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觉得在小皇帝面前压力太大,于是声称要回府查看医书便告退了。
皇帝成为太子前他就认识了这个时常出入漪兰殿的皇子,当今皇上的聪慧与敏锐他是知道的,只是之前一直忙于给霁雪医治没机会如今天这样接触。如今皇上慢慢成长,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强了,还好皇上待公主还是极好的,苏文清又一次在心里感叹道。
“弗陵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苏文清走后霁雪望着刘弗陵问。
“此话怎讲?”刘弗陵反问。
“说起淮南王刘安,难道你就不愿意和我说说始元元年发生的事情吗?”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霁雪不必在意?”他笑笑答。
“父皇驾崩后朝廷以印有皇帝玉玺的正式诏书通知各诸侯王,但是刘旦见到诏书后没有因为父皇驾崩而哭泣”说到这里后霁雪停下看着刘弗陵问:“我还可以把更多详细的说一下,你愿意听吗?”
刘弗陵摇摇头:“霁雪不必说了,是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我只是觉得既已过去就不必告诉你了!”
“是吗?那还得继续说下往事了?”她说道。
“刘旦见诏书后不但不哭泣还说:诏书的印封过小,我怀疑京师已发生变故。于是他派他宠信的臣僚前往长安,以询问祭悼父皇的礼仪为借口,暗中刺探朝廷动态。当年你下诏奖赏他,还增加他封国的人口,可他不但不谢恩还生气地说:本来就应当由他作皇帝,用不着谁来赏赐!”
说到这里霁雪又问:“弗陵认为我讲的可是实情?”
然而未等刘弗陵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于是刘旦与刘姓宗室中山哀王之子刘长、齐孝王之孙刘泽等密谋共同反叛朝廷,还伪称在父皇生前曾得到诏书,允许他掌握其封国内各级官吏的任免权,整顿封国的军队,防备非常事变。”
刘弗陵无奈打断道:“这些都过去了,还是别再提起的好!”
然而霁雪不听,只回道:“当年刘旦与刘泽密商,编制造谣文书,说你并非父皇之子,而是由朝中大臣共同拥立的,宣称:天下应当共同讨伐!他们还派人到各郡国广为传发,以动摇百姓之心。这些事情你也觉得不该和我说吗?”
刘弗陵叹了声气:“我是觉得朝中之事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身体不好,不该过多操心!”
“不,你可知当我知道你那么小就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了那样的叛乱时,是何种心情?你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了亲人的背叛,我却一直在漪兰殿昏睡,可知我有多难过?他们竟然造谣说你不是父皇的皇子,父皇若是泉下有知又会是何种心情啊?”霁雪一激动便留下泪来。
刘弗陵忙安慰道:“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霁雪摇摇:“当年刘旦在燕国招揽各地奸邪之徒,征敛民间铜铁来制造铠甲武器,又多次检阅燕国的车骑、材官等各类军队,征调百姓进行大规模行围打猎活动,用来训练将士、马匹的作战能力,他一直等待与刘泽共同举兵叛乱。那时候郎中韩义等多次劝阻刘旦,但是刘旦将韩义等官员都处死了,他曾经有那样的能力筹备一切,有人劝阻都被杀了,如今怕是没人敢劝阻了,你不和我说这些是怕我担心吧?其实自从去年七夕刘旦进京之日起或者更早以前你就已经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了吧?”
“的确,如今恐怕不会再有韩义之辈了,只是这些事情我不想累到你,便没与你提起,那次他来长安后我已察觉到他一些动向,他回燕国后只带回了杜禹,他的另一位谋臣孙纵之却未回燕国,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当年隽不疑逮捕了刘泽等人后,你派人负责处理此事,审讯中,刘旦已经被供出,但是你因他为至亲,下令不许追究,而将刘泽等全部处死,想不到他刘旦还不死心,棠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难道这皇位就真那么重要吗?不惜手足相残甚至不惜性命的去抢?”
“他不是你,这是帝王家!”他叹道。
“是啊,父皇也说过帝王家便不是寻常人家,只是难道他就没有一点手足情吗?失败过一次了还不安心吗?我知道你不和我提起也是怕我难过对吧?”
刘弗陵只是一直沉默没回答她,她是女子,男人对权利欲望的执着她无法理解。
擦了眼泪,霁雪接着问:“那你如今在朝堂上最信任的人是谁?”
“秺侯金日磾之子金赏、金建都是我的心腹,如今金赏已继承金日磾的秺侯爵位,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是如今任职驸马都尉的金建在查。”
“金日磾是那个匈奴王子?”霁雪问。
“你记得他?”
“恩,听你说起便想起了,他对父皇可是忠心不二呢,难怪父皇让他做辅政大臣之一,若是他的儿子我便放心了!”
“只是现下我还没发现什么异常之事,所以你也不并多想了,我自有分寸的”他安慰道,言毕,替她擦了擦还留在脸上的泪水。
她闪开笑着说道:“不知为何最近经常觉得不踏实,每次一激动就想落泪,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以前的霁雪是怎么样的我倒是不知道,但我认识的霁雪一下是个爱哭鬼,还有一次你见到到我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我大哭,如今你不记得了,不然很想知道那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他笑着说道。
“有这样的事?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了?”霁雪惊讶的问。
“有,那是在长乐宫,那天还下了很大的雨,我们就一直坐在雨里,你一直大哭,害得我以为你出事了,后来你也没和我说原因!”
“我想起了会告诉你原因的,呵呵,该不会是你骗我的吧?”她不相信的看着他。
“算了,想不起来便罢了,已成往事何必在意!”他答。
过了会,霁雪问:“皇姐那边怎样了?没说要回公主府?”
“没有,你就好好养病,苏文清不是说有让你头发变黑的良药吗?他回来都一年了怎么头发还是没一根黑的?”
“我没服,我平日里喝的这些就难受了,还要另外再喝其他的就更难受了,怎么?弗陵是嫌弃我的白发了?”
他摇头笑笑:“我只是替你担心,你自己不愿意就作罢,白发还是黑发于我而言没区别,无论怎样,在我眼前的人都是你刘霁雪便足矣!”
“不过文清给我带回了一种药草,那药草可以用来抹在头发上把头发的白色遮住,现在文清还在研究配几味药在里面,哪日弄好了我给你一份惊喜!”
“那我就等着那一日早些到来了!”他笑着注视着她。
时光迈着它一成不变的步伐继续前进,在不够璀璨的流年里千回百转。
刘弗陵虽然知道刘旦的一些举动但是他没有完全告诉霁雪,他知道霁雪太看重亲情,然而在权利面前终是要做出一些取舍的。同时,他在等,等到刘旦等不及出手以后他再出手,他不知道这次刘旦会以怎样方式向自己挑战,但是他坚信自己有能力去摆平!
秋季,八月,改年号为元凤元年。眼下长安城一如以往的平静,然而站在建章宫宣政殿前石阶上的刘弗陵却知道更强更猛烈的暴风雨才即将开始。
第十七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元凤元年,深秋。
最近几日,霁雪时常噩梦连连,有时候半夜醒来后就再也无法入睡,今夜亦然。她起床披了件斗篷后走出内室站在回廊上,数着屋檐下正在滴落的水滴发呆。
她想起了她的母后,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想起了李夫人,那个美丽聪慧的女子,“以色事君,色衰而爱驰”聪明如她,想必早就知道父皇的心里并没把她看的与其他人有所不同,所以才说得出那样的话吧!她还想起了陈皇后,那个直到死去依然骄傲的女子,她想起她临死前对自己说:“不要爱上帝王,帝王都是没有感情的!”
突然,身上又多了件斗篷,她转身微笑道:“何时来的?我都没发现!”
“刚来,我听闻你最近夜里常失眠便来看看?不是答应了不过多操心吗?”
“桔梗并不知道我半夜起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刘弗陵尴尬的笑笑:“漪兰殿的暗卫回报的,其实暗卫还任由我身上这块玉佩的调遣,只是你忘记罢了!”
“呵呵,那时候我还下令让他们把你挡在殿外,想想醒来至今时间过得好快啊!”霁雪感叹道。
“可是想起过往了?我曾说过重要的是将来,只有你养好身体,才能看到我成长为像父皇那样的君王!”
霁雪轻叹:“成为父皇那样的君王会有更多的无奈与辛酸,帝王的权威只是一个光环罢了!”
“我能猜想得到,父皇比我幸运很多,他八岁的时候还只是在漪兰殿的小皇子,而我已别无选择!”
“这一切于你太不公平了,没人给你选择的机会就把你推上那样的位置!”霁雪望着他,脸上已经挂满泪水也无察觉。
“不要替我难过,既已在其位,就请安心的看我走下去,我不会令你失望的!”他伸手替擦了泪后,把她拉进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让他安心。
她还想说什么但她说不出口,只有默默流泪,其实她想告诉他,她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了,最近已经开始胸闷心悸了,可是这样残忍的消息她如何启齿啊!以后的路上要他一人留在这宫里,那还不如她一开始就不要醒来。
在燕国,燕王寝宫的书房内。
“禀主上一切事情已准备妥当,就等一个时机了”杜禹说道。
燕王旦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沉思了一会,才问:“上官父子那边已经打点好了?”
“是的,长公主也已答应做内应,还有桑弘羊那边也就等主公行事了!”
“苏元呢?有没有说苏武是何态度?”
“据苏元所言,苏武自受皇上封典属国后一直以称病为由躲在自己的小院不曾见客,想必不会坏了我们的事。”
“是吗?看来现在就剩下霍光了,那个软硬不吃的老匹夫!”
“这个还请主公放心,孙大人(孙纵之)已经和桑弘羊以及上官父子想好对策了!”
“你先退下吧!”刘旦淡淡道。
杜禹退下后,刘旦又独自沉思,这次不比上回,上回皇帝还小再者他已经饶过自己一次了,所以这次不成功便只有死!
秋夜的雨又再次落下,雨水打在院内的树叶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记得曾经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夜里,自己陪着母亲等着父皇的到来,刘旦站起来走到回廊上,然后伸手接住雨滴。
这时,燕王后把披风给他披上后,说道:“王爷小心身体,秋夜的雨有些凉气!”
他没回答她,少顷,才问:“王后可猜得到本王此时所想何事?”
“臣妾愚笨,无法猜得!”
“以后我们可能要换个地方听雨了,本王激动啊!”
燕王后不解:“换个地方?王爷是要让臣妾换寝宫吗?”
“差不多吧,哈哈……”他大笑道。
燕王后见过燕王各种表情,但是今夜的燕王让她莫名的恐惧,于是她轻轻的退到离燕王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
“怎么?连你也怕本王了?这样的我应该更喜欢才是?本王就要成功了,怎么可以没有人分享呢?嗯?”刘旦拉过王后愤愤的注视着她问。
看着表情狰狞的刘旦,她更加害怕了,忙回:“臣妾没说害怕王爷,您先放手,您把妾身的手拧疼了!”
猛然发现自己失态,刘旦忙松手后转身望着远处,淡淡开口:“今夜所见所闻你从此忘记,现在先休息去罢,本王想再听听雨声!”
燕王后一听,忙如释负重的转身向屋内走去,她不清楚自己的夫君一直在做什么,但是她清楚此时的燕王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燕王了!
一日,刘弗陵如往常一样批阅奏章,但是发现一份特殊的奏章,官员之间互相弹劾的奏章他见得多了,但是这份却是燕王上书,上书所说之意大致为:“霍光出外校阅郎官及羽林军时,仪仗如皇上出巡一般,命人清道,驱赶行人,派太官为其预先安排饮食;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而不肯投降,回朝后也只给了个典属国的官职;而大将军长史杨敞并无功劳,却被任命为搜粟都尉;另外,霍光还擅自增选大将军府的校尉;如今霍光独揽大权,为所欲为,是否会做出不利于朝廷的非常之举,令人怀疑!因此,我愿意交还燕王的印玺,进入宫廷,侍卫在皇上左右,监督奸臣的行动,以防有变。”
看完奏章,刘弗陵不发一言,只是一直看着这份奏章出神。
“福贵,今日可是大将军休假之日?”刘弗陵问。
“回皇上,正是!皇上想现在宣大将军进宫吗?”福贵请示道。
“不必,你们都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