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抱了胳膊,白了脸,“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苏夕蓉眼见得张宁馨一双腥红的眸子朝自己看过来,“啊”一声,慌不择路的朝门外便跑,边跑边嘶声喊,“奶奶杀了金枝,奶奶她疯了,她要杀三爷。”
院子里的丫鬟下人还不待涌进来,便见帘子一撩。
张宁馨举了手里的剑,追着苏夕蓉跑了出来。
“杀了你,杀光你们,杀死你们……”她目光直勾勾的瞪着前方,双手死死的握着手里的剑,大有谁敢上前,便砍谁的气势。
一时间,院里的人谁也不敢动。
“宁馨……”周子元紧跟着跑了出来,一边对愣着的下人道:“还不去关了大门。”
众人的脚早就软了,便是惊醒过来,却也是跑不动,好在有离大门近的婆子,抬了手便要去关大门,偏生那手便像是被抽了筋似的,一点子力气也使不上。
这边厢,张宁馨目光直直的瞪了苏夕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话落,举了手里的剑便朝苏夕蓉砍下去。
这会子,她的剑毫无章法,但若是被砍上,却也是凶多吉少。加之,金枝又捂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屋子里赶了出来,一时间,丫鬟婆子们早个个吓得瘫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了。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啊……”苏夕蓉躲闪着,边躲边嘶声道:“是三爷……是三爷她强要婢妾……奶奶您饶命啊……”
正准备瞅准时间抢下张宁馨手里剑的周子元,听得苏夕蓉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喊声,眸子里划过一抹阴鸷,便在这时张宁馨手里的剑狠狠的朝苏夕蓉头上劈了下去。
苏夕蓉“啊”一声,腿一软,跌倒在地。
那运足张宁馨所有力气的剑,便“扑”一声,砍在了苏夕蓉的肩胛之上。
“啊!”苏夕蓉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随着那血腥之气散开,一股燥味亦跟着飘浮开。
便有眼尖的人看到,苏夕蓉身下湿了一大片,鲜红的血和着她被吓出的尿,渐渐的弥散开来。
“救命……救……”苏夕蓉此刻也顾不了许多,眼见得张宁馨眉头也不邹下,硬生生的将那剑从她肩胛处抽出,又要招呼着她脖子上砍去。
她再不顾不了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头一低便在地上打起了滚,滚过她自己吓出的那片尿,而张宁馨手里的剑亦是毫无章法的朝她身招呼着。
一下,一下,虎虎生风。
“宁馨,宁馨……”
眼见得再不阻止,要出人命。
周子元顾不了许多,几步上前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张宁馨。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宁馨,是我,是子元,你扔了手里的剑,听话……”
只周子元不说还好,一说他是周子元。
张宁馨脸颊上的肉便控制不住的跳动起来,她的脑海里一幕幕的都是那两具白花花交缠在一起的肉体,她蓦然仰首一声凄历的嘶啊喊,“啊……”,旋即手里的剑反身照着身后的周子便刺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
一声讶异的问话。
续而便是一声凄历的嘶喝,“三郎……快救三郎……”
院子里谁也不知道,余氏是何时,又是怎样来到院子里的。
余氏眼睁睁的看着张宁馨那闪着寒光的剑,不惜将自己刺伤也要跟周子元同归于尽,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丫鬟婆子们一阵好忙。
而周子元眼见得余氏倒了下去,又感觉到那腰前那透骨的森寒时,一个及时的透身,他避开了。可是张宁馨却是被剑在腰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那种冰凉的痛,使得她茫然的思续刹那被划开,她怔怔的看着眼前团团围住余氏的丫鬟婆子。
周子元感觉到身前狂燥的人,突然间像是被扔到冰水里一样,浑身透出一股砌骨的寒,他试探着去看张宁馨的神色,眼见张宁馨目光怔怔的盯着前方余氏倒下的地方。心下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抬起手,悄然的握住张宁馨握剑的手。
便像是握住了一块冰一样,周子元心头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张宁馨回眸,看着那握住自己的手,便是眼前这白皙修长的手在无数个夜里抚过她的全身,引领她到达极致快活的巅峰。也是这手,刚才搂着苏夕蓉在她的眼前上演着一副活春宫。
前一刻,他还告诉她,这一生,除了她,他再不会有别的女人!可下一刻,他却抱着别的女人在她的眼前翻云覆雨。
想到这里,张宁馨恨从中生,一把挣开了周子元,退后几步,她瞪着周子元,恨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叫道:“骗子,伪君子,小人,畜生……”
听着她嘶声的喝骂声,周子元的一张脸先是错愕,续而便是一阵发青,再然后又白了白。
周子元一步步走到张宁馨面前,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恨和绝望,面目显得扭曲的她,周子元淡淡说道:“事情和你想像的不一样,我和她……”
“闭嘴,你给我闭嘴,我不要听,我再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张宁馨青着脸,“是我傻,是我笨,是我蠢,是我愚不可及,我怎么就会看上你,我……”
喊着,喊着,张宁馨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声音转为了哽咽。
哽咽中,张宁馨捂上了自己的脸。
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慌涌上她的心头!
她怎么办?
“宁馨,”周子元上前,想要将张宁馨搂在怀里。
张宁馨却是霍然抬手,猛的一挥,嘴里喊着“不要碰我,”手上,却是“啪”一声,打在了周子元的脸上。
一侧围着的下人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张宁馨一瞬间如遭电亟,混沌的脑子清楚许多,她看着同样怔愣着的周子元,看着他白皙的脸上那清清楚楚的五个手指印。
眼泪,忽然便毫无预警的流了下来。
周子元只一怔,便回过神,他探手去握张宁馨的手,“对不起,宁……”
“张氏,你给我过来。”
一声历喝打断周子元的话。
张宁馨霍然抬眸,便看到余氏用一种吃人的目光看着她。
显而易见,她刚才打周子元的那一巴掌,落入了余氏的眼睛里。不仅如此,她适才满院子追着人砍只怕也落入余氏的眼里吧!
罢了,罢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刻,张宁馨心如死灰,再不愿说一个字。
“过来。”余氏猛的喝道。
“我扶你过去。”周子元扶起张宁馨,朝余氏走过去。
这一动,才发现,腰间火烧火燎的痛,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那一片殷红染透。
周子元也发现了,连忙对余氏道:“娘,宁馨受伤了,先请大夫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娘做主!”余氏对着周子元一声历喝。
周子元一窒,半响压了声音道:“你先忍着点,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
张宁馨什么都没说,木然的由着周子元将她扶到了余氏跟前,只是她尚未站定,余氏却是猛的朝她冲了上来,抡了胳膊便朝她脸上扇去。
与此同时,余氏怒声哧哧的话在耳边响起。
“我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不是让你这悍妇来欺凌的。”
那一巴掌,用尽了余氏所有的力气,便是她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一个踉跄,若不是余妈妈眼疾手快,扶得早,只怕她自己也要倒在地上。
“娘……”
变化突起,待周子元反应过来时,张宁馨已经被余氏那一掌扇得身子晃了晃。未几,脸上便肿得高高的。
然,张宁馨却是不怒反笑。
她看着气急败坏的余氏,忽的便吃吃的笑了声来。
“疯了,疯了……”
余氏眼见得张宁馨不怒不喊,只是那样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笑。先是小声的笑,续而却是忍不住的仰天狂笑。
不说是余氏,便是满院子的下人也怔住了。
有猜到事情原委的,心下虽为张宁馨不值,但却也不敢有什么反应。
只有得了消息赶过来的王妈妈,急急的跑了进来,可是在看到余氏发怒的当会儿,她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的着急的看着。
“宁馨……”周子元微微一顿,仿佛在揣摩着自己的话能不能安抚张宁馨,“你……”
张宁馨却是笑声陡然一收,瞪了周子元,一字一句道:“周子元,我们和离吧!”
周子元身子一僵,似是难以相信。
他怔怔的看了张宁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张宁馨垂了眸子,脸上的笑犹在,然,众人瞧着她那神色,却是发觉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说,我们和离。”
“放屁!”余氏瞪了张宁馨,手指就差点上她的脸,历声道:“和离?周家没有和离的女人,休书倒是可以给你一份。”
张宁馨霍然抬头,目光发直的瞪了余氏。
“休书?”张宁馨似哭似笑的看了余氏,历声道:“凭什么休我?”
余氏冷冷一笑,嘴角轻勾,“七出之条。”
“七出?”
“余妈妈,”余氏喊了身边服侍的余妈妈,指了张宁馨道:“我看我们三奶奶人金贵,《女戒》《内训》什么的从前的亲家大老爷不舍得让她学,你便来告诉她什么是七出吧。”
余氏这话是讽张宁馨没有家教!张宁馨一张青白交替的脸,被余氏这般一说,立刻便红紫交替,一双杏核似的眸子越发的瞪得圆圆,红红的,直勾勾的看着余氏。胸脯一起一伏,让人不禁怀疑,若是手里还有那把剑一定会对着余氏刺过去。
“娘……”周子元上前,想要打圆场。
“你给我住嘴。”余氏霍然转身,瞪了周子元,看着他脸上鲜红的几个手指印,颤了声道:“我到不晓得,我辛辛苦苦生养你一场,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却是将你养来给别人当儿子的,又是要打又是要杀。我这还没把你媳妇怎么的,你便这般不依不饶的,容不我这做娘的。你可真是孝顺啊!不枉我十月怀胎拼着一命把你生下来!”
余氏的话一落,院子里的人齐齐的倒吸了口凉气!
周子元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
余妈妈一看,连忙使了眼色给一侧的桔红,雪芝。桔红、雪芝会意,悄然的带着院子里的下人退了出去。
“娘,”周子元看着余氏,轻声道:“原是我做错了事,不怪张氏生气,她只是一时气急,等气消了就没事了。”
余氏朝着周子元就“呸”了一口,道:“一时气急?一时气急便要打要杀的?下人奴才倒也罢了,你呢?你是她的相公,妻以夫为纲,她连三纲五常都不顾了,这还是一时气急?”话落看也不看周子元,一双阴鸷的眸子瞪了脸色青白的张宁馨,“你到是说说看,你夫君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要让你这般喊打喊杀的?”
张宁馨将咬得生疼的腮帮子松了,却是冷冷一笑,一句话也不说。
周子元频频使眼色给张宁馨,然张宁馨却是目光瞄也不瞄他一眼,只是青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傲然直立,背脊挺得直直的。
余氏不由大怒,虽则心底生怒,然脸上却是不动分毫,只目光阴凉的盯了张宁馨,“你是候爷家的千金,我家三郎原是高攀,周家委屈了您。老人常说男要低娶,女要高嫁,原就是这么个道理。”话声一顿,余氏语带薄怒道:“但你即入我周家门便该守我周家的规矩,所谓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我到是问问你,你嫁进周家,是为周家开枝散子添嗣有功,还是规劝丈夫仕途上进光宗耀祖了?你连自己屋里的人都约束不好,弄得乱七八糟让人诟语。三郎给你一纸休书,怎么就给不得?”
张宁馨霍然抬眸,瞪了余氏。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她没有替周家开枝散叶,没错,这是事实。可是他们成亲才多久?这天底下的男女三年五载没有子嗣的多了去了,怎么她就不行?她没劝周子元仕途上进吗?她说了多少次让他随大流,可是他听了吗?若不是自己的兄长出面,周子元现在只怕还在那流放三千里的路上,是死是活谁晓得?到最后,这一切竟然全是她的错!
张宁馨便想仰天大笑,老天,她可真是有眼无珠啊!千挑万挑她就给自己挑了一个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家庭,甚至为他双手沾满鲜血。死后永坠阿鼻地狱而不得超生!她陪了今生失了来世,就是为的这样一个结果?让他一纸休书,成了下堂妇!
“周子元,”张宁馨看了周子元,一字一句道:“你若是念着夫妻情份,便和离吧。否则我便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要让你周家……”
“张氏……”
“宁馨……”
两声话语同时响起。
周子元爬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句,“余妈妈。”
余妈妈连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