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英说:“没见过公司关门吗?”
肖亚文说:“没亲眼见过。我是第一次在这种不是公司的公司里打工,也是第一次以这
种公司关门的方式失业。”
丁元英说:“有开张就会有倒闭,规律,只是咱们这周期短了点。”
肖亚文右手提着皮箱左手从纸箱里拿出自己的挎包到套间里去了。
小赵对丁元英说:“丁哥,刘会计说什么也不让送,他自己走了。”
丁元英也蹲下来帮着整理文件。
片刻,肖亚文从套间里出来,把提包和皮箱都放到纸箱的一侧,轻声对丁元英说:“兑
换的钱放箱子里了,16 万6 千。”
她见丁元英蹲着,便抱来一捆杂志放到丁元英身边说:“丁总,您坐这儿。这会儿您有
工夫,我把古城租房的账给您报一下吧?”
丁元英说:“行。”
肖亚文从包里取出一张账单和一沓现金递给丁元英。账单的内容是——
预付一年房租7200 元
预付水、电、暖押金2000 元
铁观音茶20 斤6400 元
CD 古典交响乐影碟3100 元
三五香烟40 条3800 元
上网开户费1200 元
长途搬家费800 元
更换门锁及杂项300 元
合计:24800 元
剩余:5200 元
丁元英看过之后说:“放箱子里吧。”
肖亚文把账单和现金放进箱子里,说:“丁总,您怎么不问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丁元英说:“这不礼貌。”
肖亚文说:“以前我在两家公司打过工,离开的时候老板都会这么问,以示关心,这是
做老板的风度。”
丁元英说:“我不懂里面的规矩。你有什么打算?”
肖亚文手一挥说:“算了,那都是虚的。”
正说着话,一个30 多岁、面容姣好、衣着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叫陈茹,是韩楚风
的妻子。陈茹脸上挂着微笑,却也挂着一重心事。
小赵一见来人是陈茹便马上站起来,诧异地问:“大嫂,您怎么来了?”
陈茹在门口站下,很家常地说:“没事,我来看看。我怕东西太多地下室放不下,看还
用不用再找个大点的地方。”
丁元英站起身,迎上去说:“嫂子,这点事还让你费心了。”
陈茹环视了一下说:“都是板式家具,一拆开就没东西了,估计放得下。你看你整天忙
的,跟打仗一样。”
丁元英说:“撤了摊子,以后就不忙了。”
陈茹站了一会儿,说:“我看我也帮不上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丁元英说:“你看,这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陈茹冲着肖亚文和小赵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转身往外走。
丁元英送陈茹到楼梯口,站下,问道:“嫂子,有事吗?”(点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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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以前很少想的问题。有朋自远方来,为什么来?不单单地为不亦乐乎。是你能满足他
来的目的,他才不亦乐乎)
陈茹面有难色地说:“元英,你刚下飞机我就来找你,真不好意思。楚风说你撤完摊子
就要离开北京,我想,我还是早点来找你。”
丁元英说:“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打算明天走。有什么事你先说。”
陈茹说:“我弟弟又惹麻烦了,在歌厅里跟人打架,把人脸上划了个口子,破相了。我
去医院看过人家几次,那边同意私了。楚风对我弟弟本来就有看法,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
楚风的位置担不起人情,我也不好去找别人。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丁元英问:“要多少?”
陈茹答道:“人家要20 万。”
丁元英现有的钱总共不超过18 万,这是他为今后几年准备的生活费。他仔细盘算了一
下,说:“对不起嫂子,我只能给你15 万。”
陈茹说:“15 万够了,我手里还有几个钱。”
丁元英说:“你稍等,我去给你拿钱。楚风和我约好了晚上喝酒,怕没时间了。”
陈茹说:“小赵在这儿,你再回去拿钱不太好。你跟肖小姐交待一下,让她给我打电话
约个地方,我去找她拿钱。”
丁元英说:“行。”
陈茹说:“那我就回去了。”
陈茹在记事本上写了一个手机号码撕下来交给丁元英,下楼去了。
丁元英回到屋子里,接着收拾东西。
……
搬家公司的工人用了3 个多小时的时间将办公室的物品装上车。荣泰写字楼出租管理处
的工作人员检查完房屋后,肖亚文与他们办理了退房手续。之后,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向丁
元英的临时住处驶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车灯、路灯、霓虹灯交汇在一起,北京的大街成了灯火辉煌
的海洋。
4
丁元英在北京的临时住处是韩楚风的另一套住房,位于海淀区师范学校北侧的一个居民
小区,三楼,面积80 多平方米,带一间15 平方米的地下室。
搬家公司的汽车开进小区,停在丁元英住的楼下。
丁元英说:“等一下,我先看看东西怎么放。小赵,你在上面看东西。亚文,你帮我把
皮箱拿下来。”说着,他顺着楼梯下到了地下室。
丁元英到地下室去开铁门,肖亚文提着皮箱跟在后面。丁元英开门后从衣袋里取出那张
手机号码,又从皮箱里拿出现金一并交给肖亚文说:“陈茹的弟弟把人打伤了,处理这事等
着用钱,她不想让楚风知道这事。这边忙完让小赵送你回去,你打电话跟陈茹约个地方,把
这15 万交给她。”
肖亚文提醒道:“那您箱子里就剩2 万多块钱了。”
丁元英说:“过得去。”
肖亚文将电话号码和钱放进挎包,说:“丁总,您这点钱真应了那句俗话,还没焐热就
干净了。”
丁元英把皮箱放到墙根,说:“你上去,招呼他们卸车。”
肖亚文上来让大家卸车,工人们一拥而上开始搬东西。
车上的东西卸到一多半的时候,一辆白色本田轿车开过来。小赵一见,说了声“韩总来
了”马上迎了上去。
肖亚文也迎上几步打招呼:“韩总,您来啦。”
韩楚风39 岁,北京人,柏林洪堡大学工商管理学博士,现任正天集团正天商业大厦总
经理。他高个子,身材魁梧,脸庞棱角分明,额头上挂着几缕略显稀少的头发,身穿一件月
白色休闲衬衣,没有系纽扣,露着背心,别有一种洒脱的大家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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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楚风下了车问:“元英呢?”
肖亚文答道:“丁总在地下室,我去叫他?”
韩楚风看了一眼车上所剩无几的东西说:“不用,快搬完了。元英确定明天走吗?”
肖亚文说:“确定。他下了飞机连口水都没喝一直忙到现在,就为这个。东西都运到古
城了,他在这儿既没茶喝也没音响,可能不太习惯。”
韩楚风随口问:“你怎么给他选到古城了?”
肖亚文笑笑说:“不管选哪个城市您都会提同样的问题。古城刑警队我有个朋友,知根
知底,有事了还能有个照应。”
地下室里,丁元英指点着最后一件物品放到位置,向搬家公司的负责人付过搬家费,锁
上铁门,提着皮箱走上来。肖亚文上前接过皮箱。
搬家公司的汽车开走了。
韩楚风问:“秋红他们走了?”
丁元英说:“走了,让我给你带个话,道个谢。”
韩楚风说:“嗨,嗨,扯哪儿了。你呢,明天走?”
丁元英说:“走。”
韩楚风说:“那就还按原先定的,小赵和马主任去送你。你现在就把那几件换洗的衣服
带上,明天就直接从饭店走了,我已经订好了两个房间。”
丁元英一怔,不解地问:“订房间干什么?”
韩楚风说:“喝酒哇,喝醉了倒下就睡,省事了。”
丁元英一笑说:“酒这东西摧残意志,真喝多了真不当家,满嘴酒话。”
韩楚风说:“摆个一醉方休的阵势就是为了说酒话,不然咱们就喝茶去了。”
丁元英把钥匙给小赵,说:“你上去,把床头柜上的那个旅行包拿下来,那里是换洗的
衣服,我就不上去了。”
小赵拿过钥匙上楼去了。
肖亚文问:“丁总,您明天什么时候动身?我去送您。”
丁元英说:“有地址,就不麻烦你了。这一年你也没少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肖亚文笑了笑说:“丁总,您这茶凉得也太快了,连个溜须拍马的机会都不给?”
丁元英说:“拍了没用,就不用拍了。”
肖亚文说:“删掉溜须拍马的成分,我就更得去了。”
韩楚风说:“亚文想去就让她去吧。明天你等电话,动身之前先去接你。亚文这丫头不
错,挺懂事。”
肖亚文忙对韩楚风说:“谢谢韩总。”
小赵提着旅行包下来了,把钥匙还给丁元英。
丁元英说:“唱片、皮箱、衣服都放车里,明天不用回来拿了。”说完,又将那串钥匙交
给韩楚风,说:“物归原主。”
小赵和肖亚文上了宝马车,丁元英和韩楚风上了本田车,两辆车驶离小区,一辆送肖亚
文回公寓,一辆去正天饭店。
5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长安街,丁元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
口,浓浓的烟雾顿时在车内弥漫开来,又随之被清凉的风吹散,十分惬意。
韩楚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我还是为那事闹心,今天开了一天的会,都跟吃了耗
子药似的。”
“那事”是指:正天集团的总裁病逝,在遗嘱里向董事局提名韩楚风为总裁候选人。前
总裁是正天集团最有威望的人物,遗嘱提名的分量可想而知。但提名并不等于决议,两名副
总裁是当然的候选人,这使正天集团高层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丁元英没有接韩楚风的话茬,这种事非同小可,非当事人不能评价。
汽车开过天安门广场,韩楚风拍拍方向盘说:“私募基金这一把,漂亮。当初要是从国
内融资就更好了。从德国融资,资本条件苛刻,币种兑来兑去,成本太高。”抛开那件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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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心的事,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声音里面流露出几许压抑不住的兴奋。
丁元英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大街,说:“国内信用是个问题。私募基金是没爹没娘的
买卖,一边做生意,一边得准备拼刀子,脑后还得长只眼睛看衙门的脸色。”
韩楚风笑着说:“郑建时投了你一个不道德动机票,我没想到。”
丁元英也是淡淡一笑说:“建时凭心凭理超度亲疏,不失佛门正本。但他的佛根里只有
熔点没有正智,所以他看我是一个元宝不失德性,一坛元宝图财害命。他那个佛,是修来世
正果的佛,他还得到佛祖那儿多咨询咨询。”
韩楚风问:“那你呢?”
丁元英说:“我?正果是不想了,尘埃落定。”
韩楚风看了丁元英一眼,说:“有人骂你是汉奸,说你带着德国鬼子掠夺中国人,用国
际游资扰乱国内融资市场。”
丁元英面无表情地说:“汉奸好歹还是人,比骂我不是人的总好点,知足了。”
……
正天饭店是正天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地处繁华商业区,古罗马王宫的建筑风格,停
车广场宽阔大气,大堂四处金碧辉煌,既有典雅风情,又具王者风范。
韩楚风停好车,两人进了酒店。丁元英在电梯口等了一会儿,韩楚风到服务总台拿上两
个房间的钥匙,一起上到16 楼,打开7 号房和9 号房。这是两个单人套间,每个套间房价
2400 元,韩楚风享受会员价,5 折优惠,所以实际房价只有1200 元。
韩楚风让服务员拿出房间里的菜单,从菜单上挑了四个谭家菜、两个下酒凉菜,点了两
瓶茅台酒和四盒三五烟,交给服务员办去了。
丁元英来到韩楚风的房间,中央空调将房间内的温度控制在23 摄氏度左右,使人感觉
非常舒适,两人在客厅的正方形大茶几前面对面坐下,沏上茶。
韩楚风点上一支烟,解释说:“我可不是摆谱,天子脚下龙土之上,我韩楚风算不上个
物件,我就是想找个痛痛快快喝酒说话的地方。今天就三件事,不兜圈子。”
丁元英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那件事,不是我能多嘴的。”
韩楚风说:“恕你无罪。”
丁元英淡淡一笑着说:“一个恕字,我已经有罪了。”
韩楚风有些不解地说:“元英,这几年你变了不少,越来越低调寡言了。你那股拔刀见
血的劲儿哪去了?”
闲聊了一会儿,餐厅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将酒、菜和酒具送来,一桌精致的酒席顷刻间
就摆好了。四个菜分别是:清汤燕菜、黄焖鱼翅、罗汉大虾、清蒸白鱼,全是谭家菜里的看
家菜。谭家菜下料狠、火候重,讲究原汁原味,是中国最著名的官府菜之一。
韩楚风倒上两杯酒,举起杯说:“这第一桩,私募基金这一把让我挣了188 万马克,道
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一个字,干!”
两人连碰了三杯,瓶子里的酒顷刻下去了小半瓶。
吃了几口菜压酒,韩楚风接着说:“这第二桩,还得说那事。正天的情况我跟你没少念
叨,争与不争,你不说话就已经表态了,我就想知道你这个‘不争’的所以然。你不说,倒
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