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过星尘
悲剧的序章
正午的太阳高悬天空,笼罩大地带来滚滚热浪。
我缩在一处通风良好的树荫底下,一边以手当扇,一边抱怨着这次的党员活动。
今年的七一正巧是周末,宣传部的领导心血来潮,决定组织一次各机关单位的爬山活动,以纪念七一建党节。
当然,爬山看风景是美好的,但如果不是这种可以把人烤成人肉烧饼的天气,如果不是领导以鼓励的口吻要求我们从山脚一路跑到山顶,那就更美好了。
天生的懒散性子使然,我的身体自从毕业后就疏于锻炼,跑山路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活我实在是敬而远之,更何况今天的温度高达四十二摄氏度。
气喘吁吁地奔到半山腰,我眼角余光瞄到旁边一条小路尽头有一座掩映在重重树影之后的小亭子。
阴凉、石凳、偷懒,几个词交替在我脑海中浮现,我脚下步伐一顿,十分不争气地拐了个方向,扑向那美好的小亭子。
一如我假想的那般。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小亭子,除了亭柱上因年代有些久远而字迹模糊的对联,只有亭中摆放的一个石桌以及两条石凳。
毫不犹豫地往石凳上一坐,我双手当枕,趴在桌子上打算休息一下。
可是这一休息,却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每次回忆起最初的开始,都想不通我怎会在那么个陌生又称不上安全的地方酣然入睡?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宿命吧。
若不是那一场休憩,我不会穿越;而若不是那一场穿越,我便不会遇见后来的许多人许多事。
离开了曾经熟悉的世界,不是不伤感的。但是,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却也是我从来不曾后悔并值得我回味终生的存在。
第一章 吾名颜沐
烈日炎炎,路上连行人也稀疏了许多,偶有车马往来,也是飞速掠过,带起滚滚尘埃后留下一个遥远的背影。
我又累又乏,蹲坐在小镇子唯一一家饭馆的后门,借着屋檐下那一小片阴影乘凉,目光却落在小饭馆的后门上,但心思却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苍天啊,大地啊,诸天神佛啊,谁能告诉我,我——颜沐,自小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努力读书、花费了十七年时光及无数的人民币才从小学一路读到大学毕业,又在临毕业时努力啃书用功做题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成为一个小小公务员的二十一世纪的四好青年,为什么还没来得及享受我的美好人生,就这样莫名在那个世界挂掉了?
是的,我坚信我已经在那个世界死亡,否则我怎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陌生的环境,呆在一具陌生的躯壳中穿着陌生的衣服?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式样古老且布料粗糙的衣服,抬起自己干瘦弱小的手臂,看着自己发黑的肤色长着老茧的掌心,微微一叹。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应该是一个还来不及长大就夭折的女童,而且是一个做惯了粗活的贫家女儿。
不知对方是因何丢了性命才让我这个异时空的游魂有机可乘捡了这具皮囊,但遗憾的是我根本不曾继承对方的记忆,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镇外的小河边,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浑身早已湿透。
在浑浑噩噩发了一个小时的呆后并确定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之后,我就告诉自己逝者已矣,不要再去追忆那些无法再寻回的曾经。如果……如果我在那个世界的亲人能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他们一定也希望我能好好地走下去,而不是就是沉沦。
收拾好心情,我自然要打算将来的日子。
只是……身上无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更没有任何银钱,我只能伪装少女的天真单纯,恬着脸敲开镇上几户人家的门扉,向他们询问我的身份。
意料之中的是,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是从何而来又是何种身份。我了然一笑,心中暗道这具身体果然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无根之飘萍,只能自力更生了。我敲遍了镇上所有店铺的门,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工,却被一一拒绝。
这是一个并不繁华的镇子,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倒是镇上有个财主需要奴婢,但我又如何肯为了五斗米就贩卖自己一生的自由?
无工可打,我心底自是存了离去之意。但在离去前,我尚需了解一些这个时空的背景。
凭借着镇上好心大娘塞给我的几个馒头,我厚颜在此地多盘旋了两日,从周围人的言语中了解到此时乃是北宋元佑初年,此地名为梅镇,位处江南,虽称不上富庶,但平日里自给自足却也算美满。
我是个历史白,听到北宋元佑也无法换算成公元纪年,更无法判断近期会否有战乱之扰,只能从身边人的对话中,猜测最近时局应算平静。
小小地方,八卦总是流传最快。第三日上,几乎所有人经过我身边时都会多看我一眼。
见我孤苦无依,镇上人看我的目光或带着几分怜悯或是带着几分漠然,又或者,带着几分让人心悸的算计。
人心这玩意儿,从远古时代起,就是最说不清的东西。隔着肚皮,谁能知道他人肚里面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发够了呆,我从小小的阴影处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再嗅了嗅那诱人的饭香,随即安抚地拍着自己的肚子,转身就走。
身后,小饭馆的后门突然打开,饭馆老板以跟他体型十分不相称的速度飞奔而出,“小鬼,只要你答应了我之前的要求,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听到他的话语,唇角轻轻往上一挑,举起干瘦的手臂向后轻轻一挥。、本姑娘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将自己送入虎口。虽然这位店主人是镇子上唯一可以肯让我打工而不用写卖身契的人,但我数日来在众人闲谈中听来的一些讯息却足够我猜度这位饭馆老板的人品如何。
一个喜欢从外地买来漂亮少男少女亵玩的家伙,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的老板。更何况在这个地方,我若真遇上什么事情,让我去哪里争论所谓的人权?
“肚子啊肚子,你就跟着我委屈几天吧。”没有珍馐佳肴,甚至连简单的米粥小菜都无,我身上唯一的食物就是怀里几个干硬的冷馒头。
虽然落魄,但不至于饿死街头,于我,已足够感激。
一路往镇外走去,经过那些对我和颜悦色的大娘身边,我对她们抱以感谢的笑容。她们对着我轻轻微笑,却没有任何多言。
这个年代啊,虽说能自给自足,但那些善心的人却没有更多能力去多养一个陌生人;而有财力的人……哈,总是多了几分阴暗的心思。
也曾有大娘很想将我带回家去,但我看了他们家里那一群群的小萝卜头,微笑拒绝;人啊,也许在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出自本心地对你好,但到了后来,当生活出现各种矛盾甚至因为财力而捉襟见肘的时候,最初的善心也会变成憎恶。
与其待到最后迎来那样的结局,倒不如一开始就将可能性斩断,只留下最初的美好。
一边踏出这个我来到这个时空后所待的第一个镇子,我一边从怀里摸出半个馒头慢慢啃着,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是否悲观得过分惨淡。
为何我就不肯去尝试一下融入他人生活的可能?我回头望着在我身后逐渐变小的镇子,忽而轻笑。
虽然来到这里,虽然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但并不代表着我可以彻底改变自己的思维,去屈就这个时代的规则。
又走了一小会儿,我忍不住抬头望天,任凭那刺眼的阳光刺激得我泪流不止,“贼老天,就算你把我送到这里,就算我一时之间寻不到我想要的落脚点,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的。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我将遇到多少错则,我也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对于一些根本性原则的坚持,就算我倒霉饿死了我也不会,因为——我名颜沐,我就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颜沐!”
第二章 夜遇妖孽
听着自己一时气愤吼出的话语在自己耳边回荡,我长呼一口气,只觉得心中那股自穿越后一直积压在心中的郁气散去不少。
我哼哼两声,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双手负在身后,迈步向前走去。
这几日时光,我便已探听清楚,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往前走,不过三天路程,就能见到江南姑苏城。
在大城市里,我想完成我打工的理想,总是比较容易的吧?
至于这三天路上的安全……我伸出食指敲着自己的脸颊,我可不认为自己这瘦弱的小身板加上粗糙的皮肤会有什么让人产生邪恶想法的资本。我所该担心的应该是夜晚休息时可能遇到的野兽。
不过好在当年小时候还是十分顽皮的,爬树之类的玩意儿从小玩起,直到现在也还记得那种攀登高处的美好感觉,等到了晚上若不能寻到借宿的地方,就学那些鸟类于树上过夜吧。
打定主意,我心底越是轻松。一路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等到日头西落时,我的双腿已经酸痛万分。
出门在外,咱也不讲究什么。随意挑了处看起来干净的草皮就蹭过去盘膝而坐,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继续啃着我那一成不变的口粮馒头,一双眼已经滴溜溜转着寻找着合适的休息场所。
再三比较后,我选择了一棵看起来最为粗壮的大树。但当我准备往上爬的时候,才发现理想和现实颇有几分差距。
当年那个手脚利索的颜小沐在荒废了数年的爬树技巧后,居然已经有点力不从心。当我第三次在从那树干上滑落的时候,我终于认清事实,退而求其次地选了棵比较矮小的树木。
选了处较为平整的枝桠处坐着,我托腮看着天空,看着晚霞逐渐染红整个天际,看着夜色一点点降下,看着月亮在天空一点点显现,看着月光逐渐遍洒大地。
就这样呆坐许久,我打了个哈欠,一翻身解下腰带把自己的双腿绑在树上,随即抱着粗糙的树枝睡觉去了。
恍惚中似乎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当我梦见自己坠入深渊的时候,那种极致的落差感让我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粗糙树皮,看着那在上面爬行的细小虫子,我骤然吓出一身冷汗。双手撑着树枝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腿上的束缚而不得如愿,反而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牵动一身酸痛的肌肉。
这一惊,我才勉强回过神来。
月挂梢头,我眯眼看着从树叶缝里泄露的月光,有着柔软的感觉,却也有着凄清的伤感。
既然已然惊醒,我也不打算再睡。扯散腿上的束缚,便一路滑了下来,落地时却忍不住有了几分踉跄。
今天走了一天的路程,果然运动过量。而我现在寄居的这具身体显然过于羸弱,此刻浑身的酸痛以及走路犹如踩在棉花上的酸软,就是它给予我的抗议吧。
苦笑几声,有些无奈,却不会后悔。
平举着右手,看着月光落在我掌心,一如前世,心底却突然涌上几分酸苦。
这几日,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个彪悍的女子,无论如何的意外如何的险境,都不能让我有半分气馁。
但此时,夜深人静,入耳的只有风拂动树叶的声音;举目四望,却再寻不见分毫熟悉的东西。
我所喜爱的,我所在乎的,我所眷恋的,我所牵挂的,统统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右手缓缓握紧,恍若握紧了那一束月光,但其实,什么都不曾得到。
我跪坐在地上,双手遮住自己的脸,感觉着水汽迅速弥散自己的双眼。我想将眼泪忍下去,但却是徒劳无功。
“爸、妈,你们还好吗,我想你们,颜沐好想你们……”我终于再也压抑不在,任凭泪如泉涌,在这寂寞的黑夜里,放声痛哭。
数日来的委屈,数日来隐藏在浅笑背后的害怕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场无可抑制的嚎啕大哭中宣泄。
不知哭了多久,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便拽起袖子随便擦了两下。擦完我才想起我身上的衣服因为流浪而无法换洗,那上面不知沾染了多少灰尘。
我唇角抽搐,不用去验证也能猜到自己此刻脸上该是怎样一副斑斓的落魄样子。
抬手随便抹了两把脸,我也不去考虑什么脸面的问题。反正都已经衰成这样子了,我也不讲求什么颜面,反正这个世界,又有谁认得我?
“怎么,终于哭够了?”
就在这时,我耳边突然想起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
我先是一呆,继而觉得惊悚。
这深更半夜的,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好听得过分的话语?心跳的速度骤然飙升,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我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脑袋,那种缓慢而僵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