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不久便醒了,从自己一身轻松的状况来看,他身上的毒,一定是全除了。
他下了床,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一路跑到玉暖之前住的院子。
院落干干净净,像玉暖一直住在这一样。
他在院子四处转着,急急的推开每一扇门,却在门后,看不见他想见之人的影子。
“玉暖,玉暖,你回来了,对不对?”
空落落的小院里,除了被惊倒的鸟儿飞起,发出扑棱翅膀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回应。
“玉暖,玉暖……”他每一声都喊得悲戚,一声却比一声无力。
身后传来低低的走路声,荀自羲心中惊喜,猛地回头,“玉暖……”看见的却是翠茏哭花了又掺着惶恐的脸。
他笑着,却跟哭了一样,向前走几步,急切道:“玉暖呢?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天要下雨了,她有没有带伞?你快去接她罢。”
翠茏被逼的连连后退,眼泪模糊了整双眼睛,“王爷,玉姑娘她……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玉暖明明回来了,她回来了的。”
翠茏从没见过王爷发火,连一声大话都没听他说过,却在刚才,被他吼得浑身瑟缩,“王爷,玉姑娘是回来了,可是……她救了您之后,就……就走了……”
“玉暖……”七王爷像是掉了魂,飞了魄,一张悲戚的脸,凄绝的让人不忍直视。
“王爷,回屋吧。要下雨了,您要当心身子。”
“我要见玉暖,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
“王爷,奴婢求求您,您就回去吧。您的身子刚刚好,经受不住这样的天气。”
七王爷垂丧着,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双目空洞,望着虚空,“我要见玉暖,我要等她……我要等她回来……”
翠茏没有办法,看着七王爷这副模样,只能在一边垂泪。
牧棠跑的气喘吁吁,行至七王爷面前,看到他这么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吓了一跳,“王爷,您就先回去吧……”
七王爷不理她,径自坐着,口中唤着玉暖的名字。
牧棠着急了,转头冲着翠茏喊道:“你光哭有什么用,快把王爷弄回去啊!”
“没用的,见不到玉姑娘,王爷是不会回去的。”
牧棠也是没有办法,叹了口气道:“王爷,既然要在这里等玉姑娘,就先把衣服穿上吧。你这个样子,要是让玉姑娘撞见了,她该不高兴了。”
一提到玉暖,七王爷好像回了神,“玉暖不高兴?”
“是的,玉姑娘喜欢看王爷得体考究的样子,您这样衣衫不整,玉姑娘她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你呀。”
“好,我不让她不高兴。”
七王爷很乖顺的把衣服穿上了,可是只穿了一件,就不再穿了。这样的天穿这么少,非得冻出毛病不可。
“王爷,再穿一件吧。”
七王爷看着她,不解道:“本王这样可以了。”
“不行的,王爷,您穿的太少了,会冻出病来的,您的身子刚刚恢复,会受不住的。”
七王爷把身子扭到一边,“本王受得住。”
“王爷,您要是冻出病来,玉暖姑娘会心疼的。”
七王爷一下子很高兴,把脸转过来,“你说,玉暖会心疼?”
“是的,玉姑娘会心疼的。”
七王爷想了想,笑出了声,像个孩子一样,“玉暖会心疼我,太好了,玉暖会心疼我。我要让玉暖见到了,心疼我,再也不离开我。”
牧棠有些心疼又有些头疼,王爷这会儿的脑子,连小世子都比不上。
“王爷,玉姑娘照顾您很辛苦的,她好不容易才把您身上的毒清理干净,她现在已经很累了。要是您再惹出一身病出来,玉姑娘会扛不住的。王爷,玉姑娘累到了,您不心疼她吗?”
七王爷正在思索,脸上突然有些委屈,“我心疼她。”
“那王爷就应该多穿一些呀。”
“好吧。”
牧棠费了老大的劲,哄着七王爷穿足了衣服。可是,还是没能劝他回房。天上的雨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来,七王爷却像尊雕塑一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只是口中还在喊着玉暖。翠茏站在他身后,给他撑着伞,脸上湿了一大片,不知是雨还是泪。
牧棠没有法子,只能跑去找五王爷。皇帝刚好也在那里,便一同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七王爷坐在院中已经痴了,脸上又变得没有血色。刚刚回转过来的身子,无论如何也经受不住他这般摧残。
这样的场景,五王爷看着心里直堵。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他这七弟,也是自找的。
皇帝站在七王爷面前,道:“自羲,回屋吧,这里凉。”
“我要等玉暖,皇兄,玉暖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皇上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他要是再把自己的身子糟蹋进去了,就真的对不起玉暖的良苦用心。
“玉暖不会回来了,她走了。”
“皇兄,玉暖说她会回来的。五哥,你也知道的。你跟皇兄说,是不是?玉暖是不是说她会回来的?”
五王爷没有说话,玉暖说她会回来的,所以她回来了。可是,她又走了。
七王爷的身子已经完全扛不住了,只要有冷风吹过,他都要瑟瑟的颤抖。
五王爷实在看不下去,在他肩头点了两下,他便顺顺的歪在五王爷身上。
“皇兄,你先回宫吧,我今天留下来照顾七弟。”
皇帝叹着气,“好吧。”
七王爷一睡睡了两天,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像是完全忘了前日在玉暖的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也没再提过玉暖。只是他的眉头,不再舒展,嘴角不再上挑。每日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让周围的人看着,总在背地里叹气。
五王爷跟皇上闲聊,“皇兄,你今天驳回了七弟的请战书?”
“是啊,他现在的状态,想去杀敌,不过是想求死。我能答应吗?”
大乾江山的稳固,七王爷功不可没。如果他还是以前的他,他要去战场,定能解除大乾的所有忧虑。但是,现在,不行。
“可是,总该让他精神上有所依托吧。也许,我们该放一放,七弟的头脑,不去想着国事战事,就只能想玉暖了。”
“再等等吧。”
“皇兄,你真的没有玉暖的消息?”
皇帝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如果是以前,我有。现在,没有。我也在找玉暖,派出去的人,都带不回有用的消息。”
“皇兄,你其实知道玉暖的很多事情。”
皇帝笑笑,没有答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七王爷大体上也恢复正常,标志性和煦的笑容,也能在恰当的时候挂在脸上,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转辗反侧,夜不能寐,一声高一声低的叹息,此起彼伏。
他等了整整两年的消息,总算是盼到了。这一趟远门,七王爷出去的时候浑身轻松,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嘴角的弧度,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深谷幽境,映入眼帘的每一处事物,都像有着灵性。
她采了一篮子的花,露水打湿了衣摆,沾了些花草的碎叶子在上面,连发丝上都沾着一些晶莹剔透的水珠。只是不经意的抬头,那个不可能的身影,就站立在眼前。她眼中有些讶然一闪而过,淡笑着:“你怎么来了?路过?”
他有些痴,“真的……是你?”
“嗯。”
“你过得好吗?”
“嗯。”
“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本想开口问更多的问题,却被她拦住。只能想了想她刚才的问题,“不是路过,专为了你来。”
“进来吧。”
她把花篮放在藤架上,转身为他倒一杯温热的茶水。“喝茶。”
她提着衣摆进了屋,不多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裙出来,但还是那个清淡略有些飘渺的身姿。
他看着她笑,却说不出一句话。那个曾经爱恨分明,外冷内热的姑娘,变得不一样了。他不明白,她是不是还是那个他熟悉的人。他只觉得,现在的她淡然超脱,清丽脱俗的不像是尘间人,反倒是这幽谷的仙,似真似幻,看得见,抓不着,摸不透,有些虚无,有些飘渺。
她来来回回,不疾不徐的把那些花分开,又转来转去的,把它们安置在不同的位置。裙角随着她转动的身子摇曳着。动作行云流水,信手拈来,看似随意,却又条分缕析,好像她每一天都这样一般。
她安置完了,在他不远处坐下。本想为自己倒一杯茶水,却被他抢先一步。“喝茶。”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说话的机会。
她依旧淡笑着,“谢谢。”
此时的她温柔和煦,明明在身边,却又感觉在天边。言谈语调,她都拿捏的十分妥当,既不生分,又有距离。不知是她性子淡了本就如此,还是有意与他疏离了。想到这,他本来见到她那一眼的心,像枯木逢春发了芽,还没来得及伸展枝叶,便又遇上了倒春寒。
来了近半个时辰,她说的话字数加在一起不超过二十个字。“你比以前话少了很多。”
“嗯。”
本以为她又只是嗯一声,却听到她继续道:“两年了,今天第一次说话,不太适应。”
他心脏猛地一抽,“我……对不起。”
她笑笑。
夜色欲晚,气温突降,万般寂籁的空谷,只听得隐隐的鸟鸣。
“你的内力可以运转吧?”
“嗯,内力已经悉数恢复。”
她嗓音略微低哑,“谷里夜晚寒凉,这床薄被对没有内力的人来讲,尚不足以御寒。”
“你的嗓子……”
“无妨,今日话说的多了,嗓子有些承受不住。”
“先喝些水润一润。”
“嗯。”
相处了大半日,却像从未相处过一般。她虽然像什么都不瞒着他,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可是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她,让他摸不清。
七王爷找到了玉暖,这让大家都很开心。可是又很担心,七王爷到底能不能把玉暖请回家。
五王爷思索着,玉暖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她总该念着旧情,毕竟曾经那么喜欢自羲。”
蒋纯莘却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曾经喜欢,现在就难说了。”
“怎么讲?”
“以她的性子,如果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七王爷,那她对他的态度,应该是比较惊喜能够看到他。如果是已经不再喜欢他,那对他的态度,是很有礼貌的招待他,就像是对待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事事得体,却又保持距离。如果是第三种……”
“还有第三种?”
“第三种的话,就是依然喜欢他,却把这份喜欢封藏住。那七王爷要想把她追回来,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就在一群人瞎猜了许多日之后,七王爷突然回府了,他一个人,回府了。
“七王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玉暖把你赶回来的?”
“那倒没有。”
七王爷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急着回来了。只是觉得,他一个人,现在不敢面对她。
当七王爷,五王爷,小世子,还有蒋纯莘一起出现在幽谷的时候,玉暖还是在插花。她隔着矮矮的一道竹篱笆,看着他们笑了。
小世子看的呆了,“那是……我暖姐姐?”他以为,她是这谷中的仙。
“暖姐姐……”小世子长高了些,却还是那个小奶音。他抱着玉暖的脖子,裹着一泡眼泪的眼睛,盯着她看。
“你怎么哭了?”
“暖姐姐太美了,我想暖姐姐了。”
玉暖揉揉他头顶的发,以示安慰。
七王爷突然道:“凌儿先下来,你暖姐姐有些累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也不说话。玉暖侧过脸看着他,笑了笑。
小世子瘪着嘴,很不情愿的滑到地面上。
几个人只在谷里待了两三日,七王爷恋恋不舍的随着大家一起上了马车。
蒋纯莘思虑了半天,突然道:“我们这次见玉暖,发现了个顶麻烦的事情,她对七王爷,好像之前分析的三种情况都存在。”
七王爷道:“玉暖她看起来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所以他才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下来,总觉得自己缺少些勇气,还变得患得患失。他怕他缠她久了,她又走了。
小世子也点头道:“就是就是,暖姐姐变得跟这里的神仙一样,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不过,她还是我的暖姐姐。”
七王爷笑了笑,有些苦涩:“现在的她,已经要跟这谷里的寂寞景致融为一体了。虽然她笑起来跟以前一样好看,却看的我心痛。”
五王爷冷着脸,盯着七王爷,像是在怒其不争,“你不把她缠回府,还准备隔两天再上天入地的找她两年么?”
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