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口气,平抑一下心情,他沉声说道:“大将军,不瞒你说,末将近日正是为此而来。”
“哦?”杨学宗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即苦笑道,“不怕跟小犁你说,我虽身为左丞相,却并没有实权在手中。弟兄们的事,我自当尽心竭力去做,但最后结果如何,仍是未知之数。”
孙犁压低了声音说道:“关于此事,大将军,末将另有隐情通禀。”
“是么?你说。”杨学宗这次是真正感到讶异了。
北方兵团一直不为京师各派所乐见,现在更是成为互相倾轧的工具,孙犁初来乍到,短短几天的工夫,难道还能找到什么有效的门路吗?
孙犁走到他身边,道:“其实,大将军,末将已经见过了当今国丈和皇后娘娘,娘娘对我们的情形十分关心,还说会尽力襄助我们!”
“什么?皇后娘娘?!”杨学宗心头巨震,看向孙犁,“你为何会见到她?”“此事虽未明言,但末将认为,当与阴将军有关。跟阴将军同时抵达北疆的有一名副将,名唤梁光,与阴将军关系匪浅。末将临上京城时,梁光交予末将一封信,说是不得已时可以凭那信去找国丈帮忙。末将陷于困境,正欲前去,没想到国丈竟然先派人来寻末将了!”说着把与皇后会面的情形说了一遍。
杨学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可不是孙犁这种初入政坛的菜鸟,很容易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对于当今的皇后,可算是个话题人物了,以先皇贵妃的身份入掌今上内宫,甚至有人传说当今皇帝正是为了她才发动宫廷政变夺取了皇位。
他自然不会听信这些坊间谣言,也许真的有人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却绝对不会是如李峮这般的野心者。但皇后从一介宫女起家,能够冲破重重阻碍,历经两朝权势不但没有任何衰落,反而越爬越高,其心机实在令人吃惊。并且他隐约知道一些,左右丞相的复立,似乎与这位娘娘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这位娘娘与皇帝李峮的关系,她会出面,是否代表着皇帝的倾向呢?
而阴骏鹏,这个看似平常的人物,也因为这层关系而蒙上了一层难解的面纱,虽然只有隐隐约约的感觉,他却似乎看到了一点,隐藏在这件事情背后,那曲折离奇的秘辛。
“那次见面之后,皇后可曾再有任何指示给你?”他问。
孙犁老实回答道:“回大将军,此次末将前来,正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杨学宗不由一震:“娘娘的旨意?她想要如何?”
孙犁道:“娘娘吩咐末将,若判断大将军仍然以北疆将士为念,同时不欲英雄蒙尘的话,就请大将军进宫见驾。”
杨学宗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二十章 诱饵
“启禀娘娘,左丞相求见。”小太监在寝宫门外说道。
水笙心道来了,笑了笑,说:“宣。”
“是。”
小太监迅速退了出去,水笙走出明殿,方坐定,便见杨宗学身着一品大员的官服,大踏步走了进来,跪拜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左丞相请起。”水笙笑道。
杨学宗站了起来,水笙问道:“不知左丞相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杨学宗愣了一下,随即道:“臣是为了北疆之事而来,有要事面禀娘娘。”
“哦。丞相想说什么呢?”她明知故问。
“这……”杨学宗有些犹豫。
水笙看了左右一眼,道,“你们都下去吧。”“是。”
左右太监宫女鱼贯而出,仅留下倩雪一人伺候。
水笙看向他:“丞相大人,你可以说了。”
杨学宗于是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娘娘,前日孙犁前来见臣,跟臣说了一些话,臣听了深感愧疚。臣才疏学浅,身为左丞相,却无法为勇士们做些什么,所以听说娘娘召见,便赶来听命,但凡娘娘有什么吩咐,臣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水笙笑了笑说:“原来是这事!大人过谦了。照理说,这军国大事,本就是大人的职责所在,本宫一介妇人,是不该涉及的。但此事因为牵连众多,本宫深恐由于某些人的私心而令朝廷失德于天下。才不得不破例插手,实在也是不得已的事。本宫所能做地也有限,还是要靠大人多加努力才是。”
“是!臣领命!”听到水笙的话。杨学宗松了口气,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不知臣……该如何下手呢?”
水笙抿嘴一笑,道:“丞相大人,该如何做,不用本宫教你吧?!本宫倒是想问问大人。难道愿意就这么一辈子留在京城,枯耗一生么?”
杨学宗心中一震,顿时有点心绪浮动,低头道:“臣……不明白娘娘是什么意思?”
水笙站起来,笑着走近他,慢慢说道:“丞相本是带兵之将,叱咤疆场、战无不胜。如今却被关在京师这小小的笼子里,再也无法一展身手,大人。你甘心么?而且如今左右丞相形如虚设,甚至想为自己地旧属做点什么也力不从心,大人。你……甘心么?”
两个“甘心么”像两柄大锤,狠狠砸在杨学宗心上。砸得血花四溅、鲜血淋漓。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原本挺直地身躯也摇晃了一下。
“臣……身为臣子,只知誓死效忠皇上。无论在什么位置、什么官职,皆无改变。”他有些艰难地说。
“丞相大人,在本宫面前,又何必勉强掩饰呢?”水笙看着他,“大人可曾想过,为何本宫会提起这个话题?”
杨学宗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臣不敢妄加揣测上意。”
水笙轻笑起来:“大人在京中住了快一年了吧?这么长时间,似乎对官场的应对之法已经颇有心得了呢!其实我以前就想过,大人虽然不愧为一员帅才,却未免太过不知变通,否则北方兵团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大人熟知官场规则,相信就算回到北疆,应该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吧?”
杨学宗听到此处,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撼,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水笙,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娘地意思是?”
“丞相大人,你想不想回到北疆呢?”
水笙柔和的笑容看在杨学宗眼里,却带有了说不出的诡谲和阴谋。这是个诱饵,他很清楚,但这个诱饵太诱人,诱人得明知是个陷阱却也完全无法阻止自己踩下去。
他咬了咬牙,“噗嗵”一声跪下道:“若是能重回北疆,臣情愿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水笙急忙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笑道:“大人何须如此?北疆情势复杂,从这次的事件就可看出,一般人根本无法镇住那里的形势,想要保得国家周全,则必须有大人这样的人坐镇。本宫为天下万民计,自当尽力说服皇上,将大人调回北疆。就请大人放心吧!”
杨学宗自来到京师,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北方兵团,如今听到水笙的话,知道心愿有可能得偿,不由激动得泪湿眼眶。
“臣……不知该如何报答娘娘厚爱!日后但凡娘娘有所差遣,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水笙却笑道:“这有什么呢?只要大人日后在北疆,能保得我升龙王朝国泰民安,便是对本宫最好的报答了!”
杨学宗自然不会相信她这套冠冕堂皇地鬼话。但对他来说,能够回到北疆比什么都重要,为此他可以放弃一切!
水笙满意地笑着。在她来说,任何嘴上的誓言都是不可靠的。但无妨,她有地是方法可以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丞相大人,回北疆的事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办到地,还希望大人再忍耐一段时间。正好可以趁这个时机处理一下此次北方兵团突入草原地事件,大人只管放手去做,皇上那边,自有我去说项。”她坐回椅子上,说道。
杨学宗心中一凛。
听上去支持自己并不是皇帝的意思,那为何皇后会着意笼络自己?难道……
他忽然有些胆寒,不敢再想下去。
再勇猛地将军也难以抵挡来自背后的暗箭,所以不管他战场上有多无畏,面对政治上的勾心斗角也只愿能有多远躲多远!
“大人,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水笙发现他的异样,问道。
“不……没什么,”他急忙否认,随即躬身道,“娘娘的吩咐,臣记下了。若是娘娘没有别的旨意,臣便告退了。”
水笙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了,你去吧。”
“是。”
杨学宗行过礼,大步走出了栖凤宫。不知怎的,这位皇后娘娘给他的感觉,竟然比面对牧族的十万大军还要恐惧,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对策
李峮面对着书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章,烦恼地皱紧了眉头。
这些都是要求将“不顾大局”、“草率行动”的阴骏鹏等人治罪的奏折,虽然也有支持褒奖他们的人在,但数量相比起来却是少多了!
而就李峮本人来说,他十分清楚,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按后一种方法来处理才对。他本就是一个足以与杨学宗齐名的出色将领,杨学宗能看到的,他一样能看到。
手里拿起杨学宗的折子,他对里面的内容十分赞赏,对其所提的建议大赏有功之士也是由衷同意,若不是因为方凡的劝谏,他早就宣布他们非但无罪、而且有功了!
“北方牧族强大,骑兵阵容之盛非我朝能敌,正应该据险固守才能保边疆稳如泰山。若不惩处阴骏鹏等人,反而嘉奖他们的话,便是在鼓励我军将士贸贸然深入敌营,抢冒险功,对于我军来说,并非好事!此乃其一。其二,迎宾馆大火,废太子生死不明,如果此时再与其旧属针锋相对,臣怕会有乱事发生。倒不如弃卒保车,暂时忍下这口气,待我们准备妥当再为他们翻案,比这会儿非要为他们强出头好得多了!”方凡如此说道。拿起又放下,他连声叹气,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冤屈了为国尽忠的勇士。
他骨子里仍是个军人,知道军人对于荣誉的热衷高于一切!而对于方凡的劝谏,那是从政治的角度来看的,从军人地角度,阴骏鹏等人可称之为“英雄”,若真的惩罚了他们。怕是会令将士离心!
正在烦恼之时,忽听殿外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水笙走进殿门。
“参见皇后娘娘。”一旁的内侍们忙不迭下拜。
“都起来吧!”水笙摆了摆手,随即向李峮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李峮急忙站起来,走过来扶起她。
她笑了笑说:“皇上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上午了,臣妾来看看皇上,是不是被什么事情难住了?”
李峮笑了,走回案边拿起杨学宗地折子。晃了晃道:“皇后是为左丞相说项来了吧?听说昨天他去见了你?”
水笙抿嘴一笑,道:“正是。皇上的消息可真灵通!”
李峮摆了摆手,并不理会她地暗讽,叹了口气道:“你来得正好,按你看来,这事该如何是好?”
水笙走过去,瞄了案上的奏折一眼,笑道:“该如何做,皇上会不知道么?秉公而断便可。”
“可是这次反对的声浪确实太大了!”李峮皱着眉头道。
水笙冷笑一声:“看来皇上当了皇上。却把胆子给变小了!区区几个文人,陛下就怕了他们吗?”
“文人的口诛笔伐不可忽视。”李峮有些生气。“口诛笔伐并不能决定任何事情!陛下别忘了,你的根本在哪里?你又是通过什么才能坐上这皇位地?”水笙毫不后退。
李峮心中一震。猛地看向她。
他的根本在军中,他是通过血洗宫廷取得的皇位!
“况且。皇上不是在头疼如何才能铲除废太子的势力吗?如今机会来了。皇上为何不好好利用?”水笙在快断的骆驼背上,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李峮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仿佛一柄刀直插向她的心脏。
“为何?你不是应该帮着他的?”
水笙毫不避让地与他针锋相对着,忽然,惨然一笑。
“他……都已经走了,你又何苦再计较?”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泪水缓缓滑落,“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李峮无言地看着她,脸上浮起似笑又似哭的表情。
就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提笔,在杨宗学地奏折上批下朱砂大字,他扔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是啊……如今,就剩我们了……”
他轻轻抱住她,一同坐在那龙椅之上,陷入了沉默。李荃忽然若有所感,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公子,怎么了?”书童怜心诧异地问,磨墨的手也骤然停了下来。
“不……没什么。”李荃皱了皱眉头,努力将纷乱的心思排出脑外。
自从来到宁襄王府,他和妻儿便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