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伊尔·邦尼计划的。
所以,伊尔·邦尼恐怕就是曾经他见过的那种天资非凡,野心却仅止于宁愿选择一个人辅佐,让对方走上制高点的忠诚追随者?不过现在看来,他所选择的主君似乎不怎么合适呢。凯鲁·姆鲁西利生长的环境太优越了,被老国王重视,被人们认可,即使有娜姬雅在给他造成麻烦,他到底还是一直没有遇到过真正残忍的斗争,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天真,所以他才会对夕梨·伊修塔尔那样一个事实上并不适合成为王妃的女孩动心。
本来,既然伊尔·邦尼都打算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乌鲁西原本的算计也就得到了结果,之后除非到了极度危急的时候,也应该没有什么后续才对。但是一切却往脱轨的方向发展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仅出乎乌鲁西的意料,也让伊尔·邦尼惊愕了。
因为,在从夕梨那里得到乌鲁西这条消息之后一直表现得很沉默的凯鲁·姆鲁西利,在这个一切都要完事的关口突然找上了乌鲁西,劈头就是一句——“乌鲁西,你绝不可以爱上娜姬雅,知道吗?”
被凯鲁找上的时候,乌鲁西正是结束了一天的修习,准备回到宫殿沐浴然后修习的时候。他正在经过一方小小的庭院时,凯鲁就这么冲了过来,明显没有隐匿自己的行迹,音量也没有任何压抑,而被弄得一愣的乌鲁西在他说出这种绝对不可以让人听见的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扫视周围一圈,感知着周围是否有其他人。
此时残阳已落,天色昏沉。庭院中央的泉水静默地流淌,周遭的花木影影绰绰,彼此掩映,勾勒出成片的黯淡阴影,让人看不分明。凭借敏锐的直觉,一旦刻意去感知,乌鲁西即使不凭借眼睛也能把周遭的一切摸清八九分,然后他短暂地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甚至没有让凯鲁发现。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弄清楚凯鲁·姆鲁西利到底是想做什么。
所以,乌鲁西摆出一张惊愕无比的脸,瞪大了眼看着凯鲁,张了张嘴,终于问出一句:“凯鲁殿下,您怎么会……”知道?
绝佳的演技将一个心中秘密被揭破的人表现得活灵活现。就好像前段时间为了掩盖拉姆瑟斯在他唇瓣上留下的齿痕,乌鲁西可以刻意地从台阶上往下一跌,正巧伤到额头和嘴唇部位。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残留在台阶上的油渍根本就是乌鲁西自己弄的,他那么自然,毫无破绽。
“夕梨告诉了我这件事,我马上就来找你了。”凯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这么回答,就好像这就是事实。不过乌鲁西可是很清楚,这中间的一段时间可不是夕梨守口如瓶,而是凯鲁一系的人在商讨如何应对才对。不过,这么撒谎是为了什么呢?保护夕梨?让自己以为夕梨并不是守不住秘密,而是在一段时间过后一时不查泄露了事情。这位凯鲁王子,还真是对战争女神情根深种啊。
犹豫地低下头,乌鲁西压低了声音:“我……谢谢凯鲁殿下的关心。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娜姬雅殿下,而且,我也告诉夕梨小姐我绝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的,凯鲁殿下一定是没有听完夕梨小姐的话吧。”说完,他顿了顿,露出袖口的皎白手指回扣住袖子,紧了紧,才补充了一句:“总之,请您——放心。”
有时候,不让人看见你的表情是最好的表演方法,因为对方会自动地想象出你应该有的表情,这样的效果在很多时候会比完美的假面更加好。现在乌鲁西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不过即使是低着头,他的脸上也摆着绝对合适的表情,毕竟下一刻说不准自己的脸就被人看到了,他不会任由自己露出破绽。
“不,乌鲁西,我的意思是娜姬雅王妃不值得你这样付出。”话语中根本连弯儿都没有一个,凯鲁直截了当地这么说,和乌鲁西相处久了,他自然觉得乌鲁西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和乌鲁西说话的话,委婉的后果是对方听不懂,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直白。接着,凯鲁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乌鲁西打断了他。此时乌鲁西抬起头,眉头紧皱,态度坚定地反驳他:“不!娜姬雅殿下值得任何一个人去爱!殿下是那么高贵而美丽,是我太卑贱,不该妄想自己根本无法碰触的女神……凯鲁殿下,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我一直当您是我的朋友,然而即使是您,也不能这样侮辱娜姬雅殿下!”就好像是一个深陷单恋的人维护着自己心弦上的月光,绝不容许旁人侮辱心上人。即使是这样温柔的脾气,也会强硬起来,甚至不惜警告对方。虽然乌鲁西真实的想法只不过是懒得听凯鲁长篇大论的论述娜姬雅绝对不是好人的话,所以才提早打断了他的话。好人坏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不都是被他所掌握在手里的棋子吗?
乌鲁西的话出口,似乎给了凯鲁极大的震动,他看着乌鲁西,似乎对他感到极度陌生一样,然后莫名其妙地转身离开了,那背影甚至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站在原地的乌鲁西蓦然有些疑惑了,凯鲁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保持着凝视的姿势思索了片刻,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凯鲁了。而是——
一转身,乌鲁西就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抽了一口气,因为一个人正站在他身后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对方的相貌体态都很陌生。
“你就是乌鲁西?”对方这么问,口气冷淡,狭长的眼睛中是审视的神色。
埃及方的变故
似乎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乌鲁西还是乖顺地回答:“啊,是的,我是乌鲁西。请问您是——?”态度自然而恭敬,不失隐约的惶恐,好像是害怕自己刚才和凯鲁的对话被人听到了,却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在看到乌鲁西毫无破绽的反应之后,来人的态度才稍微温和了一点,原本刺人的目光也稍微收敛,然后他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凯鲁王子身边的谋士,伊尔·邦尼。”
果然是这位智者。乌鲁西本身毫无意外,他早就料到了这位智者会找上自己,而且之前感知园内气息的时候,他也早就发现伊尔·邦尼其实就隐在一旁。即便没有见过这个人,凭借对方的气质和举止也不难判断对方是谁。不过,当伊尔·邦尼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乌鲁西还是作出了微微惊愕的样子,因为他理应不知道这位智者找自己干什么。
有些急迫地向对方微微躬身致意,即使乌鲁西的身份并不比伊尔·邦尼低。谁都知道乌鲁西是一个谦卑重礼的人,这样的形象可不能随意破坏了。一礼毕,乌鲁西才问伊尔·邦尼:“原来是伊尔·邦尼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不管怎么说,略微加快的语速很好地展现着一个人害怕自己秘密被发现的不安,结合之前伊尔·邦尼听到的关于娜姬雅的事情,正好可以形成一个完美的解释。
等到乌鲁西急急地问完了,伊尔·邦尼方才缓缓点了点头回了之前的那个礼,登时就给人一种傲慢而不近人情的感觉。事实上,这也是他给绝大部分人的印象。出生于贵族家庭的他从一开始就被当做凯鲁身边辅佐的人培养,而因为他的年纪比较大的原因,为了让他更好的引导小王子,伊尔·邦尼养成了一种严肃认真的性格,从某种方面来说或许应该叫做“刻板”?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对这样性格的他也亲近不起来,所以在宫廷中伊尔·邦尼成为了唯一一个绝对不会被人称呼昵称之类的人。所有人都称呼他的全名,伊尔·邦尼。
表情举止看上去没有什么破绽,就像凯鲁王子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干净透彻没有心机的人,不过仅仅凭借短暂时间的一点印象还不能下最终的判断,如果他对凯鲁王子造成威胁的话……而且这一次凯鲁王子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之前本身还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当所有人都认同了隐瞒乌鲁西爱上娜姬雅这件事,就当夕梨从来没有告诉他们的时候,他却突然过来找了这个乌鲁西一次,强调乌鲁西不能爱上娜姬雅……
这么看着乌鲁西,伊尔·邦尼思索着,然后他缓缓开口,音调是一贯的带着冷淡的感觉,说:“刚才,我听见了你和凯鲁殿下的谈话。”
于是瞬间,他看见乌鲁西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一下,脸上也闪过紧张的神色。
“不过我觉得你应当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伊尔·邦尼考虑着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到底是维护凯鲁王子,还是维护王室,或者干脆为乌鲁西着想?
“我知道。”声音很轻很低地回答,乌鲁西又低下了头,双手下意识地交叉起来,放在腹部,绞紧的眉毛向对方展示着他心里的烦乱和不知所措。
“我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就像我对凯鲁殿下说的,我绝不会让娜姬雅殿下为难,我的身份……不过是妄想,我知道的。”乌鲁西强调着,生生带出几分哀愁的味道,然后他抬头和伊尔·邦尼对视,从眼神中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哀求,希望对方不要再谈论这件事。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乌鲁西是真的深爱着娜姬雅,却因为现实而选择了放弃。至少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看不出任何问题的伊尔·邦尼,越发放下一开始高昂的戒心。当然,这其中也有乌鲁西利用细微的肢体动作影响对方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的原因。
所以当乌鲁西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伊尔·邦尼放转换了一开始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却并没有停止试探,而是从之前冷硬的角色切换到站在凯鲁王子一边,和凯鲁的态度一致的角色上,叹了口气:“你何必呢。娜姬雅殿下毕竟是西台的王妃啊。”
伊尔·邦尼一定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角色,至少和刚才冷硬的表演比起来,现在的态度让乌鲁西觉得对方的演技瞬间下降了一个档次,一般人或许不会这么敏锐,但是对于他来讲已经是破漏百出了。不过,就算对方的演技再怎么让人无法忍受,他还是要配合。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要和对方废话,对话长短的掌握并不在伊尔·邦尼手中。
“我明白的……”他用艰涩的声音回答,然后顿了顿,猛地把头往旁边一别,手随之而上搭在眼睛部位,这样的动作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他恐怕是要流泪了,本来乌鲁西蓝色的眼眸就容易给人一种水润的感觉,只要利用光线,自然就可以做出那种似乎含泪的感觉。特别是在这天幕已暗的时候,看不分明,更让这一切显得自然。
不过,被手指掩住的眼睛,此时却是干涩一片。哭泣?这种软弱的举动根本不存在于乌鲁西的记忆里,他不会哭泣,也不明白怎么哭泣。能做的不过是模仿曾经见过的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演技,展现他其实根本不理解的情感。
“抱歉失礼了,伊尔·邦尼大人,我先回神殿了。”乌鲁西保持着这个姿势,快速地说完这么一句话,然后大步向前,从伊尔·邦尼身侧擦肩而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离开。
刚才凯鲁就是这么撇下他走了的,现在把同样的举动还给他的手下,也算是报复了不是?
走出一段距离,确定伊尔·邦尼并没有跟上来,周围也没有需要戒备的人之后,乌鲁西放下了手,脸上的表情无比平静,伤心或者难过?你确定说的真的是这个乌鲁西?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在椅子上坐定之后,乌鲁西方才缓缓开口:“看了这么久,感想如何?”
“所有人都被你耍的团团转。”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金发的青年懒懒散散地踱步进来,双手环胸就靠在了门边,随手把门带上了。
“不怕自己也被这么愚弄?”冷淡地扯了扯嘴角,乌鲁西尖锐地这么问。他有自信即使是拉姆瑟斯,在很多时候也是无法分清自己是在演戏或者是真情。
“会被恐惧阻止的人,不是我拉姆瑟斯。”坚定而骄傲的回答,拉姆瑟斯一点犹豫都没有,直视着乌鲁西的双眼,传递自己认真的情绪。
“哼。”乌鲁西如此回应,然后好像是不经意之间转移了话题:“你来皇宫做什么?”
又是回避的态度,为什么不愿意正视呢?拉姆瑟斯这么想着,却噙着一抹微笑回答:“因为思念。”
“……废话少说。”下意识地皱眉,乌鲁西缓缓吐出胸中那口气,然后丢出四个字。
再逗下去,乌鲁西又要生气了吧?见好就收,拉姆瑟斯站正,往乌鲁西的方向前进几步,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埃及国内的消息,法老王……暴毙。”
法老死了?几乎是瞬间乌鲁西的神经绷紧了。这可是绝对的大事,一个国家的王去世,而他却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这是会让整个埃及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