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快迟到了。”
“快了,就一下。刚才有只很大的野鸡飞到这掉了下来,可能是被铳打伤的,看见它钻进这里躲了起来。”
野鸡跟家养土鸡非常相似,但能飞,大的有一斤半左右,味道十分鲜美。看看树下的草丛不太密,面积也不大,田新家也跟着进去搜。
一会儿功夫,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搜到了那只山鸡。
田新家和堂哥赶紧往学校跑。快到学校时,传来早读课的钟声,他们迟到了。
今早,班上就他们俩迟到,田刚是第一次,田新家是第二次。覃老师在教室里还是一句句地用普通话领同学们朗读课文,同昨天一样,他们站在教室外等待老师处置。
他们站在那,盼望覃老师走出教室向他们走来。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们感到坐在教室读书真好,感到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当…当…当…,悠长的钟声响起,早读下课了。
“为什么迟到?”覃老师来到田刚面前问。
“我妈身体不舒服,起晚了,稀饭烫。”
“要起早一点,明天不要迟到,做到吗?”
“做到。”
“去吧。”
田新家有些紧张,他盼覃老师找他,又怕覃老师找他。他没想到覃老师结束了田刚的谈话后转身走进了教室隔壁——覃老师的宿舍。
经过昨天一天的接触,覃老师认为他现在所带的这一班学生在仙岭公社同年级当中属于中等,距他的要求相差太远。同学们有些松散,学习提不起劲。他信奉严师出高徒这句话,他要从狠抓纪律入手,在短期内在班上形成纪律严明,热爱学习的风气。他认为很多小孩在学习的初始阶段是要压的,就象学小提琴一样,等入了门,自己就热爱了。
他走出宿舍,来到田新家跟前,上下打量着,好一阵后,他问:
“为什么迟到?”
“稀饭烫,路上又碰到田刚,跟他看人捉野鸡,就来不及了。”
“你昨天一口答应好好的,怎么说话不算数?路上你去干什么了?”
“看人捉野鸡。”
“你看你裤子上的东西,你钻哪里去了?”
田新家低头一看,裤脚上粘了不少草屑。都怪刚才大意,不象堂哥那样摘掉裤脚上的草屑。
“上学路上看到田刚抓野鸡,我过去看了一下。”
“你问题不小啊,一下子粥烫,一下子怪别人,我看倒是你害得别人迟到!”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急促的钟声响起,上课了。
“进教室吧”。覃老师让田新家进了教室。等班上同学们坐好后,他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同学们,我昨天要求上课不许迟到,今天大部分同学都做到了,这很好,希望保持。但是,我们还有两位同学,今天迟到,而且有一位是连续迟到。这位同学,昨天答应了的,说今天不迟到。两片嘴皮,一张一合,说得真好听呀,但说话就象放屁!问他为什么迟到,一下说这,一下说那,明明是自己跑去玩,无组织无纪律,不重视学习,还找理由,把责任推给别人。这种说话不兑现,说话不老实的人是什么?”
说到是什么人的时候,他提高了音量,嘭!他抓起黑板擦在讲台上猛地一拍,所有同学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见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
“骗子”,田新家在座位上如坐针毡,他感到同学们的目光象箭一样扎在身上。“你们等着看吧,时间会证明的,看我是不是骗子。”他在心里高声抗议。
不久,同学刘一飞也尝到覃老师的厉害。
刘一飞人比较聪明,上课调皮。找同学讲话啦,用小石子之类的东西偷偷砸前面的同学啦,或者捉些小动物带到教室来玩。所以他成绩一般。为这,他没少挨以前老师的批评,但依然如故。
这一天语文课,讲生字,教查字典。覃老师要同学们重视字典,碰到了不认识的字要勤查,并把相似的容易搞混的字放在一起比较,找出识字窍门。他在黑板上写出五个字,然后讲解。这五个字是:“戊、戉、戎、戌、戍”。
在讲台上,他看到刘一飞没有听课,几次用目光提示,但刘一飞浑然不觉。他走下讲台,来到刘一飞跟前,边继续讲课,边用手敲刘一飞桌面。
当他回到讲台,提问同学们时,刘一飞低头在摆弄手里的小玩意,他恼怒了,把刘一飞叫上黑板默写。
五个字刘一飞全都默写得出来,但没有读出,意思也没弄明白。
“刘一飞,你这混账东西,不守课堂纪律,好好的书不念,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你要干什么?要做刘少奇的孝子贤孙吗?为了保卫毛主席,揍他!”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伸出食指戳刘一飞的头。刘一飞背对着黑板站着,被这突然一戳,他的头撞到黑板上,咚!发出很大的的声音,教室里同学们都听到了。
同学们被镇住了。刘一飞自此以后,上课再也不敢放肆了。
覃老师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你努力了,不管你成绩如何,他都跟你笑嘻嘻的;看到你不好好学,他就急,他一急起来拍桌子,咬牙切齿地骂人那是免不了的,有时还动手使粗。他曾跟同学们说,解放了,不兴打学生,解放前,有的调皮学生手板都被他用戒尺打肿。
对学生,覃老师除了压,更多的是夸。通过考勤,书面测试、劳动、朗诵、书法、上课提问、上讲台答题、墙报、唱歌、跳舞、打球,甚至作业版面来发现同学们长处,并及时在班上公开表扬。班上没有一个同学没受到过表扬,受到表扬的同学珍惜这个荣誉,而没受表扬的同学心里也服气。
覃老师自己掏钱,买了很多大张的白纸,裁成三十六开,订成本子,发给所有同学。课堂上,讲、练、测、改、评环环紧扣。测,也就五六分钟,改在老师指导下各组为单位互相改,评是老师讲评。覃老师的教学法注重精讲多练,把练放在课堂上,及时消化。对于个别同学一时掌握不了,他就课后辅导。辅导学生,他是不吝惜自己时间的,他经常在放学做饭的过程中还在个别辅导学生。他不会让学生把学习上的问题从他眼皮底下溜掉。同学们在他手下,学得轻松,学得扎实。没过多久,田新家的学习成绩也和同学们一样,有了很大的提高。一年过后,班上的同学就能自己出墙报了,文章好的负责写稿,毛笔字好的负责抄写,绘画好的负责报头和插图。
在农村,大件农具象犁、耙、风车等都是队里备着,数量众多的小农具还是各家各户自己添置,铲、锄头、刮子、柴刀、箩筐、泥箕、簸箕、筛箕、镰刀、禾刀。粪桶、扁担等,这些用具平时不用,用起来大家都要用同一种,所以要备不少,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田智明省钱,农具不是备得很充足。学校常有劳动,遇到家里几个人同时要用某种农具时,只好去别人家借。虽说各家互借农具是平常的事,但落到田新家身上,他总是为难。为此,他经常抱怨父母小气,不多备些农具。
“说得轻巧,我等着看,到你当家时会怎么样!人生在世,哪能不求人。”母亲常拿这样的话开导他。
向人家借东西让田新家为难,而父亲为他理发就让他感到可怕了。家里四个小孩,每人每月到仙岭理一次发,就得花陆毛钱,一年下来就是七块二,这多费钱呀。田智明在回乡时已有准备,自己买一套理发工具,这不就省钱省时了吗?可是田新家认为父亲根本不会理发,理出的头后脑前额不分,鬓角一毛不留,四周齐齐往上推,头顶的头发象锅盖。学校的同学都拿他的头形取笑他,叫他锅盖头。父亲的手艺总没提高,不让父亲理发又不行,每次理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巴不得父亲早点理完。可父亲偏偏非常认真,一点也不着急,一只大手用力按住田新家的头不让动,一只手用力压着推子,使推子紧贴田新家的头皮,往前推,把漏网的一丁点头发也不放过,弄得田新家头皮生痛。
父亲正给田新家理发,刘一飞来找田新家玩。刘一飞看到田新家痛苦的表情,心里感到更加好笑,在一边嘻嘻哈哈,说什么锅盖快好了,锅盖真圆呀,这是最好看的锅盖了。弄得田新家心里更加难受,眼眶红了起来。理完发他躲进自己房间不理刘一飞,刘一飞扒到窗口往里看,被田新家抓一把草灰撒了一脸。
日子不紧不慢地一天天过,田新家小学快毕业了。这天下午他来到学校,发现班上的男同学聚在一起抢什么东西看,还朝他阴阳怪气地笑。他走过去,有人拿腔拿调地唱起来:春天不到花不开,不是亲人不能拆。有人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人家的东西,折回给人家吧。
原来这是在田新家书包里发现的一张字条,折成燕形。班上同学中午都是不拿书包回家的,这字条就是这时塞进书包的。
田新家拿出纸燕,拆开,里面写:新家,春天不到花不开,不是亲人不能拆。末尾有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蚂蚁般大的三个字。是坐在田新家后面的一个女同学的字条,这女同学比较胖,批判文章中经常有田新家弄不懂的词,如资产阶级的唯心论的先验论。田新家想起有一次扫地,不小心把架在桌子上的长条木凳碰落,砸在这位女同学脚指上,痛得她满脸胀红,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半句怨言。
田新家还完全是个小孩,对异性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件事之后,男同学经常在他面前唱,春天不到花不开,不是亲人不能拆。弄得他很没面子,感到耻辱。他没有办法,只能躲开同学,把自己孤立起来。
刘一飞并没有冷落田新家,他成了田新家唯一的玩伴。他家有很多学校没有的好看的书,这些不同于小学阅览室连环画的书是他的堂叔——他四婆的儿子从外面寄回来的。这是田新家第一次看小说,他看了《水浒》、《三国演义》等,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一本较薄的*,《象他那样生活》是越南西贡一位抗美烈士阮文追的未婚妻的回忆,主人公崇高的献身精神和美好情感深深地打动了他,让他久久难以释怀,他甚至有到越南去为烈士家人做些事情的想法。
夏天日长,但田智明家的晚饭照例是天黑好一阵才能开。这个时候,他最小的儿子田新国早就躺在火灶前的草堆上睡着了。
一阵狗吠,有人敲门,田新卫跑了出去。
来人是生产队会计田智新。一家人正在吃饭,田智明习惯地问:
“吃过了吗?”
“早吃过了。”
“坐吧。”
这是他们习惯的开场白。田新家搬过一把凳子给堂叔。接着田智明边吃边和田智新聊起来。
“智新,有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
“奇怪,这牛好好的昨天还耙田,怎么今早就死了?兽医也没说出个名堂来。还是要注意,看看是不是人为破坏。”
黎新荷看了丈夫一眼,说:“你不要想多了,什么人为破坏,死头牛也没人得什么好处。再说牛死了,兽医查不出病因的多着呢。”
“你不懂,阶级斗争复杂呢。那些阶级敌人额头上有字?那些地主心里服了?”
“说不过你,不说了。”
“有没有办法多安排些劳力,再加快一下插秧进度?”田智明又看着田智新,换了一个话题。
“没办法了。支柳、大化、县水利、公社水利、大队企业,生产队饲养场,晒谷场这些都是不能动的,能动的都上稻田了。不过有个事情生产队开大会时你要讲一讲,有个别人鸡鸭养得太多,大忙季节上街卖鸡卖鸭卖蛋。如果大家都这样,这双抢还怎么抢?”
“是谁?”
“象田智清今天就没出工,上街卖鸡蛋了。”
“好,会上我好好讲讲这个问题,这个落后分子。还剩下多少亩?”田智明问的是还要插多少亩秧苗,就完成这次夏季水稻栽种任务。
“刚才我算了一下,还有二百三十多亩,最多四天就干完了。”
“你估计我们在大队中排第几?”
“应该排第二。”
“头造赶上了季节,看来今年晚造可以躲过寒露风了。”
“大哥,今年花生种得少,我预算了一下,人均花生油二斤半。太少了,明年多种些才好。”
田智明连扒几口饭,没答腔,停了一下,他说:“现在上面稻谷抓得紧,我们口粮也不充裕,我想,今年卖些双超粮,我们按人均六百斤原粮分配。今后嘛,主要靠提高粮食亩产,腾出些地,好种些其他东西。”
“肥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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