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归梦满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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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清山-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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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讲道…”
不容分说,一股灼人的热气瞬时便迎了上来,火辣辣的舌尖,从我的唇间长驱直入,闯过齿缝,探进喉间。四下里暧昧温存的酒气,混着霸道放肆的情绪,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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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湖面并身而坐,正看见头顶一弯新月,斜斜的坠在房檐树梢上,淡淡的,一副柔柔媚媚的样子。我倚在他的怀里,兀自想起小晏的那一句:“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小谢经年去,更教谁画远山眉。”他的手指轻柔的抚过我的眉毛,停在耳垂上。

我捉了他的手,放在怀中道:“小山词虽好,可不适合你。皇上该是凭栏而立,念上几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他笑笑,却不答,只抽出手来抚弄着我的头发。天边的暮云渐渐散去,只剩下寥落的星子,在柔滑而细腻的夜空中,摇摇欲坠。

“记得我十岁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夜晚,一弯新月,星光寥落,皇阿玛带着我们几个,在畅春园的观澜榭里品桂花酒对对子。讲明了是题目不限,只要应景就好。”奇wmtxt书网他忽然开了口,安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太子是头一个,说的是玉帝行兵,雷鼓云旗,雨箭风刀天作阵;龙王夜宴,星灯月烛,山肴海酒地为盘。皇阿玛夸他对的工整,大哥却不服气,脱口便丢出谢缙的名对,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能弹。”
“不过说起来,还是三哥出的对子最难。我记得…该是有一百八十个字。上联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叁春杨柳。下联是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③”

“亏你倒还记得。”我伸手拍拍他的腿,又问道,“那阿禛呢,对的是什么?”
他直直的望着半弯的月亮,恍若未闻的道:“那时候八弟才七岁,刚进了书房,可你知道他对的什么?”
他似乎有意停了一下,才说:“心与片云天共远,身随永夜月同孤。”

竟是他才刚念过的句子,只添了几个字,却仿佛金石之音,自簌簌的风中激荡而过,震落了树梢几片半黄的枯叶。

潜意识里似乎猜到了什么,可又未必确定,只好试探着说:“还算是工整,只是太过清冷孤傲了些。”
他突然转过头道:“才刚来这之前,我去看过弘时,可这个孽障,竟然跟我,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恨恨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只是那一向隐忍坚毅的眸子,却一点点变得凄迷,“他背着他阿玛,私下里做了那么多的事,他连句认错后悔的话都不说,就撂下这么一句,他以为他是谁?他把他阿玛又置于何地?”

心里陡然间觉得惶恐,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着头,小声的劝慰着:“三阿哥,或许,或许不是故意的。”

“不是?”他忽然一笑,声音清冽得几近戚然,“你知道吗?去年腊月里,还有人瞧见,他和阿其那在一块。是去年腊月里…”
“我跟老十三说,他也说是不信。可结果怎么着,他亲自去查过,这个逆子,不但偷养了犯官的女儿,还,还买通了守卫,偷梁换柱的救走了阿其那,拿朕做给天下人当个大笑话!哈哈,哈哈…”

“玉儿,你到说说看,在他眼里,别说是皇帝,还有我这个阿玛吗…”
……

风仿佛一下子吹得急了,呼啸着掠过水面,涌起的波纹,撞在青石的堤岸上,发出“啪啪”的响动。他的声音也越发低沉了,似乎只能看见嘴唇翕动,可到底说得是什么,却听不真切。四下里的寒冷,尤如利刃般透体而入,可四肢百骸的经络里,又似有沸腾的液体奔腾上涌,一直灼烧着,涌到脑海里,烙下一片焦灼的空白…

“皇上,其实…”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却又戛然住了口。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又能说些什么,如果事情的真相,只是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难道,我还有权利去说出来吗?

“玉儿,我知道你素来是个心软的,可替他求情的话,我不想再听了。”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尴尬,却又觉得总该说些什么,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努力,“皇上,其实,我只是想问,八阿哥的那副对子,圣祖当年可说了他什么?”

他看看我,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答道:“皇阿玛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天给他换了个师傅。”

“是啊,毕竟他还,还那么年轻。”我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却默默期望着,他该明白我说的是谁。

沉默了许久,他才又开了口道:“夜里风凉,咱们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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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只是醒来时,却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呜咽了许久。
“咱们这一次,算是两清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被某个人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落到我的心上,却仿佛千钧之重,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睁开眼,我爱的那个男人,只在咫尺之遥,紧抿的嘴唇,微皱的眉角,仿佛在睡梦中也不曾踏实自在。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鼻翼,忽然间觉得,原来我们竟各自痛着,只是彼此找不到交集。

①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出自杜甫《江汉》。
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落日心犹壮,秋风病欲苏。古来存老马,不必取长途。

②浮云世事改,孤月此心明:出自苏轼《次韵江晦叔二首》。
人老家何在,龙眠雨未惊。酒船回太白,稚子候渊明。
幸与登仙郭,同依坐啸成。小楼看月上,剧饮到参横。
钟鼓江南岸,归来梦自惊。浮云世事改,孤月此心明。
雨已倾盆落,诗仍翻水成。二江争送客,木杪看桥横。

③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叁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借用了昆明大观园大观楼上的楹联。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虐不了别人,只能拿女主下手了。呜呜~~~
                  似曾相识
接下来的事情,处理得神秘而低调。所有的人只知道皇上的三阿哥因为年少放纵、行为不检而被削去了宗籍,而至于背后那个真正的因由,却是石沉大海。
继而,形形色色的猜测和议论便纷至沓来,其中最为集中的,便是关于储位之争的种种臆测。虽然所有的人都会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而在这个大清国的智慧高度密集的地方,似乎却更能够让流言的功效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我没有试图去问过十三,弘时此时的处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样一个男人,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都会为我着想,可以想尽了法子来保护我,那么,如果我无法用我的爱作为回报的话,至少,我也没有权利去对他进行任何苛责。毕竟,本该是我,让事情从萌芽的那一刻便戛然止步;既然落到如今的情形,悲叹和悔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我们能做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再给身边的人,增加更多伤痛的经历。

不过大多数的人们,心中更为关注的,似乎却是皇上的立场和态度。
几个月之前,皇上才将年羹尧充军的子侄恕了回来,又赦免了塞斯黑的妻子眷属。让那些自以为牵连其中的,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一次,雷霆万钧的处置了弘时,却又似乎是在对所有人宣布,任何违逆皇帝的行为,都是不会被姑息的。

自古帝王之术,有的是横扫六和并吞八荒的胆量和气魄。
只是在事情的另一面,过度的集权与严苛,却也会让那些蛰伏了很久的反对势力,因为看不到出路,而放弃了隐忍,终于蠢蠢欲动。

雍正五年的十一月,是圣祖皇帝五周年的忌日,所有嫔妃、皇子和宗室子弟都跟随皇上赶赴遵化谒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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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和煦的阳光,透过那满山遍野的殷红,似乎可以看见有流波在明晰的叶脉里簌簌而动。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向那一片清幽的山坳,偶尔有落叶於微风中摇曳,似坠非坠,四下里静谧得不闻一丝声响,仿佛万物都已沉睡,不愿苏醒……
只有细碎的脚步,踏在零落的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动。
抬起头望向我身边的人,那么美的景致,总是需要有人共赏。

“小枫一夜偷天酒。①”他的脸色有些微微的泛红,不知道是把心情化在景物里,还是被阳光折射到红叶的影子。
“我看皇上,倒像是真的醉了。”

“难道玉儿,不记得这里了?”

“这里?”我被他搞得有点糊涂,睁大了眼睛问,“这是哪里啊?”
“真是个没记性的!”他有些负气的甩了甩手,才对着我道,“二十二年前在这里遇袭的事,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真的是…”听他这么一说,多年之前东陵山谷里的那一幕生死惊魂便渐渐从脑海中浮了出来。这就是当初掉落的那个山坳吗?我不禁有些疑惑,似乎无法把眼前这一片风情万种的枫林,同那种惊心动魄的情节联系在一起。

“难道有错吗?”他忽然拉起我,走到一株梅树前,“你看这里,是我们当初坐过的地方,我特意叫人栽上这棵梅花。”

一人多高的龙游梅,正姿态蜿蜒的向四面八方伸展着,枝条上看得见大大小小的花芽,点点绯红,当中还露出一抹雪白,仿佛含羞带笑的小女孩,温柔的双唇间,若隐若现的皓齿。

“阿禛…”一下子有些茫然,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觉得感动,只好侧过脸道,“皇上的记性倒是好得很,怎么又提起这些陈年往事?”

他看看我,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大为惊诧,“你不知道,四月里,怡王就已经带着人为朕勘定陵寝了,你说这倒也巧了,这座九凤朝阳山,倒是离景陵最近的一块上佳吉壤。”

“堪陵?这里…”我一下子本能的发出质疑,但细想想,却又住了口。大清的规矩,历来是子随父葬。恐怕此时的泰宁山天平峪,还只是他心里一个模糊的地名。

“这些事情你不懂,朕的陵寝甄选,事关祖宗荫庇、大清的万世基业,自是要寻个妥妥当当的地方。”他拉了我的手,慢慢解释着。

“那皇上,又觉得这里如何呢?”一时思忖着给他带来的种种非议的易陵之事背后真正的原由,便开口问道。

他忽然笑得有些恍惚,捉摸不定的眼光在我的脸上上下打量,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年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在这里结庐而居,终老此生,便心满意足了?”

时间在顷刻间如潮水般退却,渐渐露出沙地上我们忘却了那么久的少年情怀。我轻轻叹出一口气,心里禁不住有些感怀,原来那么多年之前,我还可以躺在他的怀里,做做白日梦。

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来与子共迹,去与子同尘。②”

他并不答话,只把目光伸向那一片层层叠叠的枫林,看着满山的赤叶流丹,如烁彩霞,似乎有浅浅的笑容潺湲而出…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日光潋滟幻化成暮色四合,自天边徐徐而落。他才回过身,突然看着我说:“玉儿,你相信人世轮回吗?”
我挽住他的胳膊,说:“皇上参佛已久,心中自然早有定论。”

“我只是一直都觉得,你同她们几个,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他说得很慢,似乎一边说,一边还在仔细斟酌,“玉儿你说,会不会,咱们前世,就已相识了呢?”

骤然一惊,心跳仿佛也漏掉了半拍,偷眼朝他看了过去,那一对睿智清亮的眼眸,似乎被夕阳搅乱了最深处的丝丝波澜,升腾起虚幻而朦胧的色彩。

“我有好几次梦见你,就坐在一池湖水边,远远的瞧着我。那地方很是陌生,从没到过,可我心里又觉得熟悉,所以你说,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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