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不对,这椒房殿可是宠妃必争之殿,不让人住进未央宫那怎么行!于是忙开口:“妃嫔是你的妃嫔,想怎样我无话可说,只是不住进未央宫恐怕不妥,等再有其他嫔妃进宫时,我便搬去长门宫,那里打扫一下还是不错的。”
一听她提到长门宫,他便有些不快,于是打断道:“你就住这里,哪也别去!其他的我自会安排,长门宫那地方哪里能住人啊?父皇要知道肯定不会答应。”
“是吗?那地方当年也住过一个极其尊贵的人呢!”她幽幽的看着案桌上的琴开口道,然后动手弹了起来。
刘弗陵听着她这次的琴音多了一份幽怨,凄凄切切的,于是忙把手覆在她弹琴的手上道:“难过就说出来,当年的陈皇后已经不在世了,再多的追思已无济于事,如果你想去其他宫转转,我正好可以陪你去看看?”
霁雪抽出手回道:“今天就算了,改天吧,等文清回来后,我让他陪着到处走走,你是皇上,有太多事情要忙。”
他想想自己的身份特殊,便不再继续这话题,听着她又换了首曲子,于是静静的坐着听她抚琴。
时间慢慢流逝,傍晚的余晖照着亭子里的二人,身后映出长长的影子,晚霞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像镀了一层金。
桔梗想禀告他们二人该用膳的时候,看到这幅景色觉得就像一幅画,不忍打破。
过了会,刘弗陵见站在不远处的桔梗,才起身唤霁雪,霁雪起身时他扶了她一把,然后说道:“今天的话既已说出便无法收回,但以后切不可再提搬去长门宫之类的话!只要我还是这天下之主,便不会让你离开漪兰殿!”
看着他一脸的坚定,霁雪一时无语,只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霁雪自从开始学绣花以后一直都很忙,虽然学的进度差强人意但还是很认真,日子在这个春天过得很快。
整个春天,刘弗陵都在那些大臣的辩论声中度日,正希望能有点新鲜的事情的暂时打破如今的局面。
这日,他还坐在大殿上听大臣们辩论盐铁专卖的问题,便有人来报:出使匈奴多年的使臣苏武归来了,这消息一报到宫里,座下的大臣们无不佩服于苏武超强的毅力与崇高的气节。
十九年前匈奴派使者来求和,还把原来扣押的汉朝使者都放了回来,先帝为了答复匈奴的善意表示,派当时的中郎将苏武拿着旌节,带着副手张胜和随员常惠,出使匈奴,一直以为苏武已客死他乡,谁知道这位使臣在十九年后归来了,一时间朝中上下无不欢喜的。
苏武一行来到长安后,刘弗陵诏令苏武用牛、羊、猪各一头,以最隆重的仪式祭拜汉武帝的陵庙,封苏武为典属国,品秩为中二千石,并赏赐苏武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所。
刘弗陵的赏赐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忧,在苏武觉得能活着回到生养自己的故土,能回到自己思念已久的祖国已经很感恩上苍了,其余没多想,但是作为当初和苏武是旧识的桑弘羊和上官桀却不这么认为。
一日,上官桀和桑弘羊一同到苏武府上拜访昔日好友。苏武才远远的见到两位老友便已经老泪纵横,忙把桑弘羊和上官桀迎进客厅后又开始抹眼泪了。
那二人看到这番光景一时也沉默,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当初苏武出使匈奴的时候才四十岁,正是而立之年,谁知一别数十载如今已经头发、胡须全都白了。
过了会,苏武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看着桑弘羊和上官桀问道:“二位老友近几年可还好?我听闻二位都是先帝的托孤之臣,想必现下当是极好的吧!”
桑弘羊回道:“当年的托孤之臣有四人,也是先帝对我们的信任,这几年下来还可以,总算没辜负先帝所托!”
一提起先帝,苏武的眼泪又下来了,抹抹泪,忙回道:“原想能早几年回朝复命于皇上,谁知造化弄人啊,没能赶在先帝驾崩前复命,实在遗憾啊!每每思及此就觉得对不住先帝所托!”
上官桀忙劝道:“别这般责难于自己,并非你自己愿意这样,再说,这十九年来,你在匈奴那蛮夷之地依然不忘皇恩、不忘祖国,要是先帝还在定当重赏你的,不会如现下这般才封你为典属国。”
苏武正擦眼泪的手顿了顿,他听出了上官桀语气中的不满,但是没马上接话,现如今不再是十九年前了,昔日的好友都已经是朝中重臣,所以该有的礼仪不能忘了。
桑弘羊听了上官桀的话后说道:“上官大人说的极是,要是先帝还在位,如今对你也不会这般敷衍了事,只可惜我们在朝里没那霍光有能耐,看到老友受委屈也没能帮忙,惭愧啊!”
听了两位老友的话,苏武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想了会,答道:“现如今典属国这个职位也挺好的,在匈奴那么多年,我的身体早已不如当年了,太重要的职务怕已无法胜任,如今二位已位极人臣,你们依然不忘记我,便使我倍感欣慰啊!”言毕,又开始抹眼泪。
看到苏武又开始抹泪了,上官桀说道:“难得我们再次相聚,你也就别忙着抹泪了,既然你都说没什么,那我们也不便再提此事,只是我们二人依然觉得屈了你,日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开口!”
桑弘羊也忙附和道:“上官大人说的极是,我们今日是来与老友相聚的,所以就不提那扫兴的事了,若日后你需要我的也可以尽管开口!”
看到他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武只好点头称是,于是三人又像当年那般坐在一起饮酒,听乐人弹琴、唱小曲,只是如今早已寻不回当年的心境了。
送走了上官桀和桑弘羊后,苏武忙召集家里的下人吩咐道:“今后无论谁来访,都要说你家老爷因为在匈奴落下病根,如今一直休养,不方便见客!”
下人们都退下后,苏武的儿子苏元问道:“父亲这是为何?如今父亲昔日老友都已是重臣了,于父亲而言是多好的机会啊!”
苏武摇摇头道:“他们如今不比当年了,我们小心些也是有必要的,知足常乐啊!你日后会明白的!”言毕,边叹气边回书房了。
苏元还想问问,但见父亲这样,想必也累了,便没继续追问,在他看来:如今父亲回来了,是个大好机会,于是下去盘算着,如何才能说动父亲为自己谋前程的事了。
上官桀和桑弘羊从苏武家里出来后,心里一直闷闷的。二人既对苏武的遭遇感到唏嘘,又气愤如今的苏武这般淡定,这般不争。
桑弘羊叹了道:“想不到这十九年磨去的不只是岁月啊!”
上官桀点点头:“原以为他回来了会和我们一道呢,毕竟他虽然只是典属国但是在朝中的威望极高,现如今他的声名早已远播,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无不知道他的功绩的,可是今日才发现,十九年过后,他已不再是当年的苏武了!”
“你也知道他那脾气,认定了的事是很难动摇的,既然他已不打算争,那就罢了!”桑弘羊道。
“就怕他和霍光一道了,如今皇上越发听霍光的主意了,我们得小心些才好”上官桀答。
“怕什么,我们总会想到其他办法的,再说你不是还和霍光做亲家吗?”
“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你也知道霍光根本就没把我这亲家放在眼里,如今我们不得不为自己争了”上官桀答道。
一时间,二人皆是无语,抬头望了望天空,天上有几朵浮云轻轻移动着,再次长叹后,各自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第十章 大旱
这日,刘弗陵到漪兰殿的时间尚早,于是进内室在榻上躺了一会,谁知一趟就进了梦乡。
霁雪想唤刘弗陵去用膳,发现他睡得很香,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守着他,看到他睡觉还皱眉头便伸手抹了抚平那焦虑。
他本就睡得不沉,被她一弄醒来了,坐起身道:“直接叫醒我即可,饿着对你身体不好。”
霁雪笑问:“最近是不是很忙?看你睡着了还皱眉。”
“先去用餐吧,呆会再回答”他边起身边答。
看他这样,她也没继续问,只是跟着他走至案前坐下,静静地陪着他用餐,用餐时她几次想问,但是都咽下了,汉朝大富人家都是分案而食,但是当年武帝想过平常百姓的日子,所以便没讲究这些。
饭后,二人和往常一般在院子里散步,走到荷塘边,霁雪问道:“听说苏武从匈奴回来了?”
“想不到十九年后他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奇迹!苏武这样的人真是大汉朝的骄傲!”刘弗陵感叹。
“是啊,这样的人是得好好赏赐的,你封了他什么?”
“典属国,还有其他一些赏赐,是霍光提的建议,我也不好更改。”
“既是霍光提的,便作罢,这封侯之类的我也不懂,只是别怠慢了苏武就是!听闻他回来时已经白发苍苍看似七十几岁的老翁了?可惜了,他去匈奴的时候才而立之年!”
“是的,他如今看起来不止七十岁,想必在那蛮夷之地受了很多苦吧!他去匈奴之前你认识他?”
霁雪摇摇头:“我只是记起张骞从西域回来时的事情。”
他没接着问,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如果她想说的话自己就听着,不愿说就不问。
少顷,霁雪开口了:“时间太久了,只记得有人来报张骞从西域回来时,我看到父皇的眼里充满泪水。父皇说张骞是他还是太子时的侍读,当年出使西域的告示贴出去很久,却一直没人去揭告示,最后是张骞把告示揭了,所以看到张骞活着回来,父皇说他从未那么激动过!”
“张骞出使西域的确给我们大汉带来很多意义!”他感叹。
“如若父皇如今还活着的话,见到苏武回朝会是怎样的呢?”她幽幽开口道。
“应该也是极高兴的吧!”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她扭头望着他问。
看她关切的眼神,他摇摇头回:“不累,习惯了就好,倒是你莫忘了服药,估计再过几个月苏太医就能回来了。”
“文清这一去就去了这么久,连除夕都没能陪在家人身边,我欠他太多了!”
“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能赶紧把病医好,就是对医者最大的报答。”
听他安慰的话,她只是笑笑,然后往亭子的方向走去。
少顷,霁雪问:“盖长公主在明光宫还好吧?”
“好得很,她当年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如今这样怕是再好不过了!”
霁雪摇摇头:“她在宫里想起过往的事情心情可能会不好的!小时候连名字都没有,而她母亲在宫里的地位很低,在宫里身份很低的女子连带着自己生的孩子也会被欺负的,所以,”
“所以,你要我好好待她是不是?你都说了很多次了!”霁雪还未说完,就被刘弗陵打断了。
见霁雪又要解释,他接着道:“我知你善良,只是她未必就领你的情,现今她还不知道你活着,万一知道了,估计又得闹腾一番了!”
闻言,霁雪轻叹一声后,望着远处幽幽回道:“她对我怎样我不在意,反正我这命也是上苍怜惜才一次次偷生,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活着的每一日于我而言都是恩赐!”
刘弗陵心疼道:“你别总这么说行吗?你还有我,怎就忍心一次次提到死呢?难道你真能忍心不顾我,只留我在这宫里?”
霁雪苦涩的笑笑:“非我愿意这样,只是不知能陪你到几时罢了!你终会长大,会变成如父皇那般英明的君主,那时候你就不需要任何人陪着了!”
“我不管那些,只要有能力我便想尽一切办法给你治病,只要还活着你便不许再提到死,你就算是为了我也要活下去!”他说到激动处忙握紧她的手。
听他之言,她早已泪流满面,她曾经无数次的面临与至亲死别,她知道那一天总会来临,所以除了流泪,她找不到其他言语。
见她只是流泪,他伸出了手抱紧她,有多久没这样抱着她了呢?他记得第一次抱紧她是母亲被赐死后,那时候的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坐在大雨里哭,当时才七岁的自己就如现在这样抱着她,然后陪着她淋雨,陪着她悲伤。
“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可轻生!”他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
“弗陵是傻瓜,是我见过最傻的傻瓜!”她边哭边回。
“你是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也说我是傻瓜,是你见过的最傻的傻瓜,那时候我还只是太子,如今我是帝王了,看在被你骂傻瓜我还这般开心的份上,你也得好好活着!”
“傻瓜,你就是傻瓜,放开我!”她边哭着边说道。
“只要你不哭了,我就放开你,反正我们是姐弟,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你不停下我就一直抱着!”刘弗陵促狭道。
霁雪觉得尴尬,只得忙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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