。
陈禾笑意更深。
澄涯上仙心里惴惴,陈禾听了他的谏言后,既没深思,又没发怒,倒是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尤其这般神态,明显盯着自己想到了什么。
绝对要撑住!澄涯上仙强忍着不安,摆出一成不变的严肃神情。
“吾师,就随他去吧。”
陈禾觉得自己将来哪怕成为仙界第一人,三千世界无敌手,天道没准都要跪服自己脚下,他仍然有两个人是管不了的。
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父。
想起南鸿子教石中火对弈,结果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的事,陈禾实在不敢设想以后胖墩会不会泼墨挥毫,画卷似真,成为仙界最负盛名的画师什么的。
陈禾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丹青,但其实他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就是手熟,上辈子画释沣画得太多,以情入景,笔势凛然,让陈禾想着其他事作画就有点够呛了。
如果胖墩有天赋加名师,还真的有可能拍陈禾一脸。
“你来给石中火算…”
陈禾及时刹住,改口对澄涯上仙说:“你可以给我算算,命数无法揣测的,并不只是我师父一人。”
算不了,这跟南鸿子的身份没有关系。
澄涯上仙的脸顿时垮了,谁都知道陈禾是能回溯小世界时间的人,天道都压不住他,想给他算天机,简直是笑话。
他这边垂头丧气的一走,陈禾立刻带着人去了云栾山。
这些日子,释沣真切的感觉到陈禾确实不为困在这里的事发愁,众仙满心愁苦,陈禾还有心情来热泉消遣度日。
“不要太过了。”释沣隐晦的提点了陈禾一句。
就算得力属下来了,这么快做甩手掌柜,也不成话。
山坳里热气腾腾,陈禾放出那团青火,任由它悬空漂浮着,被狂暴的灵气挤得东窜西游,地火因之兴奋,池水跟着翻滚起来。
远方高处的汤池里,传来一声嗷的叫唤,伴随着明显的水声。
陈禾戏谑的伸手一划,眼前池水搅动了几下。
“师兄,好像真的有股肉汤味。”
“……”
释沣实在不想说什么,师弟人就泡在池子里,竟然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上游流下来的泉水有肉味——
“师兄,下来呗。”
方才那样说了,谁还想去池子里?
“不管那只水麒麟了?”释沣淡淡的问。
“天生异兽,看它能走到什么地步。”陈禾回答,他确实不在意这个“煮肉之仇”的麒麟,充其量担心南鸿子会被水麒麟堵个正着。
陈禾也不催释沣,他背靠着释沣的小腿,后者衣袍上被他沾得都是水。
“别闹。”释沣想要避开。
升腾的热气不断,浓雾飘忽着,只有青火照亮了附近,映得肤色一片苍白,水波贴着修长匀称的肢体,轻微的晃荡着。
这池子并不深,泉水是乳白色的,水面上什么都看不到。
陈禾似要站起,释沣忍无可忍压着陈禾的肩,将师弟按进水里。
浓雾外围,幽灵般的透明影子,一长串一长串的,那是被灵气束缚在这里的妖兽,眼神虚无空洞,面容扭曲。
尽管它们早已死去,陈禾这样不忌讳的解衣下水,还是让释沣稍微感到不满。
“还是想想离开这里的办法,你总不希望,一生困顿此处,等待仙界消亡。”释沣这次没避开靠过来的陈禾。
“时机尚未成熟,这火至少还要再炼个千百年的。”陈禾随意说。
这时他陡然全身一僵,随即跃上岸,也不用什么法决,一抬手衣物发冠就整齐在身。
释沣先是不明所以,很快他就看到了水里浮出一条很眼熟的银鲤鱼。
“……”
以后绝不让师弟洗什么热泉!尤其是靠近水灵脉的地方!
第377章 云栾山〔下〕
洗澡洗出一条鱼来,陈禾再好的脾气也免不了沉下脸。
扰了“要事”的银鲤鱼,非但不紧张,还轻轻摆动了下鱼尾,坦然的吐出一串泡泡: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而后动,性之害也。”
好家伙,张口就是道经。
受到外物引诱后才动了欲/望什么的,就差把“白日宣淫”糊到陈禾脸上,让他体悟一下什么人性纯静六情不染,有执有失爱憎缠身。
陈禾伸手一招,将青火握在手中,语气不善:“你这番现身,所为何来?”
银鲤鱼拍了拍水花,无辜的说:“你将焚心之炎都弄出来了,吾等水灵脉,岂会视若无睹?”
“你们?”
陈禾想起这条鲤鱼,仙界称作青元山地脉,仅仅只是仙界一条水灵脉。
万瀑谷有七条水灵脉汇聚,难道——
泉池里翻滚出的水泡更多,浓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就像有人低语,待要细听,却无法听清说的是什么。
按照鲤鱼上次所言,其他地脉并不会化形。
更准确的说,它们对化形没有什么兴趣,虽然懂得天地至理,但是不会用言语表述,也没有跟仙人沟通的意向。
青元山这道水灵脉,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
倘若没有这鲤鱼的存在,现在陈禾连发怒的机会都没有。
——以为泡在池子里只有自己,结果里面无声无息来了七道水灵脉,要不是陈禾对地脉感悟很深,青元山水灵脉又化形出现,没准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释沣说话。
这种从焚心火到他自己都被看得干干净净的事,简直没法说!
释沣这会儿倒不生气了,瞅着陈禾变来变去的脸色,温言安慰:“天下之水,皆出灵脉,而细碎微末之事,天道尽知。”
没有人会因为天道看得见自己一举一动,就不沐浴更衣了。
生灵与地脉,是截然不同的两方。
它们既无生死,也不会经历苦难爱恨,甚至在大多数时间里,并没有明确的意识,不分善恶,也不思考——知道自己是什么,但对“自己”这个概念都全无兴趣,当意识放空无数倍后,就变成了固有的,很难改变的存在。
银鲤鱼与陈禾的这份机缘,当真是巧合里的巧合。
作为一条长长的水灵脉,除了苍劫原万瀑谷,鲤鱼只有青元山这块露出地面,它对那片的河谷注意力,明显要高一些,更何况青元山河谷常年无人。
如果换一条有许多地方接触水灵脉,就算捧着道经在河边念上千年,水灵脉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自从银鲤鱼现身相助松释沣三人到苍劫原后,连释沣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这么突然。
六百年前,元承天尊在万瀑谷外布阵,激活地脉。
然后狂暴灵气连冲多年,这里的地脉再无意识,也慢慢清醒了。
陈禾的那团青火,是落下的最后一个筹码,彻底唤起了水灵脉,让它们从庞大的“身躯”里抽离出意识,聚到一起。
——误会地火汇聚出现焚心炎,是仙界即将毁灭的意思,水灵脉本能的要跟着融合,展现浩澜灾祸,淹没一切,毁去万物。
这种融合,本该水到渠成,结果卡住了。
没有足够的灵气。
本来也是,仙界并没有衰败,地脉当然还没有吸够灵气膨胀。这就要灭世,显然不成。
一棒子将水灵脉全部敲起来了却没个结果,难道还能怪它们为了寻焚心火,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泉池里似低语般的隐约声音停住,翻腾的水泡平静下来。
水灵脉终于确定“判断错误”这个事实,眼前的青火,只是很小的一团,没有什么规模,这灭世之炎并非地火融成,也不是仙界将毁的预兆。
陈禾敏锐的感觉到,一部分强悍的地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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