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即便他顺利登上了救生艇,四面都是汪洋,橘红色的救生艇在阳光底下无疑是最显眼的目标,他得保证自己能逃过帕西诺的追捕,起码,不能受太重的伤。
最后,如果他不清楚自己在海洋上的位置,那么他仓促逃入汪洋中等于是自寻死路。海洋救援队找到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小小救生艇的机率非常低,更何况,他还要把随时会变化的天气因素考虑进去。
晏子殊沉思着,脑袋里飞快地闪过各种逃亡计画,为了卡埃尔迪夫,也为了他自己,他不能太鲁莽,只有成功机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时,他才能行动。
只是……
晏子殊回头瞥了一眼舱壁上固定的点滴架,按照他醒来时看到的静脉滴注速度,大约再过十分钟,就会有人进来替他更换点滴袋了。
假若他能装作昏睡,蒙混过去也就罢了,如果不能,在这个只有一个出口的房间内和敌人搏斗,显然是下下策,更何况也许进来的人是阿里,或者帕西诺。
阿里是杀手,而帕西诺身边总是跟着两个以上的保镖,那他就更没胜算了。
晏子殊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以免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影响判断。
他再次观察了下舱门外的动静,除了那个浅黄头发,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块头保镖外,走廊里什么人也没有。
晏子殊握住舱门把手,非常轻地下压,舱门是防火钢板材质,很沉,幸运的是并没有被锁住。
当晏子殊很小心地将门拉开一条缝时,外面的男人只是百无聊赖地掸着衣袖上沾的发丝,随后低头欣赏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
舱门打开的瞬间,晏子殊如同猎豹猛扑了过去!对方吓了一大跳,但反应非常快,几乎在晏子殊碰触到他衣领的瞬间就转身闪避,并从风衣里掏出半自动手枪。
但晏子殊的反应比他的更快,左手闪电般锁住男人持枪的手腕,使劲往反方向一拧,就卸下了他的武器,紧接着右手拽过男人的衣领,提起右膝,狠狠踹向他的心窝,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喀嚓声。
男人面朝下,软绵绵地瘫倒下来,晏子殊摘下他的无线通讯器,戴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又从男人身上拿走备用子弹匣、IC门卡,再拉拽着男人的双臂,把他拖进舱房里。
右脚绑着石膏,加上至少两日未进食,晏子殊才活动了一下就喘得厉害,额头上也冒出汗珠,但他不敢在走廊里耽搁太久,右手握枪,左手扶着舱壁,一步步踮着脚尖,走向走廊末端的扶梯。
晏子殊强烈克制着自己想潜入报务室、给卡埃尔迪夫发送讯息的冲动,因为他不能确定这艘货轮所在的位置,可是,潜入报务室却会百分之百地暴露他的所在。
只要他一强迫无线电员利用海事通信卫星发出求救信号,那么,他就会被帕西诺的手下围困在那个小房间里。帕西诺只需要十秒,就能用定向破门弹炸开报务室的门,可卡埃尔迪夫赶到苍茫大海中的某处,却起码要几个小时。
远水救不了近火,从事枪林弹雨的外勤工作十余年,晏子殊已能快速地判断出怎样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
心底的思念是那样强烈,仿佛只要他踏入报务室的门,就能与卡埃尔迪夫重逢。
不,哪怕只是从卫星电话里听见卡埃尔迪夫的声音,晏子殊想,他都会欣喜若狂!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离开这艘船。
想起卡埃尔迪夫的脸孔,晏子殊的眼眶突然热了,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站在扶梯上。
就在这个时候——
从楼梯下方的通道里,传来俄语说话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这几个男人是要上楼。
站在狭窄的楼梯上,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晏子殊握紧手枪,悄然转身,如同幽灵一般退回上一层,藏在消防栓铁箱的旁边。
男人们的皮靴重重地踩踏在钢铁扶梯上,发出咚咚的震耳响声。上楼后,他们依旧热络地交谈着,还夹杂着嬉笑声和脏话,往与晏子殊相反的,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约半分钟后,走廊里再也听不到男人们的说话声,四周只剩下船舶行驶时发出的隆隆噪音,晏子殊松了口气,从消防栓铁箱旁走出。
突然——
在晏子殊左前方,一扇紧闭的舱门匡的一声开启了,一个黝黑皮肤,腋下夹着鲁格冲锋枪,嘴上叼着香烟的非裔佣兵阔步走出。
看到晏子殊的瞬间,黑人明显地一怔,然后猛地抓起冲锋枪,打开枪保险。
晏子殊没有给他开枪的机会,「砰!」一颗子弹近距离击穿了男人的心脏,男人猝然向后倒去。
在狭长的船舱通道中,这声枪响如同手雷爆炸,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晏子殊咬了咬牙,弯腰拾起男人的冲锋枪,踉跄着脚步,快速奔向别的通道。
在他的头顶,红色警报器正发出刺耳的尖鸣,正如他所预料,正面交火无法避免,他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单枪匹马的潜伏、反击、逃亡,晏子殊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但哪怕多一秒钟也好,他也要尽量拖延时间,制造出更大的骚动。
越混乱的情况才越有利于逃跑,他要帕西诺好好体会一下,他那压抑已久的熊熊怒火……
第三章 秘密情报
奥地利西南部,奥汀城堡南隅书房——
从近十米高的油画天花板顶部,垂挂下路易十四时期的大型水晶灯。这里每一处都精雕细琢,营造出典雅而富丽堂皇的气氛,空气里则浮动着淡淡的书香。
身穿纯黑薄羊毛短大衣的卡埃尔迪夫坐在书桌后,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用3D全息投影技术展现的世界地图,每当他的手指在一百五十英寸的多点触摸桌面上移动,地图上被标记的地区就会逐步放大,直至清晰地展现出某栋豪华的建筑物,或者某条繁忙的街道。
透过卡埃尔迪夫家族覆盖全球的间谍卫星,以及最先进的人脸识别技术,哪怕街边的电子监视器拍摄到的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电脑都能飞快地捕捉、定位,并且进行分析。
不出三十秒,电脑荧幕上就会列出被追踪者的详细档案,以及五分钟前,他在街道上的所有行进轨迹。
这是卡埃尔迪夫家族研究了许多年的「红色鹰眼」系统,没有人可以躲避得了这样无形的天罗地网,因为无论一个人躲藏得多深,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踪迹。
对警员来说,这个踪迹可能是信用卡使用记录、某段电话录音或者匿名的酒店入住手续;对卡埃尔迪夫来说,就是帕西诺本人,以及他的手下暴露出的行踪。
只要截获一个人脸图像,或者一点点蛛丝马迹,卡埃尔迪夫就能顺藤摸瓜,挖掘出帕西诺的藏身处。
但是已经两天了,除了在乌克兰北部边境,找到那架已经完全焚毁的「北极星」直升机外,卡埃尔迪夫一无所获。
「地区: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北纬五十五度四十五分,东经三十七度三十六分,开始目标人物地毯式搜索,结果——无匹配。」
「地区:俄罗斯联邦,全岛,北纬……开始目标人物地毯式搜索,结果——无匹配。」
……
预先输入电脑内的,所有帕西诺可能出现的地点再次被卫星扫描了一遍,等候了近一个小时,卡埃尔迪夫听到的都是电脑系统发出的机械化声音,「无匹配。」
这让卡埃尔迪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也使劲地捏成了拳头。
虽然他知道德雷堡修道院被摧毁后,帕西诺一定会隐藏得更深,但没想到完全无迹可寻,而随着时间每逝去一秒,晏子殊被平安救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
「子殊,你在哪……」
卡埃尔迪夫倏然垂下眼帘,心里的担忧和焦虑时时刻刻刺痛着他,让他除了思念和痛苦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殿下。」
忽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推门进来的人是吉安·赖斯,一个刚从瑞士管家学校毕业的年轻男仆,他才二十岁,被派遣到奥汀城堡实习也才一个月。
吉安·赖斯长着一头浓密的棕栗色卷发,皮肤白皙,眼睛是浅褐色,睫毛很长。他的相貌虽不是很出众,但也属于端正一类。他穿着实习侍从的纯白色制服,怯生生地站在书房门口,从头到脚都稚气未脱,像个学生。
「请……请恕我打扰!」吉安·赖斯九十度鞠躬,脸孔因紧张而涨得通红,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里,与公爵说话。
「殿下,您已经两天没休息了,而且……也不吃东西,大家都很担心您,请您无论如何离开一下书房,休息一下吧!」
一口气把话说完,吉安低着头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全身绷得就像一块岩石!
卡埃尔迪夫冷淡地注视着他,派遣无知的年轻男仆进来说话,可见门外那些人是急成了什么样,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理会他们,他还未到极限。
「子殊……」
比起内心所遭受的煎熬,身体上的疲累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进食,是因为他对食物毫无兴趣;他不睡觉,是因为他即便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眠。
他太想念晏子殊了,害怕由于自己一时的疏忽,就永远地失去晏子殊。他在与时间赛跑,与自己的极限比拼,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救回晏子殊。
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拦他。
见公爵没有回应,吉安好奇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张极致美丽,就连维纳斯也会嫉妒的绝色脸庞!
吉安的心跳轰然加速,浅褐色的眼瞳不禁瞪大,尽管头脑里很清楚这样盯视着公爵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可他没办法移开视线——卡埃尔迪夫公爵的美貌,那华丽到炫目的金发,以及像水晶一样唯美神秘的紫罗兰色眼眸,深深地震撼到了他。
由于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以致周遭宛若凡尔赛宫的奢华布置都成了陪衬,吉安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出去。」卡埃尔迪夫冷若冰霜地说,再度垂下眼帘,处理他刚刚收到的,一封来自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局的加密邮件。
吉安浑浑噩噩地点头,转身想走,又被叫住,「等下。」
卡埃尔迪夫修长的手指在荧幕上轻盈而快速地移动,解密着邮件,头也不抬地说:「把仆役长叫来。」
「是!殿下!」能被公爵吩咐做事,吉安非常高兴,就像一个被夸奖了的孩子,很快走出去了。
仆役长就站在书房外的金色拱顶走廊里,背后站着十数个实习管家和男佣,名叫巴斯蒂昂·埃弗拉,出生在法国,成长在奥地利,今年五十四岁,管理着奥汀城堡四百多名仆人。
他的上级是梅西利尔,但因为梅西利尔不在,代理管家德瑞克·伍德又下落不明,所以他目前是城堡里地位最高的侍从。
被卡埃尔迪夫传唤后,巴斯蒂昂·埃弗拉并没有立刻进入书房,而是拦下吉安,轻声询问道:「公爵他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他只是让我来找您。」吉安回答道,浅褐色的眼眸还熠熠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能被派遣到奥汀城堡工作真是太棒了!以后,即便只能从远处望一眼公爵大人,他都会感觉非常幸福。
「你做得很好,下去吧。」巴斯蒂昂说,他可没有吉安那么乐观,每次与卡埃尔迪夫公爵对视,都会让他紧张,有种肺部被紧紧压住,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但这种紧张又不仅是「伴君如伴虎」的害怕,其中还有深深的敬畏。在公爵面前,他从来都无法撒谎,就如同虔诚的教徒,无法在十字架前说谎一样。
规规矩矩地敲门,进入书房后,巴斯蒂昂欠身道:「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是谁准许他进来打扰我的?」卡埃尔迪夫收起阅读完毕的电子邮件,浅紫色的眼眸冷冷地瞥向巴斯蒂昂。
「这个……是、是我……」巴斯蒂昂没办法把话说完整,在卡埃尔迪夫的注视下,他的喉咙仿佛突然失去了声音,嘴唇微微哆嗦。
「我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看到你。」卡埃尔迪夫直截了当地说,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却充满着让人完全无法辩解的威严。
「……是,殿下,我深感抱歉。」巴斯蒂昂鞠躬,退出书房。他脚步蹒跚,面颊失去血色的模样,让走廊两侧站立的保镖都心生同情。
即便巴斯蒂昂是出于担心,才指派吉安·赖斯进书房劝说,但无论如何,公爵的命令是不许违逆的,更何况吉安·赖斯作为实习男仆,根本无权出现在书房。
若梅西利尔在,就不会出现让实习男佣闯入公爵书房的低级错误。由于没有勇气亲自踏入书房,巴斯蒂昂才使唤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被公爵赶出奥汀也是理所当然的。
巴斯蒂昂离开后,卡埃尔迪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