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起头,坦然迈步走入。
不论里面是什么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个牧族的蛮子,自己堂堂升龙王朝北方兵团的副将,毋须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然而里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威慑恐怖、剑拔弩张。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矮桌后面看着什么。一个却望着门口,眼露焦急。
当见到他地一刹那,殷骏鹏再也忍耐不住,低叫了一声:“张俊!”
张俊浑身一震,那声音是那么熟悉。他骇然向那人看去。
虽然肤色黝黑了许多,但眉眼却与印象中没有丝毫不同。而那见过千百次的眼睛,除了惯有的睿智,更有劫后余生地激动。
“大人……”他脱口而出,却猛地惊醒住嘴,眼神飘向厅里的另一个人。
殷骏鹏也看向卓格:“首领……”
卓格知机地站起来,道:“你们同僚相见,我就暂且回避一下了。放心,这周围都是我地人在守着。你们尽可以放开了说,不必顾忌。”
殷骏鹏感激道:“多谢首领。”
卓格哈哈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见他的背影走出厅门,张俊再也难掩心中汹涌。叫了一声“大人”便单膝跪下了。殷骏鹏急忙扶他起来。二人相对而立,眼中充满了泪光。
“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张俊哽咽着问。
看殷骏鹏穿着牧族士兵的衣服。他十分不解,说他混进了牧族人的军队吧,方才那个卓格分明又是知道他地身份的,但这两人又是怎么走到了一起?
但他却不担心殷骏鹏已经投敌,若真的殷骏鹏投降了敌人,他们见面的场景不会如此。
殷骏鹏看着他,唏嘘道:“此事说来话长!最重要的,看到你没事、弟兄们没事,比什么都强!”
张俊的神情却一下子暗淡下来:“大人,弟兄们……已经去了很多了……张俊无能啊!”
殷骏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至少比我好多了……”
看着眼前刚铮铁骨的八尺男儿居然就要流下泪来,张俊惊呆了!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位大人从来没有露出过“沮丧”之类地表情,更遑论哭泣。而似乎在他的字典里,是找不到“失败”、“不行”这样的词地。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地预感。殷骏鹏沉重地叹息一声,强抑住心头地悲痛,将二人分别之后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张俊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无法想象居然会发生那样地事。
找殷骏鹏的说法,那他们这支北征的军队如今就算是全军覆没了!这怎么可能?!
殷骏鹏看着他惶然无措的表情,不由有些后悔说得太过仓促,应该给他足够的时间最好心理准备才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殷骏鹏于是问道:“那你呢?你和弟兄们又怎么会落到敌人手里?”
张俊只觉得心头一阵茫然,听到殷骏鹏的问话,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也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其实很简单,他们很快就被敌人追上,然后一番搏杀,力尽被俘。
之后的事情他说得很简单,只说被敌人关起来,然后被送到这里做苦力。好在殷骏鹏已经从卓格口中听到了全部经过,倒也不至于一头雾水。
只是见到张俊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的游魂一般,他不由皱起眉头。
这样可不行啊!
“张俊,振作一点!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他低声喝道,抓着张俊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大人……难道你有什么主意?”张俊终于被他的话激起了一点反应,积聚了一些注意力看向他。
殷骏鹏点点头:“原来我以为只有我一人被救,那真的是希望渺茫了。但既然你和弟兄们还在,就说明天不亡我,我们还有机会!”
张俊涣散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凝聚起来,那个他所熟悉的、总是智珠在握的阴将军似乎又回来了!这让他感觉到一丝希望。
“大人,计将安出?”
殷骏鹏低声地,不答反问:“你一向聪明,我问你,卓格抓住了我,却隐瞒不向上报,而且还带我来见你们,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张俊心头一震:“大人的意思是?”
“卓格在我面前多次显露出对金汗图的不满和不敬,又对我等殊为拉拢,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一族的首领,又得金汗图器重,必定是有着不凡的能力的。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会永远甘于屈居人下吗?”
张俊一下子反应过来:“大人是说,卓格对金汗图有反心?”
殷骏鹏赞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若非如此,就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张俊眼睛一亮,接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牧族的内部矛盾,来个里应外合,彻底击溃他们!”
殷骏鹏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的反应很快,却并不完全妥当。”
张俊一愣,道:“请大人指教!”
殷骏鹏道:“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这是一定的,但却没有必要、也没能力将他们完全击溃。你应该很清楚草原的辽阔了,对我们来说凶险莫测,对他们来说却是保护自己的天然屏障。我问你,我们需要多大的兵力、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完全剿灭牧族?而如果剿灭不彻底,那他们就会像草原上的草那样无休无止地重新崛起。所以,我们的政策应该定在,联合牧族内部的反对势力,拔除金汗图的领导,重新建立一个受我们掌握的新政权!”张俊听得连连点头。
殷骏鹏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能扶助卓格成为草原的新领导者,他这个实际执行人肯定能得到牧族的支持,则他复辟的势力就又多了一股!
张俊根本想不到他心里真正打着的主意,只是问道:“那么大人,我们该怎么做呢?”
殷骏鹏道:“我会向卓格求情,让你们少受监工的折磨,你们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养生息、恢复体力。等时机成熟,我就救你们出来,我们联合卓格的势力,再与金汗图一决高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张俊听罢,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恨声道:“好!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做到!不过……”他忽又有些犹豫,“那卓格会如我们所料吗?”
殷骏鹏自信地笑笑,道:“一定会的,否则他这些日子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箭难防
“皇上!不是说好弃卒保车吗?为何又突然变卦了?”方凡接到皇帝的命令,大为吃惊,急忙赶进宫来确认。
李峮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朕乃是依靠军队起家的,绝不能因小失大、断了自己的根基!况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朕忍受他们已经忍受得很久了!”
方凡想不到皇帝竟然如此坚决,一时之间倒愣住了。但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李峮绝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等闲是不会更改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令李峮改变了主意呢?
他并没有继续在这上面纠缠下去,只是低头躬身道:“皇上深谋远虑,为臣所不及。臣这就去安排相关的封赏事宜。”
李峮点点头,方凡便退了下去。
他承认自己百密一疏,因为太在意统合朝廷的意见而忘记了巩固固有根基的重要性。李峮如此处理并不能说不好。然而他警觉的是那个可以轻易影响李峮决定的人,不找出这个人来,不知道下次他还会向皇帝施加什么影响力,如果是有道理的也就罢了,万一此人居心叵测,岂不是要酿下大祸?
他走出勤政殿,看看四下无人,便一闪身走进一片阴影里。高高的藤架上爬满了青蔓,顺着木架交织成网,加上四周花木遮蔽,此处便形成了一个似乎被独立开来的空间。
不一会儿,一个内侍走来,沿途东张西望之后,便也一瞬间闪进了这个地方。
这是方凡埋伏在李峮身边的一个眼线。倒不是为了作反、心怀不轨,而是为了自身着想。总要在第一时间得知皇帝的动向,倾向何方,提前做好准备。才不会惹恼了皇帝,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参见大人。”内侍躬身道。
“嗯。”方凡也不多废话。“我问你,在昨日前后,有谁进过勤政殿?”
内侍想了想,说:“昨天白天上午小地不当差,不过下午倒是皇后娘娘进去过。”
方凡一凛:“皇后娘娘?你看清楚了?”
内侍道:“是皇后娘娘。昨天小的就在门口站着。看得清清楚楚。”
方凡脸色凝重,从袖口里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内侍,挥挥手让他走了。
内侍拿着银子,欢欢喜喜离去,方凡却是轻松不起来。
看来自己太小看皇后的本事了!他心里思忖。
对这个从先皇后宫走出来地皇后,他一直心里忌惮。在当今皇帝执意立其为后之前,就连他这亲信之人也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还以为与今上暗同款曲地人只有昭仪花月颜。现在看来,当时先皇最宠信的贵妃水笙才是今上最在意的人。所以对于坊间流传的,今上为了水笙而弑父的谣言,他是宁可信其有地!
早该知道皇后对今上的重要性。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干预国事,并且足以左右今上的决定。这个事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自古以来后宫干政没有一个好下场的。他忠心于当今皇帝,自然不希望皇帝重蹈覆辙。
忽然想起早在先帝时期。今上就曾经跟当时还是贵妃的水笙联手,在左右丞的问题上合作过,不由深深懊悔自己怎么回忘了这回事!这么看来这位娘娘似乎早有野心涉足国政,如果是这样,以她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皇帝又对她宠信有加,谁还能制得住她?
方凡越想越心惊,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仓惶地离开皇宫。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后宫乱政,但该怎么做才好呢?“方大人与内侍鬼鬼祟祟?你可看仔细了?”水笙细细听着张宝苏的报告,问。
“绝对没错,娘娘!听到消息之后,奴才亲自过去看过,果然见那内侍和苏大人先后走出来。”张宝苏小声说道。
“那,你可看清楚了他们两人的表情没有?”
“有,有!那内侍脸上喜滋滋地,就像天上掉下一个馅儿饼似的;可那方大人却阴沉着脸,仿佛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那个内侍,你弄清楚了没有?哪里当差地?”
“回禀娘娘,奴才查过,那人在勤政殿当差。”
“勤政殿?”水笙抿了口茶,冷冷一笑,“那么,天上掉下来的怕就不是烧饼了,而是钱吧!”
“娘娘说什么?”张宝苏没听清楚。
“没什么。”水笙收起笑容,变得若无其事,“你做得很好,以后这皇宫里面凡有任何异动,都必须马上来报,不得耽搁。”
“是。”张宝苏听得眉开眼笑,知道只有水笙越赏识他,他才能爬得越高,“奴才还有一件事情禀报。”
“讲。”
“贵妃娘娘,似乎有了!”张宝苏附耳说道。
“什么?”水笙猛地抬眼看着他,“你确定?!”
张宝苏急忙躬身低头:“奴才接到报告,说贵妃这几日身体不适,奴才觉得有必要弄个清楚,便仔细打听了一下贵妃地症状,再结合宫内皇上地临幸纪录,两相对照,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水笙站了起来,踱步思考。贵妃苏子矜本是李峮的原配,按理说李峮登基以后她就是皇后。谁知李峮倾心于水笙,执意立了她为皇后,苏子矜就只好屈居贵妃了!她自然是心有不甘地。
登基以来,李峮多数时候都宿在栖凤宫,其他嫔妃沐浴皇恩的机会很少,更不用说怀上龙子了。然而苏子矜却偏偏有了,这说明了什么?
虽然立后之后苏子矜一直安安分分,但并不代表她就此认命。如果不是经过精确的计算和巧妙的安排,如何能让李峮刚好在那几天宠幸她,进而受孕呢?
真是有意思啊,这个苏子矜!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虽然有些粗鲁,却是一针见血呢!
张宝苏跟在水笙身边,一边走一边说:“娘娘,这可不大妙啊!贵妃是三朝元老苏锦山的重孙女儿,苏家虽然现在大不如前,但其影响仍不可小视。再加上贵妃本是皇上的原配,如果让她平安生出皇子,那……怕是要威胁到娘娘你的地位啊!”
水笙笑了起来:“你急什么?有了就有了,皇上多子多孙才能保我皇家龙脉兴旺,这是好事!况且……”
“况且?”
“况且最紧张的人不该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才对!”
她重回椅子上坐下,悠闲地端起茶碗品茗。
张宝苏被弄糊涂了。
“娘娘……”
“你立刻去宣太医,让他替贵妃娘娘诊脉,若是真的有喜了,就立刻禀报皇上。这可是皇家的大喜事,不得耽搁。”水笙没有让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