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遇以来,这算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的模样。
只见朦胧星光下,那人俊美的面容如玉雕一般,比女子还美丽几分的纤长睫毛安静地翘起,那看起来有些冷冽无情的薄唇此时多了几分苍白。这样的容颜,真的是出现在人类身上的真实吗?
我幽幽一叹,若不是对方的胸膛还在起伏,我几乎要以为对方这种完全让人意外的安静是死亡的征兆。
等等!起伏的胸膛!我的目光刚才扫过的时候,貌似没有见到对方的胸膛在起伏?
心头一惊,我自也收敛起惫殆的样子,急忙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随即,我倒吸一口冷气。
明明片刻前还有呼吸的人,竟就在眨眼间停了呼吸?我忙趴在他身上听他的心跳。在确定有微弱的心跳后,那因紧张而高悬的心微微落下了一点。
我以前从来不曾从水里捞过溺水的人,自也不知道救起人后该有怎样的反应。只是本来盘算着对方好歹也算是江湖一魔头,岂有连这点小小意外都能淹死他,自然心安理得地等着对方自己苏醒。
而此刻,见着他停止呼吸的样子,我才知道自己将一切想的太简单。
阴沟里翻船的人其实很多的,而我眼前这位丁春秋丁魔头正在向我上演这个定律。
我跪坐在他身边,眼帘半垂,努力回忆着当初在社区因为一时兴趣去参加的急救讲座里面都教了些什么。
随即,我伸手将丁魔头翻了个身,搬起他的脑袋伸手就去抠他口腔里的杂物,让我意外的是对方口中倒是不曾在溺水的时候吸进任何不该吸的东西。然后,我握掌成拳,用力击向对方的肩后背部,保证对方呼吸通畅并不被舌头挡住呼吸道后,我开始第二步。
我改为单膝跪地的姿势,将对方颇有分量的身体压在我右腿上,使其头足下垂,随后努力按压对方的背部。
我压了许久,却不见对方口中有任何积水吐出。我下意识地嘟囔一句:“没有杂物,没有积水,然后他一入水就闭气了?”武功这东西真是复杂。这位丁魔头该不会是闭气闭过头了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我疑惑不解,但仍是照本宣科地继续施行第三个步骤。
我用力将对方推到地上,只听“砰”的一声,身体跌落地上发出的巨响让我心里一颤。
我默默地在心底道歉,我真的不是我故意的,只是将你拽上岸消耗了大量的力气,刚才为你急救又浪费了许多力量,我只能用粗暴一点的手段对待你,反正你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不是?
没有太多诚意地忏悔过后,其实对于救助眼前这个魔头其实还是挺诚心实意的我让其仰头躺在地上,跪坐在他身体左侧。随即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双眼。
我一手托起他的下颌,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孔,随即采用口对口的方式朝他嘴里吹气。
但任凭我如何努力,对方的身体仍是僵硬如死人一般。
“怎会?”没有发生培训时所听到的“胸廓稍有抬起”的症状,我一时慌了神,不由低语着背诵我当时学到的东西,按压几下丁魔头的胸部,随后再重复人工呼吸的过程。
若不是对方的心跳还在缓慢跃动着,我几乎要放弃救助尸体的举动。就这样折腾了大约四五分钟,我身侧那人的心跳突然变快了几分,而那停滞的呼吸也逐渐恢复正常。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复苏。同时在心里想着,当年一时心血来潮在好友的鼓动下顶着大太阳爬去社区医院听讲座果然还是有用的。
技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狗血,但是我兴奋了(^o^)/~我果然爱狗血
第七章 入眼迷花
耳听得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稳,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我终于有心情打量自己此刻身上的状况。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原本就只是潦草挽起的长发更是纠结在一起,重重地垂在身上分外难受。
我眼角余光瞄一眼仍未苏醒的丁春秋,心里不禁对这些江湖人士的印象打了个折扣。果然武功虽强大,却不是万能的。想那七侠五义中,锦毛鼠不也是栽在这“水”字上?
我行到河畔,就着那涟漪迭起的河面草草扎起头发,顺便好好洗一把脸。看着眼前那些荡漾的水波,很有跳进去把自己好好洗洗的冲动。要知道对于一个习惯了天天冲澡的人来说,三天没法洗澡已经快要接近我可以忍受的界限了。
唉,出门在外,将就,将就吧。
“你是在研究怎么跳进去姿势才能比较优美吗?”
就在我蹲在河边发呆的时候,耳边突然幽幽地响起这么一句。我一抖,整个人差点跌进河里。
就在我一踉跄的时候,腰上突然多出一支手臂。
我低头看着那从红色袖子里透出的白皙手掌,感受着身后那清晰的心跳声,以及耳边那灼热的呼吸,忍不住向天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刚刚从溺水的险境中复生,竟又开始胡闹。
我抬肘向后狠狠撞去,毫不意外地撞在一堵坚硬的肉墙上。不过这个动作只是表达我的抗议,提醒对方知趣一点罢了。
丁春秋果然松手,但却强硬地将我的身子转成与他面对面的角度。
我懒洋洋地斜睨着他,“丁老前辈,方才若不是我,你可就葬身水底了,对于恩人,你就是这种报恩方式吗?”
那人却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轻轻眨了一下眼。
“刚才的事……多谢你了。”
“啧。”听到对方吐出这么一句话,我颇为意外地扬眉,“难道说你被水冲了一下,脑袋终于清醒了点,居然还懂得说谢?”
我还以为对方会是那种永远不知道感谢两个字究竟怎样写的人呢。
“我只是想说,你若是有什么条件就说出来听听,为师……可是会尽量满足你的。”他轻抬手,指尖在我唇边轻轻一擦。
我唇角抽搐,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对方暧昧的动作。这一下我才发现他那柄白得有点刺眼的鹅毛扇不知飘到哪个角落去了,否则此时他定是学那登徒子拿扇柄挑着我的下巴,而不是纡尊降贵地劳动自己的手指。
“若说条件……就烦请您减肥吧。刚才将你拖上岸的时候费尽了我所有力气,更险些陪你葬身河底。”我再向后退一步,随即捏着自己的下巴颇为轻佻地看着对方。调戏这种事情,难道只许他会,我就不会吗?“虽说丁……老前辈您长得蛮俊俏的,但是本姑娘还年轻,可不想把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这样为你殉葬。”
我特意将“老前辈”三个字咬得甚重,对方丝毫不恼,眼角笑意反而更重。“小颜沐,你刚才都是怎么救我的?”
我拿眼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圈,“像拖死猪一样把你从河里拖上来,再踩你两脚帮你把水吐出来,过不了多久你就自己醒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说话间状似无意地观察对方的神色,确定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一颗心才悄悄放回肚子里。
虽说这些急救知识放在现代不算什么,人工呼吸也是无奈而最有效的选择,但是对于这些古人来说,总是太过惊世骇俗。反正丁春秋昏迷中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能隐瞒便隐瞒,我也只当事情不曾发生过。
听了我的回答,丁春秋缓缓点头也不再追问发生了什么,想来他也是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信,觉得小小溺水算不得什么。
只见他抖抖袖子,身上骤然冒起一股蒸腾的烟雾。不过片刻,他身上那套湿衣顿时干爽如新,而那头长发,又是潇洒飞扬。
见我略带羡慕地望着他,他含笑开口:“小颜沐,其实为师我一点都不胖,只是你太弱小了。怎样,叫我一声师父,随我学艺吧?以后不论是救人,还是像我刚才那般烘衣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切。”虽然我心底是蛮向往的,但若是此时我轻易松口,岂不是让对方平白得意?我尽己所能的努力打击他,“连游泳都不会的家伙,还妄想当我的师父?”
那人轻轻一眨眼,却答了另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小颜沐,我若没有看错,你这几日过得可谓是穷困潦倒。没有银子,没有去处,如果没有一个熟知世情——比如像我这般聪明睿智的人在你身边指导你,你真的有把握活下去吗?”
我嗤笑,“在你没有出现前,我不是过得好好的?”
“是吗,那之前你为什么躲在树上睡觉?让我猜猜,你是为了躲避野兽,同时也避免有谁见到你色心突起吧。”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丁春秋特意往我身上瞄了一眼。
我敢肯定,对方那个目光绝对与欣赏之类的词汇无关,反而充满了嘲笑鄙视的味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不得不说你的想法实在很特别。这一片虽不若繁华之地喧嚣,但那吃人的野兽但是鲜见;至于你担忧的另一个原因,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话语微微一顿,随即又道,“若不是的话,我想你对休憩之所的爱好实在让我甘拜下风。”
听到对方的话语,我脸上忍不住有点烧。我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就是喜欢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对于这个时空的一切确实一无所知,所有的行为全都出自我的猜想。但那又怎样,碍着他了不成?
其实我平日里不会如此迁怒于人,但也许数日来的遭遇让我的神经早已绷紧到即将崩断的临界值,虽然之前的一场大哭让我发泄掉不少负面情绪,但那种颓丧的感觉总是在不经意间突然冒出。
譬如现在。
我盯着丁春秋,挤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叫出四个字:“丁老前辈。”
自第一次开口后,我便爱上了这个称呼。看对面这人,虽如少年郎一般俊俏,但年岁早已不知几何,这么称呼他岂不正合适?“既然你我都看彼此不顺眼的话,何必再强求那无缘的师徒之名,倒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口中这么说着,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着。眼前这人既然强掳了我,又怎肯轻易放弃,那绝不符合他华丽的作风。
但丁春秋出口的话语却无情地证实我那错误的推断,“唉,虽然为师一直祈祷你迷途知返,但如今见你这般执着,若我再坚持岂非显得我太过武断而落人口舌。小颜沐,等待天亮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我一呆,反而不知怎么回答。见他难得地敛起那一点妖媚感觉而笑得优雅,我突然有点茫然,但随即却是无所谓的洒脱。
“也好,缘聚缘散,本是如此。不过……”我略一思索,还是加上一句,“不知丁老前辈之前那句询问可还生效?”
那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却偏不开口。
我硬着头皮继续道:“江湖茫茫,相逢即是有缘。若您存了提携后辈之心,不如给我留下一袋银子。以后江湖再会,我定会还你的。”
“小颜沐,你这般坚持究竟是为哪般?那几日见你行事,我也能料到几分你的心思。”丁春秋伸手卷起我的头发,但见他手指过处,我原本还滴着水的发丝一点点变干,“不用嗟来之食,不卖自由之身,不涉危险之境,不扰好心之人。不过在我眼中,你的做法却带着太多天真。世道之残酷,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孩童就能面对的。”
我望着眼前一反常态、语重心长的丁春秋,眼皮轻轻一抬,只说了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小颜沐,你真是让我对你的兴趣越来越高,可惜啊可惜。”他摇头晃脑连声叹息。
我不理会他,只当他是抽风。反正待天明,又是各自分道扬镳。
只是他果然不是个好人,对于救命恩人,竟是连一袋银子都吝于提供。亏我在他为我烘干衣服的时候还小小感动过。
带着一肚子腹诽,我裹裹衣服,与他隔着一个火堆分别躺下,各会周公。
入眼迷花·续
【此章转为丁春秋的第三人称视角】
夜深人静,星子高悬。
虽然火堆处不时发出木材燃烧时而造成的噼啪声,但在极度困乏的情况下,颜沐根本不曾去注意那小小噪音,不过片刻便因连日来的疲累而沉沉入睡。
当确定颜沐已经睡着,同样和衣而卧的丁春秋突然翻身而起,伸手掸掉身上沾染的灰尘,那样的姿态说不出的写意从容。
他起身,走到颜沐身边,打量着在他面前毫无戒心沉沉入睡的小丫头,半晌轻笑一声:“小颜沐啊小颜沐,我便遂了你的心,又何妨?”
身为一派掌门,虽然他平日里或有几分懒散,但是他绝不是笨蛋。
当日阿紫这个丫头仗着他的宠爱,竟将觊觎的目光放在神木王鼎之上。虽然阿紫趁着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