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候了半晌,丁春秋仍是不说话。
我心底有些焦急,忍不住又催促一句:“如何?”
那人却突然伸出手,撩起我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最近几日不见你,我发觉你似乎又精神了几分。没了以前的落魄样子,再加上你这双灵动的眼,我似乎可以预见你长大后会是个美人。”
我一呆,不解对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
“美人相邀,小生怎敢拒绝?”
我嘴角一抽,“你还小生……”
“嗯?”丁春秋的音调微微挑高,“你拒绝?那就算了……”
“等等!”这两个字出口,我还发觉自己的态度过于焦急了,见对方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我忙松开那在我手心里被我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袖子一角,“那就有劳丁大侠了。”
他轻轻点头,将一直放在手上招摇的扇子丢进袖子里,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行,随即自然而然地替我牵着小白马。
第十五章 故事偏离
我看着他那从容姿态,忍不住说道:“可有人说过你风流倜傥?”
“你看,眼前不就有一人?”丁春秋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可是很认真的。”如果对方能小小改变一下自己说话的习惯,只怕如此美男,早已成为众多女子趋之若鹜的存在吧。
“我也是很认真的。小颜沐,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你觉得诡异的方法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最美满的。”那人的眼中难得地不带一点戏谑,反而盈满了认真。
听到这句话,我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点头。
之前与阮星竹偶遇的时候,我心里反复想着的,不正是这样的想法?
“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就当我之前那句话没说。”我颇为挫败地丢出这么一句话。也许是不知不觉觉得身边这个家伙其实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所以虽然只是第二次相遇,但我对他却早已卸下那些防备之心,以至于言语中失了一点分寸,也多了几分随意。
“不过看你面对我时不再是小心提防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失败。”
“嗯?”
“想我丁春秋在江湖上虽没有赫赫声名,但至少也是榜上有名的佳公子,不知让多少佳人为之倾倒。就是这样的我,却几次三番地被你嫌弃,你觉得我那小小的自尊心不会受打击吗?”
“佳公子?”我唇角动了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会引得诸多女子为之心动的公子哥儿,不都该是相当年轻的存在吗?容我问个冒犯的问题,敢问您老今年贵庚?”
“这本是江湖上的一个秘密,但既然你好奇,告诉你也无妨。本公子今年二十有六,尚未婚配。怎么,小颜沐终于对我的美色无法忍耐,准备恶羊扑狼了?”
将他那些纨绔子弟常用的调戏话语自动过滤,我耳中回荡的唯有二十六这个数字。狐疑地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后,我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此地就你我两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泄露的,所以偷偷告诉我真相吧,我保证不会泄密的。”
“你不信我?”丁春秋的尾音微微上扬,透出几股危险的味道。
我不畏强权地点头。
虽然我无法将天龙原著的故事人物与时间轴详细点出,但是丁春秋身为逍遥子的二弟子,是与苏星河同一辈分的存在,又创建了星宿派这样一个偌大门派,门派下弟子无数,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份,说他二十六,谁信啊。
他眯了眯眼,缓缓道:“我三岁时被师娘捡到,并为我起名丁春秋。十五岁时功夫胜过师兄,顺利出师,云游天下。十六岁时捡到了摘星子,于是心血来潮创建星宿派,迄今十年整。如此算来我不是二十六岁又是几岁?”
丁春秋的神色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在胡扯。但是我在心内暗自掰着手指算,怎么算都觉得不对劲。
“你在想什么?”就在我糊涂时,耳边传来一句轻柔的话语。
“我在想你和你的师兄苏星河年岁应该相差无几啊。”苏星河被称为聋哑老人,那么丁春秋也该是一个老头子,就算他保有童颜,也应是与天山童姥一般修习了逍遥派的奇特内功才对。
我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身侧的丁春秋狠狠敲了一个暴栗。
“我入门时师兄已经三十有余,门下也已有了八位弟子。虽然谈起当年有损我的形象,但为了向小颜沐你证实我确实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而不是年华已逝的老家伙,说不得只好将当年的糗事提及一二。”
苏星河的八个弟子,不正是函谷八友?我心中一颤打起精神,仔细听着丁春秋的话语。
“我虽是师娘代入门墙的,但是师父一点都没有带小孩的耐心,而师娘除了开我的玩笑一样懒得管我。”提起师父师娘,丁春秋的神色颇为复杂,“我算是师兄带大的。说句实话,师兄在我心中的地位如兄如父。”
看着对方提及“如兄如父”四个字时候的仰慕表情,我觉得我那脆弱的神经“嗡”一声瞬间绷紧。这样的丁春秋……实在是太超脱我的想象了。
我忍不住抬手扶额,下意识地明白接下来接收的讯息将十分考验我的神经。
“我入门不过数年,师父与师娘就携手云游天下去了。我混在我那些师侄中间,随着他们一起接受师兄的指导。师兄虽然聪颖,但于杂学上耗费太多心思,武道上反而落了下风。所以我十五岁那年,便在剑法掌法内功上均胜过师兄,顺利出师。”
我神色一动,“你既然没被逐出逍遥派的门墙,也没做出任何叛师的举动,为什么会另创星宿派。”
“被逐出或者叛师……”丁春秋突然轻笑出声,右手挑起我下巴,食指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
他的眼神深邃如最美的星空,被他这般凝视着,我只觉得心跳似乎有些紊乱。我忙抬手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却听对方的声音幽幽响起:“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种离经叛道数典忘祖的混账吗?”
我干笑两声,颇觉不好意思。但谁让我先入为主,早在听到熟悉的名字时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往天龙原著上套。原著里,丁春秋三个字所代表的不就是混账吗……
“小颜沐,但你没发觉你的认知有悖论存在吗?”
“哪里?”
“你口上总说我是混账,但你与我的接触,却是表现出实实在在的信任。你说,为什么有人会如此心口不一?”说话间,他那不安分的手又绕上我的发丝,轻轻一扯,让我头皮隐隐发麻。
我将自己的长发从他手中拯救出来,十分笃定对方是在报复我对他的糟糕评价。眼见他的手指又蠢蠢欲动,我忙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关于开山立派的问题。”
“我们逍遥派门人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只要不是继承掌门之位的人,另立门户也算不得什么。我有一位师伯就在缥缈峰创立了灵鹫宫;有位师叔在我入门前就云游天下去了,据说她一路上顺手教了许多人,却从不曾报出逍遥派的名字。”
“就这样让门派的武学流传出去没关系吗?”
“因为真正的精髓还在师门啊。”他微微一笑,“本来我也不想创立什么门派,但是师兄逼着我继承逍遥派掌门人之位,我手边又正好有几个捡来的小孩,阴差阳错下,就有了星宿海的星宿派了。”
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但听在我耳中却是如惊雷霹雳。“果然很小说……”我呆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自言自语。
那人却耳尖听到,问道:“小说是什么?”
“比传奇话本还奇怪的故事。”随便抛出一个解释,我又问,“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师父和你师娘的关系如何?”
“感情甚笃。”
“现在呢。”
“仍是宛如新婚。”似是想到了什么场景,丁春秋难得地变了脸色,“还是不要再提他们了。话说回头,小颜沐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师门。”
他啧啧两声,“看你这般关切的样子,我想不怀疑你对我动心了都不成。”
“你就自恋吧。”我送他一对白眼。本来初遇对方我就对对方没有太多的坏印象,此刻听了他一番讲述,虽说判断是非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但我心底已然相信了他的说辞,更是将挂在他身上的“危险坏人”的牌子摘下。
只不过这样的意外发展,却让我心底有了几分茫然。这个天龙世界,究竟是为什么与原著偏离甚远?
当故事已经偏离轨道,当既定的认知再也不可以作准,待我以后遇上故事里那些形形□的人物,我又当如何处置?
此时,我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声的叹息:“为何我总见你魂游天外的样子。像你这般呆,一人独行这数日居然不曾出事,倒也是件奇迹。”
我抬眸,对上那双戏谑的眼,不曾错过对方眼底流转的关切。心中一动,先前的一点懊恼便如初春的雪,在阳光照耀下一点点化去。
这是一个偏离原著的世界,那又如何?遇到传说的人物,便以真心相处,若有缘,自可结成朋友,嬉笑江湖。
正如眼前的他,相遇前我又岂能料到那样的结局?
第十六章 月下授艺
想通了,我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我本就是无辜穿越的一缕亡魂,我本就是只打算偏安一隅、无风无浪地过完此生。
既然心无大志,既然根本不想刻意去干涉原著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那么这个世界的走向如何,这个世界那些风云人物是如何的性子如何的处境如何的未来,那又与我何干?
“小颜沐,我怎么觉得你脸上的表情换来换去跟做戏一样?”
我笑眯眯回道:“总比你一直挂着一副做戏的笑容要好吧?”
“啧啧,我怎么觉得你的嘴巴最来最毒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丁老前辈,还不是跟您混久了,被污染了?”
“你这丫头,鬼灵精怪的。”
“你这老头,稀奇古怪的。”
丁春秋一双带笑的眼直往我脸上瞄,瞄得我忍不住怀疑自己脸上长花了。“干嘛?”
“只是觉得你不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舒服多了。”
我切了一声,心里念叨着自己何时愁眉苦脸了,顶多是偶尔钻钻牛角尖又偶尔对着空中那虚无的点发发呆罢了。
“不过你心情一旦好起来,那张嘴巴却是得理不饶人。”
啧啧,这话语,不是在暗讽我是个泼妇吗?我别开头,心中默念着“好女不跟男斗”,而且这寒夜凄清,前路漫漫,我还指望着他陪我一程,可不能将他轰走了。
我与他又行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开口。就这样漫步走着,虽然不曾言语,但却颇有几许不需言语的融洽。
我偷偷拿眼角余光看他,见他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态,又思及对方居然真的肯放下身段陪我度过这长夜,心底忍不住有点感激。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拿手肘部轻轻撞了下他,低声道:“谢谢。”
“哎呀呀,我没听错吧,小颜沐居然跟我道谢?”
“如果有人承认自己耳背,那我自然就会否认刚才曾经开口的事实。”
丁春秋微微一笑,候了一会,他又开口:“我送你的玉佩可还在?”
我斜睨他,“就你送我的银子怎么够我活的?那玉,早被我当掉换馒头吃了。”说完我便等着看他的反应。可惜丁春秋神色不动,只是看着我,我根本无法从他眼神及表情中分辨出他此刻的心情。我挫败地把系在脖子上的玉佩拽出来,“我是很想卖啦,但是这玉的成色看起来不怎样,估计也卖不出几文钱,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了。”
这时,丁春秋的唇角比之刚才似乎往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拎着玉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证实它完好无损后重新塞回衣襟里面。
“不过你也真是小气,跟大师兄比起来差远了。”想起大师兄留下来的褡裢,我忍不住双眼放光,有钱有秘笈还有神木王鼎,虽然后者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但也足见这份赠礼的珍贵。
“一口一个大师兄,你还真是将摘星惦在了心上。”
我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他又言道:“摘星留下的几本书可看了?”
“你怎么会知道大师兄送我书了?”
“门派中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见他臭屁的样子,我在心里暗自嘀咕道:“你就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心中这么想,我脸上却是露出恳切的求助目光,“您不怪大师兄?”
他又伸手来敲我的头,“你忘了我之前说的故事了?逍遥派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武学想要传承发扬,就绝对不能呢困于门户之见。你手里那几本破秘笈,根本算不得什么宝贝。小颜沐,趁着现在我还在这,若有什么不解的问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