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薛慕华顺着自己的胡须,笑眯眯看着我,“小师妹有心学医,与你师父不喜杂学的性子完全不同,真是让师兄我十分欣慰。”
听到这句话,我差点没忍住喉间那声笑。薛慕华这句话,其实是在讽刺丁春秋吧?不过看他此刻神情,想来此话也是随口说来,并不曾深想。
我目光朝丁春秋扫去,眸底不掩笑意,却见对方微微笑着,丝毫没有生气的味道,而是一种早已习惯的淡定。
“不过,若想跟着我学医,可是要做好云游天下并吃苦耐劳的准备。”下一瞬,薛慕华的神色却骤然变得严肃,“医道,可不是只能凭借一时兴趣就能学成的,而想要成为真正的医者,则要四处行医,才能接触到各式病患,才能在经验积累间一步步成长。”
薛慕华灼灼目光盯着我,我完全理解地点头。类似的话,在我还不曾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曾在法医选修课上偶然听到过,彼时我便感叹真正的医者竟需要如此辛苦的成长。
“慕华,颜沐大病初愈,你莫要拽着她说这么久的话语。”这时,被我们晾在一边的丁春秋突然开口,“你先为她把脉,若是她身子没那么虚的话,便为她开些药吧。”
听着丁春秋的话,前面明明还有几分关切的味道,但到了后来,那话语中却透出浓浓的狡猾味道。特别是最后那一句开药的强调,摆明了是他自己被勒令要一天服用六贴药而心生不满,此时净想着如何找人与他一同受难。
不过……他刚才的话,怎么听起来颇有几分矛盾的味道?
我正疑惑间,薛慕华已将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凝神把脉后他开口言道:“小师妹现在的身子骨还算结实。”
闻言,我忍不住对着丁春秋做了个鬼脸。嘿嘿,丁妖孽啊丁妖孽,你可是听到了神医师兄的判断了吧?我的身子骨好着呢,才不用陪你喝那些苦的要死的汤药。
就在这时,我却听到薛慕华又冒出一句话:“还好小师叔你之前已经先为她驱除体内大部分的毒素,小师妹此刻体内残留的毒性称不上太强,待我开个药方,只要小师妹坚持用上一个月,那便无恙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而且——“一个月?!”连续饮用一个月的中药……那是一种怎样可怖的场景啊!我无力地抬眼望天,看到的却是精致的天花板,屋顶的精美图纹正安静地立在那边,似是嘲笑着我的处境。
想来我那苦恼的表情愉悦了丁春秋,他十分好心地开口为我解释道:“我之前虽然为你驱毒,但毕竟是以暴力的手段将那些毒性逼出你体内,至于后期的调理,自然需要慕华这样的神医为你彻底扫除后患。”
我用十分委屈的目光看着薛慕华,但是神医师兄许是见惯了这样的目光,毫不怜香惜玉地说道:“自然,小师妹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的治疗。只是……”他伸出手指戳着我的脸颊,“那毒性之隐秘,在之前居然连我都不曾发觉,由此可见这毒非同一般。小师妹,你想要与这毒赌赌看谁厉害吗?”
“小颜沐,过来。”丁春秋突然招手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在床边为我让我的空位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扯着我的发丝,“你没发现自己最近的皮肤变好了,而且个子似乎也长高了点?”
“啊?”我依言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似乎食指与脸部肌肤接触的时候,真的有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光滑触感。
“小颜沐,你以前受毒性影响,所以身高啊外貌啊都颇受影响。”丁春秋语含笑意,只是这么点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我与他对视半晌,见他眸中戏谑笑意从头至尾不曾减少分毫,而那种认真的味道也是十分浓厚,我不由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复又将目光转向薛慕华,“神医师兄,那么服用药物的期限可以短一些吗?”我不怕吃药,但只限于吞咽式的西药,中药什么的,小时候留给我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点。
薛神医轻轻点头,“期限可以缩短,但是‘是药三分毒’,你确定要冒这种不确定的风险?”
“好吧。”我沮丧地垂下脑袋,暗想着真不该挑这个时候来探望丁妖孽的,此刻居然要陪他一起喝药!
薛慕华又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即告辞离去。
顿时,房内只剩下我与丁春秋。我仍是坐在床侧,郁闷地沐浴在他那含笑的目光之中。
第四十章 一日为师
闷了半晌,丁春秋那不安分的爪子却爬到我肩上,轻轻拂开我垂落在肩上的发丝。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我陪你受罪,甚至比你还要凄凉一些,你是否觉得心底十分安慰。”
他轻笑,“为何听你话意,我总觉得在你眼中,你要吃药,全是我之过错。”
我冷哼一声,就不答话。
“啧啧,小丫头,你这番表现,我可否认为你是在撒娇?哎呀呀,我家颜沐终于有了一点少年人该有的朝气,也终于明白撒娇两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丁春秋说着,将本就半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下一推,半敞的中衣掩不住肌肤那光滑的色泽,“来,为师不介意出借自己的胸膛让你倚靠。”
我盯着那春光看了两眼,随即不屑地转开眼,“就你那单薄的身子?”
“单薄?”丁春秋的笑意低沉了几分,蓦然出手将我往他怀里一带。
我措手不及之下,被对方一招得手,不得不被迫趴在他身上。这样的场景称不上陌生,但再度沦落到这般处境,我却仍是无法学会淡定,而刚才伪装的那点不屑更是染上一点点慌乱。
“师父,正可谓男女授受不亲。”
他却不理会我的质疑,再度伸手向我肩上拂去。这一次,他碰触的却不是我的发丝,而是我的衣领。
我全身的警戒细胞顿时叫嚣着达到应激状态。我放弃了掰开他扣在我腰上魔爪的打算,转而从双手捂紧自己的衣襟口,“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眼前那人的眸底深处却变得黝黑黯沉,食指轻轻一弹便轻易挥开了我捍卫自己清白的双手,随即轻轻抚上我的脖子——那位置,正是先前李秋水为我上药的地方。
出门前我也曾揽镜自照,发觉脖子上被那个可恶的面具人留下了极其明显的指印,乌青一大片,看起来十分骇人。女孩子嘛,总是比较介意自己的外表,所以出门时我特意挑了一件高领的衣服并将那伤处隐藏在干净柔软的衣服之内。
经过刚才那一番动作,原本被我隐藏起来的伤痕早已暴露。此时,被丁春秋用那种专注的眼神看着,我的心跳悄悄地、不争气地加快了些许。
“别看了。”我忙说着,抬手就想挥开对方搁置在我脖子上的手指。
但我的手刚碰触到他的手指,却被对方反手扣住。
不知是否在屋里呆久了的缘故,他的体温似乎比平日里要高上几分。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中,显得分外冰凉。
我抬眼看他,却见他的脑袋不知何地放低了几分,那柔顺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往前倾斜,打在我的脸上手上。
我下意识向后一躲想避开那偷袭的长发,却忘了自己此刻仍在对方掌控之中。躲避的动作不曾奏效,但我的行为似是让对方染上了几分不悦。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变化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原本还坐在床侧的我,被丁春秋那么突然地一带,居然变成侧躺在床的里侧。其实这个位置还算不得什么,但是……但是为什么那只丁妖孽居然跟着躺下来,同时伸手将我圈在他怀中,而他高高挑起的唇角更是清清楚楚彰显了他此刻阴转晴的好心情。
这样的处境……似也十分熟悉啊。好像就在不久前的某个清晨,当我从美梦中醒来时就见眼前这妖孽将我揽在怀中……
我默默地在心底念了十几声“淡定”,随即抬起眼帘看着丁春秋,“师尊,您若是有什么教诲想对徒儿说,徒儿一定会洗耳恭听的,您不需要使用这么强悍的传教方式,徒儿心脏比较脆弱,经不得吓的。”
“你还脆弱?”丁春秋精致的睫毛轻轻向上一掀,将脸凑近我质问道,“是谁胆子大到三更半夜都敢独自一人上路,是谁胆子大到面对死尸夷然无惧,是谁胆子大到面对不知名的危险人物时仍有闲暇去关心他人安危而枉顾自己的处境,嗯?”
每听他吐出一句话,我便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颤。当听到他的第三句质疑以及那声满是不悦的“嗯”字,我算是确定了对方的恼意究竟缘何。
我试探地问了一句:“师父,其实你很是担忧我的吧?”见他只是看着我不搭话,我又道,“否则你怎会将我之前做过的事情一一记在心里。”
他轻笑,“难道就不许我记性比较好,将你做过的糊涂事情一笔一笔全都记在心中?”说话间,他又不安分地扯着我的头发,“小颜沐,在你心中,我就是那么糊涂不知轻重不顾及大局的人吗?你是我的弟子,阿朱阿碧又何尝不是我逍遥门下?”
我动了动想爬起来,在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在丁妖孽面前随心所欲后,认命地维持着当前这种暧昧姿态,同时将我那可怜的长发从对方手中救出,以一种十分纯良的眼神看着他,“师父,事情过去便过去了,现在秋后算账没有什么意思的。”
“小颜沐。”丁春秋却是不肯轻易放过我,他的脸愈发凑近我的脸,那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带起一种灼热的不安感,“我发现你其实对我还是十分戒备的,对吧?”
对方那双黑如点漆的眼就那样近距离地看着我。在我耳边回荡着的,却是对方那微带几分叹息的问句。下意识地,我就有了几分心虚。我想别开眼,但是因此彼此距离太近,即使我将视线挪开,那眼角余光还是能清晰见到他脸上那最细微的神情变化。
“为什么你不过初识阿朱,就那般在意她?”
“因为她比你可爱。”
我低声嘟囔着,却听对方在得到我的回答后低低笑着,“言不由衷的丫头。从你口中吐出的话语,总是让人费心揣度背后的真正含义。”
“……”我看着他,很想说我的话语都是无心的,师尊大人您完全可以不用介怀。
“那场湖上的激斗,慕容复并没有发挥他真正的实力。我不知他隐藏力量是为何,也不知他为何会任凭他身边的两个丫头落入那样的险境,可是有一点我却是笃定的,那就是无论他目的为何他也不会再那样的情况下任凭那两个丫头出事。因为这里是姑苏,这里是慕容家的地盘。若阿朱她们真的出事,那绝对会影响慕容家在姑苏的声势。”
听到这段话,我忍不住回想当日那番激斗,想着丁春秋在听到我的请求后投过来的那一瞥。我犹豫了下,终于开口:“既然你明白,你当时自然可以无视我的请求。”
他灼灼目光凝视着我,“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对我提到‘求’字。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虽然做出了那样的推断并选择先救你,但我却无法保证自己的推断可以成立。如果我执意救你,而放任阿朱出事,事后即使你不会怪我但却也不会原谅我。”
“你——”
他戏谑道:“看你一脸震惊的神情,看来是被我的作为感动到了?小颜沐,对为师不用太过感激。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明明是十分严肃的一句话,但到了他口中,却变了另一番味道。我听着他故意在最后一句时放柔了几分语调,而最后一个“父”字更是干脆地改成了轻音,那一句话就在对方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描述中,变成了另一句暧昧至极的话语。
我斜眼睨着他,不言不语。
却见对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我重伤未愈,身体虚乏,慕华师侄嘱我要多多休息。方才跟你讲了这么一番话,倒是耗尽了我最后一丝精力。所以乖徒儿,为师这就歇息了,你就自便吧。”说完,径自阖眼。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人闭眼,过了片刻才反应道:“喂,你要让我自便地话好歹先把我放开啊!”
第卌一章 简而言之
听到我的声音,那人本已闭上的眼又懒洋洋睁开。他将搁在我腰上的手挪开一只,轻轻拍在我脑门上,“你好吵。”
我气极,对方的话语真是愈发无赖,“若不是你禁锢着我,我又怎会吵你?”
“禁锢?”
对方的话语中透着无比的慵懒,随即将搁在我腰上的另一只手挪开,“如果只是轻轻把手臂搭在你身上就算是禁锢,那若是我将你如此抱住……”话音未落,他突然出手,以一种十分强势且亲密的姿态将我抱在他怀里,“那我对你的行为,你又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