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去求苏慕云,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您与张家无关。”张宁馨沧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不想,臂间一紧。她凄然抬头,看到一脸灰白的张广嗣。
“不必了,”张广嗣苦涩的道:“来不及了。”
“哥哥……”
张广嗣垂头落寞的一笑,粗哑了嗓子道:“因果循环,说起来,他们便是要灭我满门亦不为过,当日……当日我们又何曾手软过?”
“可是我不甘心!”张宁馨高声道:“我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那你想怎样呢?”张广嗣看了张宁馨,目光平静的道:“先始皇上只不过是想拿我们来挫一挫沂王爷的傲气,才会有我们的平安无事。现在,我们是皇上手里的筹码,你何时看到过筹码有自主权的!”
张宁馨还要再说。张广嗣摆了摆手,阻止她往下说,沉声道:“宁馨,哥哥没要求过你什么,但现在哥哥只要求你做一件事,那就是能保住张家一条血脉,不要让哥哥到了地底下无颜见爹和娘亲。”
张宁馨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她惊愕的看着已无斗志的张广嗣,嘴唇翕了几次,最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答应哥哥。”
张宁馨摇头,她做不到,不战而降,她真的做不到!
“你答应哥哥!”张广嗣加重了语气。
“哥哥……”张宁馨哽了嗓子,粗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坐以待毙,我们明明还有机会的!”
张广嗣戚戚一笑,看向张宁馨的目光便有了刀一般的锐利,“我与你说的这一切,当真是对牛弹琴?”
从小到大,张广嗣何曾这般说过她!
张宁馨眼里生起一抹慌乱,她知道,张广嗣这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她再不答应,后果会怎样?可若让她就此应下来,却委实不甘。
“你答应哥哥!”张广嗣抬手捏住了张宁馨的肩头,迫使张宁馨抬头迎向他的目光,于是张宁馨便在张广嗣那褐色的瞳仁里看到了一抹狠绝,大有她若是不答应,他便会在这一刻亲手结束了她的命 !
“我,我答应哥哥。”
“好!”
张广嗣缓缓松开手,垂了头道:“趁着还有时间,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去完成了吧,别带着遗憾上路。”
话落,张广嗣踩了沉重的脚步,拖着长长的身影走了出去。
屋子里,张宁馨“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里。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屋外侍候的丫鬟们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的,人人都是惶惶不安。
偏在这般死一样的寂静里,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隐隐约约的传来,越发称得这寂静是那样的渗人不安。
张宁馨抬头,便看到着了一系杏色襦裙的苏夕蓉正带着小丫鬟在花园里赏花游园。苏夕蓉的身侧是身材高挑的张玮,两人正低头窃窃私语着,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的笑声。
看着这番情景,张宁馨咬了咬牙。虽明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但却也不想看到苏夕蓉一时半会儿的得意。
“来人。”
“小姐。”金枝走了进来。
张宁馨眯眼看着花园里的苏夕蓉,冷声道:“去,请了三小姐来。”
“是,小姐。”金枝虽不明白张宁馨为何要请了苏夕蓉来,但还是依着张宁馨的吩咐走了出去。
眼见苏夕蓉神色慌乱的朝这边张望,张宁馨明知苏夕蓉看不到她的笑,她却还是对着她笑了笑。苏夕蓉许是想要拒绝,但张玮却是邹了眉头,推搡着她跟金枝朝这边走。
不多时,张宁馨便听到了细碎的步子声,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苏夕蓉,我不想玩了,游戏便暂时告一个段落吧!
金枝领了苏夕蓉进来,张宁馨使了个眼色,金枝退了下去。
“大小姐!”苏夕蓉颤了嗓音向张宁馨请安。
张宁馨笑盈盈的看着苏夕蓉已略见隆起的小腹。
苏夕蓉虽不明白张宁馨为何要见自己,但却也明白,她绝对没有好意!只得小意奉承。
“大小姐可是有吩咐?”
张宁馨摆了摆手,“坐吧,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小心点。”
苏夕蓉听得心里一颤,颤颤瑟瑟的挨着椅子坐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张宁馨的神色,可张宁馨脸上由始自终都是淡淡的笑意,由不得便心犯嘀咕,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喊了你来吧?”
苏夕蓉扯了扯唇角,给了张宁馨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不想笑,便别笑了。”张宁馨淡淡的道:“你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我呢?”勾了勾唇角,冷冷一笑,嘲讽的道:“我是怎么看你都怎么不舒服!”
苏夕蓉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张宁馨抬头打量苏夕蓉,眼见苏夕蓉脸上的笑一如那晚般的诡异时,心里生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什么事?”
张宁馨呵呵一笑,站定在苏夕蓉跟前,目光凝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处,极尽温柔的道:“你当日在周家小产时,大夫曾经叮嘱过,你今后都不宜生产,不然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恐难保。”
苏夕蓉霍然站起,那迅捷的速度差点就撞上张宁馨的脸,好在张宁馨早有防备,话落便退了一步,这才错开两人差点相撞的身体。
“你……你胡说。”苏夕蓉白了脸看向张宁馨,一边抬手抚上腹部,一边咬牙瞪了张宁馨,“你胡说,这不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张宁馨笑意不减的看了苏夕蓉,“你难道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要将你送进候府?我所想的只不过是亲眼看着你在死亡线上挣扎罢了。”
“那……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张宁馨呵呵一笑,柔声道:“因为你的好姐姐,苏慕云,沂王妃,她要报当日的灭门之仇,我们张家的人都要死了,你如果生下这个孩子,你说她会不会放过你呢?”
“不……不可能的……”苏夕蓉摇头,“她……”
“去求求她吧。”张宁馨幽幽的道:“求她放你一条生路。”
苏夕蓉久久不语。
张宁馨也不催她,只那样冷冷的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苏夕蓉认命的时候,苏夕蓉重新抬头看向她。那目光不复之前的慌乱,有的是一种隐隐的幸灾乐祸。张宁馨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耐,但很快的被她压下。
“你想让我出面求她放张家一条生路?”
张宁馨蹙了蹙眉头,稍倾,冷声道:“你要这么想也行。”
苏夕蓉“嗤”一声,讥笑道:“大小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与她之间可不仅仅是杀父之仇,还是灭门之恨呢!”
“这之间,不是还有你一份功劳吗?”张宁馨勾了唇角看着苏夕蓉,“若不是你口述出的那么详细的苏家情形,我又如何能一击即中呢?”
“你……”苏夕蓉瞪向张宁馨。
张宁馨笑了笑,“苏夕蓉,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生,同生;死,同死。”
“哼!”苏夕蓉冷冷一哼,再不多语,转身便朝外走。
张宁馨也不阻然,眼见得苏夕蓉走远了。她才扶了身边的桌子,缓缓的坐了下去。
金枝进来收拾茶盏,看着张宁馨脸上血色尽失,犹疑的道:“小姐,这样有用吗?”
有用吗?
张宁馨茫然的抬起头看向金枝。
金枝见她目光空洞,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下去。
屋内张宁馨却是慢慢的绽开了一抹笑。
她当然知道,苏慕云与她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便算是有求生的欲望,也不会将这希望寄于那蠢货身上。
“来人。”
金枝匆匆走了进来。
“派个人去趟沂王府,便说我求见沂王妃。”
金枝错愕的看向张宁馨。
张宁馨不耐的摆了摆手,金枝连忙退了下去。
……
沂王府。
苏慕云挥手令回话的人退下。
双福看着那大红烫金的拜贴,冷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不见。”
“你这说什么呢!”双全瞪了双福一眼,“王妃的事还要你来拿主意不成?”
双福连忙讨好的看了苏慕云,“王妃,奴婢只是,只是……”
苏慕云笑了道:“好了,知道你只是讨厌她,没别的意思。”
“是的,奴婢就是讨厌她。”
“那见还是不见呢?”樱桃探身整了整苏慕云身后的靠垫,轻声道:“她这会子求见,谁知道安了什么心,若是从前见见也无防,正是笑看落水狗的时候,可现在王妃是有身子的人。”
苏慕云点了点头,抬手覆在腹部。
现在的张家就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张宁馨那样的人,丧心病狂到极至,谁知道她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那便不见吧!”
樱桃舒了口气,立刻道:“奴婢这便去传话。”
眼见樱桃便要走了出去,不想红绡却是撩了帘子进来,对着苏慕云屈膝一福,轻声道:“王妃还是见见吧。”
苏慕云犹疑的看向红绡。
红绡低眉垂眼的道:“王妃可传了她来王府相见。”
苏慕云略一沉吟便明白了红绡的意思,点头道:“便依红绡的意思,让她明日下午申时来见。”
“是,王妃。”
樱桃轻退下去传话。
隆平候府,张宁馨得了回话久久不语。
侍立一侧的金枝眼见得她神色晦涩不明,暗暗的叹了口气,正欲下去打水侍候张宁馨梳洗就寝。不想,张宁馨却开口了。
“金枝,你去找嫂嫂吧。”
金枝步子一僵,豁然回头看向张宁馨。
张宁馨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没必要大家抱在一起死,苏慕云不是我,不会做那么绝。”
“小姐……”
张宁馨摆了摆手,“去吧,明天一早就去找嫂嫂。”
是人都惜命。
金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张宁馨“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便在她起身时,屋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大小姐,二爷屋里的苏姑娘小产了。”
“哈哈哈”
张宁馨猛的便发出一串长长的笑声。
金枝悚然的看着笑得几近颠狂的张宁馨。
“走吧,去看看。”
金枝默然的跟在张宁馨的身后。
屋子里,苏夕蓉脸如白纸的躺在床榻上,耳听得丫鬟请安的声音,脸上掠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不多时,张宁馨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屋内还有浓郁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张宁馨拿了帕子掩了嘴唇,走近榻上的苏夕蓉,居高临下的看着。
“你总算是做了一件聪明事。”
苏夕蓉闭了眼,不予理会张宁馨的挑衅。
张宁馨也不恼,直起身打量了屋子一眼,转而对一侧的侍候的小丫鬟道:“二爷呢?”
“回大小姐的话,二爷出去了。”
“出去了?”
“是的。”
张宁馨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大小姐的话,是个男孩。”
有婆子上前恭敬的回答。
张宁馨便转身看着床榻上虽闭着眼,但眼皮子却是骨碌碌乱动的苏夕蓉,呵呵一笑,吩咐道:“去,派个人去告诉二爷一声。”
屋子里一窒,张宁馨抬头,目光威严的瞪了屋中人一眼,冷声道:“怎么,都听不见吗?”
“是,奴婢这就去。”
有机灵的丫鬟急急的跑了出去。
张宁馨低头看向榻上的苏夕蓉,一字一句道:“我那二弟虽混的很,但却是很喜欢孩子,你这不声不响的就将他孩子弄没了,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苏夕蓉豁然瞪了眼,迎着张宁馨,冷冷一笑,“不劳大小姐费心,我即敢这般做,自然便有应对的法子。”
“好,好极!”张宁馨抚掌道:“我且拭目以待!”
“哼!”苏夕蓉撇了头。
话到这份上,张宁馨也不走了,便坐在那等。
约一柱香的功夫,门外响起杂乱的步子声,远远的便听到张玮喝斥骂人的声音。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个人都侍候不好,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张宁馨瞥了眼床榻之上的苏夕蓉,见苏夕蓉已一改之前的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凄然,唇角不由再次勾了勾。
“贱人……”
帘子一撩,张玮满脸怒色的走了进来。但在看到端坐在椅子里的张宁馨时,步子一顿,软了声音道:“姐姐,怎的在这?”
张宁馨拿帕子拭了拭唇角,淡淡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张玮耷拉着脑袋上前,扫了眼床榻上面如土色的苏夕蓉,嘟喃着道:“出门前还好好的,怎的这才回来,便说孩子没了?”
张宁馨有心想看看苏夕蓉怎么说,便低了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盏。
苏夕蓉又何曾不知晓她的心思,好在,早就想好了说词,于是楚楚可怜的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