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兹国军的弦绷紧了。此处以法莉纱为尊。而且她如今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花瓶似地公主,而是月兹国的核心人物之一。她的意思足以左右军队的动向。而显而易见她是不会轻易把李峮交出去的。
另一方面。尽管李荃说出了这样给双方台阶下的话,卓格却还是迟迟没有回应。这令得本来已经轻松一些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一片黄沙之中,三支军队旗帜鲜明,互相对立,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身下坐骑不时发出踢踏的响动,一次次微微颤动着人们的心灵。
忽然,一声尖厉地呼啸,从法莉纱身后飞出一到白色的身影,利器破空声响起,长剑反射出一到长虹耀眼而至,烈日下却散发出死亡的冰冷,向着法莉纱和李峮地背影刺来。
跟在法莉纱身后的本是潜入王都救人地亲信,没有人料到刺杀会来自此处,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反应过来。李峮地体力必经恢复有限,身体、神经的反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拍。就这眨眼间地迟钝令到防御的最佳时机已过,危急中,他猛地将法莉纱往前一推,而他自己则清晰地感受到金属刺入自己的肉中那奇妙的感觉。
并不痛,或者说还来不及感觉到痛,只是那阵冰凉,似乎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阵冰凉流逝了出去。
就在飞虹亮起的同时,殷骏鹏和李荃也动了。
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法莉纱,自然在跟卓格对峙的同时也不忘密切注意法莉纱这边的情形。他们的精神状态比李峮好了不止一筹,见到法莉纱遇险,自然立刻出手相救。
然而他们的距离毕竟太远了,所谓鞭长莫及。而且最要命的是,就在他们动手的那一刹那,卓格也动了。
他们的目的是救法莉纱,卓格的目的却是他们。
三条人影同时激射,殷骏鹏和李荃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卓格的动向。但此时两人身形已老,无法调整,只能仓促间不约而同勉力向卓格击去。
说起来卓格也并不是存心要偷袭,在殷骏鹏和李荃动作的霎那,他只不过凭着本能动作,并不知道二人的动向究竟是哪方,从不曾想过那两个人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方寸大乱。然而就在动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简直幸运极了,对方两人只能仓促应战,他却是全力出击,所以就算面对了两人的合攻,也丝毫不用畏惧。
三股实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轰”的一声,三条人影向着两个方向飞退开来,空中冒出一道血迹,却是三人中实力最弱的李荃受到了重创,卓格固然将矛头对准了他,殷骏鹏也有意无意中利用他做了挡箭牌,自身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但此刻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因为随着三人的开战,仿佛一条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三方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发出了呐喊,冲杀上来,立刻将三人淹没在人的海洋中。牧族和兴隋军都不明白自己首脑的真正意图,只当是他们都开打了,自己自然也不能闲着。而月兹国军队终于从法莉纱遇刺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冲上前来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公主,却不想跟其他两股势力形成了正面的冲撞。
喊杀震天。
阿蒙将军跟卓格、殷骏鹏和李荃一样,同样丧失了暂时对自己军队的指挥能力。他稍慢一步,眼睁睁看着李峮将法莉纱推出去,然后自己被刺中,好在他及时补上,一刀劈向那刺客,血光飞溅,刺客向外斜斜地飞去,种种摔在了地上。
“殿下,你没事吧?”他冲到法莉纱身边,后者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尽管从驼马上摔下来,头晕目眩,法莉纱却顾不得理会阿蒙,手脚并用爬到李峮身边,焦急地大喊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血水从李峮胸前汩汩冒出,他的脸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法莉纱的眼前顿时蒙上了一层泪光,他怎能,一次又一次为了她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这笨蛋!以前的聪明决断都上哪儿去了?为什么脑袋里面都是浆糊呢?要想复仇、要想拿回以前的一切,不是应该好好保重自己吗?干嘛一遍又一遍找死?!”她怒骂着,不这样,她怕承受不起他的生命之重。
大量失血导致李峮的精神更加涣散,他却笑着,微弱地说:“你急成这样……是不是表示……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法莉纱哭笑不得,但不可否认,心头那股惶急也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消减。
阿蒙却轻松不起来,因为就在这短短两句话的时间里,他发现形势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撤吧!”
第七十七章 与君同心
小桃重重跌在地上,身体顿时被千军万马践踏而过,原本就受了致命一击,此刻更是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她的眼中透着不甘为什么?为什么每个男人都愿意为了那个女人去死?!
她无意中发现了月兹国人救人的计划,却没有来得及向李荃禀告,行动已经开始。于是她假扮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一路跟随着法莉纱来到这里。好在为了形式隐秘,参与行动之人都以布蒙面,这也是沙漠民族的通用装扮,她才能隐藏至今。然而当看到三方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僵持起来的时候,妒意冲昏了她的头脑,并不明白其中奥妙的她只能将一切归结到法莉纱身上,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就一切都解决了!
于是她动手了,十拿九稳的一击,谁知最后却坏在了李峮身上。
不甘心,是她最后的思维。月兹国军一拥而上,三方混战的开始,她的身体转眼间就被踏成了烂泥。
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始作俑者的消失。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高明的将领也难以施展,除了搏杀再搏杀,没有第二条路。在这种乱军之中,只能趁着一鼓作气打败对方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任何一方试图收拢军队、恢复秩序都会被对方的混乱所淹没,一败涂地,因此卓格、殷骏鹏和李荃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混战之中。
此时什么谋略都不管用了,只剩下力气之争,谁能打倒对手谁就是赢家,但最悲哀的是很多人却连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都搞不清楚。
一名兴隋军刚刚砍翻了对面的牧族人,旁边却突然杀过来一柄沙漠弯刀。他眼前一花,便被月兹国的军人砍下了头颅。而一击成功地月兹国人,却又被身后的牧族人捅了一刀。扑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呼吸。
同样的一幕幕随处可见。你打我、我打你、你打他、他再打我……昏头昏脑地士兵们,有时候甚至连同样服饰的自己人都毫不犹豫地下手,这场混战已经混乱到了一个不小地境界。
殷骏鹏只看得口中发苦。他带兵打仗那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如此不堪的战争,更不用说亲身参与进来。然而此刻他的前后左右都是敌人。有牧族,也有月兹军人,大家都杀红了眼,颇有六亲不认的架势。如果在正常的战争中,这样地气势无疑是指挥官最乐于看到的情形,然而在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阵阵发寒。
无论个人的武勇如何,来到了战场上便只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沙,武功再高强也架不住千百万人的攻击。此时卓格和殷骏鹏就尝到了苦头,他们在乱军之中,跟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小兵一起。为了生存而搏杀着。
阿蒙奋力挥动着手中的弯刀,他跟冯军一起冲在了最前头。保护着法莉纱和已经身受重伤地李峮脱离战场。
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身上无处不在火辣辣地痛,满头满脸都是血。眼前似乎也变成了红色,却还不知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脱离这个见鬼的地方。
见到这样的阵势,他知道自己带来地人算是完了,心不由得一阵阵揪疼。那些可不是平常的兵,都是精锐啊!就这么没了!
不过如果能够救出公主,同时趁乱解决掉兴隋皇帝和牧族大汗,解除月兹国最大地危机,那也算值得了。
他重重喘着气,须发皆张,仿若一个杀神冲杀在前,冯军则稍稍落后,因为他还要分心去保护法莉纱和李峮。就这样一小队人艰难地杀出条血路,慢慢来到了战场边缘。
阿蒙只觉得前面地压力一松,定睛一看,眼前却已经没有多少敌人。
他喘了两口大气,奋力将眼前的敌人一一砍倒,然后转过身来,对刚刚松了一口气地冯军等人说道:“好了,你们快走吧!回去基地里,王子殿下正在等着你们。”
冯军不由微微一愣,问道:“你呢?不一起走?”
阿蒙看了一眼战场,低声道:“丢下自己士兵的将军,不是真正的将军。”
一句话,立刻令冯军等人肃然起敬。事实上,经过这番恶战,他们身旁的人已经不多,而且活下来的都是李峮带来的好手,人人带伤,若是自己行走在沙漠中,危险极大。然而他却说不出让阿蒙跟他们一起走的话,因为没有理由。
长长叹息了一声,法莉纱走过来,脚步微晃。即便没有动手,经历了这样的生死一线,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大挑战。
“愿沙漠女神时刻庇佑着你,阿蒙将军,你一定要尽量把沙漠的子民都带回去!”她严肃地说道。
阿蒙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只有对国王才会行的最高礼节,高声道:“我一定不负公主所托!”
法莉纱点了点头,眼看着阿蒙头也不回杀回了战场,默默一叹,然后对冯军说道:“你带着你家主子快走吧!他伤得极重,不及时医治怕是有生命危险。我知道你们在沙漠中据点还有很多,一定能有办法的。”
冯军并没有说话,却把眼神投向了后面的李峮。
李峮在两名手下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却一手抓住了法莉纱,勉力支撑着,问:“那你呢?”
法莉纱笑了笑:“自然是回去了。”
“回去?那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李峮单刀直入地说,“夏沙的手段已经越来越犀利,你若回去,免不了又是一场手足之争,你愿意?”
法莉纱脸色有些苍白,从今天的事情她当然可以看出夏沙的“进步”。这本是她一直希望的,但真正发生了,却只觉得心中发寒、发苦。
“我从不想跟他争什么。怕什么?”她勉强笑了笑说。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只要涉及到权力和名利。谁又能顾及什么手足亲情?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李峮毫不退让,步步进逼。
法莉纱无法反驳,愣了半晌,只能苦笑着说:“即使如此,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跟我走。”李峮看着她。神情是从未有过地专注,“我们抛开一切,不要再去管什么权力争夺、追名逐利,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平平静静过日子。”
法莉纱心头重重一震,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凝视着他:“你……你说什么?李峮挣扎着站稳,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说,我们一起隐居。好么?”
太过震惊了,以至于法莉纱地脑中一时间还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思维。
“你……不是要争霸天下?”
“在失去你地日子,我也曾反复回想。当初若不是我太过执著于天下,若能够早些发现你的难处。若能够……我又何至于失去你?没有了你。便是得到了江山万里,实现了宏图大业。也总是欠缺的,仔细想想,若不能得到最好,倒不如不要。”
“那……你不想报仇了?”
“想。但若是为了报仇而令你受到伤害,那我情愿不报。”
法莉纱的脑子里混乱至极,仿佛有很多念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愣在那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峮看着她,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勉强支撑着,温言笑道:“别担心了。经过这场仗,兴隋军和牧族都会元气大伤,而且同盟形势不再,月兹国对付起来就不是那么困难了。而且夏沙已经成长至此,他不再需要你地扶持,你还犹豫什么呢?”
冯军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公主殿下,你快决定吧!主人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法莉纱悚然一惊,看着李峮身上的伤口,心中一阵刺疼。
“这……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给不了我,我随时可能离开。”她咬了咬牙,说。
李峮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和狂喜交织的神情,点头道:“这是自然。法莉纱……水笙,如果放弃江山便可与你长相厮守,我就觉得值了。”
泪水在一瞬间涌出眼眶,法莉纱急忙用手抹去。
“好了好了,有话以后再说吧,我们要快些找到地方为你疗伤才行。”她扶起了李峮,看向冯军,“我们走吧。”
李峮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是啊……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