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纲吉的惊呼声中,他把小小少年毫不温柔的扔到了我的床上。
蓝波立刻大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逃到纲吉怀中。
云雀来回打量了几眼。
“你们是在群聚?”
“……”
我立刻满头黑线。
“泽田纲吉,你怎么会跑到他的被窝里去的?”
“……”
“想被咬杀么?”
“……”
一连三个问题,纲吉绝无还手之功,也无招架之力。
最后,云雀慢腾腾的,踏入了我的领域,居高临下,“我的早餐呢?”
一口气憋在胸中,我几乎想要掐死他。
“我记得,我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你们的保姆,对吧?”
“但只有你会做饭。”
“锅里大概还有些粥。”
“没了。”
“没了?”
“让那个小东西偷偷喝光了。”
我朝纲吉和蓝波望去,蓝波此时已经不哭了,正一个人玩得自在,嘴角犹黏着饭粒。
“他还是个小孩子,他喝光了你不会做?”
“没做过。但是你会。”
“我生病了。”
“……我饿了。”
“你活该饿死!”气冲冲的,我吼道,“纲吉,你去彭格列餐厅带些早餐回来,记住,没有云雀恭弥的!”
“是!!!”
少年迅速的爬起来,下了床套上鞋子,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流畅。
经过几天的训练,他果然进步不少,连带着生活当中也麻利许多。
少年离开了,云雀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用他那双深黑发蓝的眸子看着我,目光冷冽嗜血,绝无半点友好客气。
我皱眉,之前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你在看什么?”
“看你生病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让你失望了。”
云雀抬起脚步,慢慢地走了过来。
犹是少年的身躯,尚未全部长开,脸庞青涩,形容稚嫩,但是他的气势,却绝不像是个少年。不同于那日箱子里的少年,不同于那天被我踩在沙发上的无力的年轻人。他现在的动作缓慢而优雅从容,宛如盯上猎物的豹子。
沉重的压力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重,让人几乎难以呼吸。
蓝波几乎要昏过去,我一把将他拉到背后。
云雀慢慢俯身,越来越近了。我几乎想退缩,他离得太近了。这样的感觉,根本不像纲吉口中的那个少年,倒像是——
我瞪大了眼睛——倒像是我自己。
但是那根本不可能!他不可能有那样的实力!
云雀继续低下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的耳边,他说:“病成这样,小婴儿,你活该。”
我觉得怒火在胸膛里,即将爆发。
“云雀恭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第二梦:留不住的心
我迅速拔出枕头下面的枪,用了最大的力气指向云雀。
“离我远点。”
云雀的气息稍稍退开了一些,却依旧很近。
“你也会害怕?”
“我从不怕任何人,我只是讨厌你,云雀,相信我,面对你的时候,我不会吝啬子弹的。”
“我了解。”
我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那些自信。
气冲冲地,我道:“你了解我?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云雀冷冷一笑,“你才是,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我心头一怒,毫不犹豫的射出了枪里的子弹,几乎不可能的,云雀头微微一偏,居然避开了,只有颊边擦过,留下一丝血痕。
不等我开第二枪,他迅速出手,我几乎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手里的枪就被打掉了,它先是飞跃上了天花板,然后坠落下来,“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在我尚未觉察之前,双手已经被钳住,云雀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恢复了实力?这才是……你本来的实力?”
“要不是你生病没了力气,我也不一定能够制住你。不过你没有猜错,小婴儿。”
“不要……那么叫我!”
“这时候了还关心这样的事,你真的是里包恩么?”
“没有人能……怀疑我的存在——你放开我!”
云雀松开了手,我忍不住趴在床沿咳了起来。
良久,我抬起头来。
“你到底是谁?!”
云雀避而不答,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我气结。
蓝波眨着碧绿的眼睛,坐在被子上,眼巴巴的望着我。
“你看什么?”
“里包恩,他欺负了你……”
我嘴角猛一抽搐。
“把刚才看见的全部忘掉,听到没有?”
蓝波点头。
我一把捞起小东西,塞进被子里面,冷酷道:“什么也不要想,睡觉!”
我也翻身躺回去。然而当我沉静下来的时候,才陡然觉出,背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从来不晓得,我也会有恐惧感。
在面对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人的时候,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愿意,刚才云雀是可以杀了我的。
但是他没有。为什么?
干脆利落的身手,居高临下的王者气势,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一个年仅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所有的,他是谁?
这样想着,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然而身体到底疲惫,撑不住连续的长时间的思考,不知不觉中,再次坠入梦境。
是另一个梦。或者说,是另一段记忆。
我长大了。
和拉奇在森林里奔跑。
瓦提拉的森林无边无际,广瀚神秘,像南方的大海一般,令人神往。十二岁以前,我们是不允许进入那里的,因为很危险。
今年我们十三岁。
已经来过很多次。
森林的气息令人永远难忘,地上落着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个世纪的厚厚的枯叶。墨绿色的世界永远谈不上安静。飞鸟歌唱着拍打翅膀飞过。蝉的鸣唱。动物们来回奔跑只有声音不见身形。各种各样的虫声。
还有风。它无形无色,穿越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于是枝摇叶动,相互摩擦的簌簌声音充满了林间。
头顶上枝叶浓密,只有丝丝缕缕的细碎阳光投射到脚下。
树下野花野草和灌木丛也是密密麻麻的,更加生机蓬勃。
我和拉奇在猎人们踩出来的小路上奔跑,呼吸着森林清润而苦涩的味道。每个人背了一个竹编的背篓,并时不时往里面丢进去一些野果子和采到的草药。
我用眼睛望尽一切,用鼻子闻遍所有的气息,用耳朵倾听远近声音的全部,用嘴巴遍尝味道。我的手比村子里的每个人都灵巧。我的速度比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快。我知道我是最强的。
用心去感受。
用与生俱来的本能去感觉,去探索。
在这里,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五官。
我是这个世界的王。
那时候,我天真地想。
跑累了,我们停下来,放下背篓,开始清点半日的收获。但其实那些都无关紧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我们只需要能够生存下来就足够了。大自然几乎能够提供我们需要的一切。而我们索取的,也并不多。
然而,我又知道,我是与众不同的。
我喜欢这里,却根本不觉得满足。每次翻看父亲带回来的书,我都更加的渴望外面的世界,更想到外面去看一看,想要知道更多,更多,知识,财富,力量。欲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地增强,年轻的我根本无法控制。
森林里很安静。
我蹭蹭蹭,几步爬到了树上去,坐在一个粗粗的树干上,晃荡着双脚。
“拉奇,拉奇,喜欢这里吗?”
从这个角度能够望到更远。
我懒洋洋的望了一眼树下一丝不苟的少年。他的身体也开始抽长,现出少年纤细的轮廓,腮边的婴儿肥渐渐褪去,出落成了一个清俊少年。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话却越来越少。
拉奇头也不抬,在拾掇草药,“你指的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我指的是什么。我只想试探着问他的看法,我对外面有着不可抑制的向往,但拉奇却不一定,他沉静而耐得住寂寞。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只好左顾右盼而言他:“学校那边怎么样?”
他似笑非笑,“你也会关心学校?你从八岁起就对学校嗤之以鼻,成了村子里唯一不上学的学生。”
我仰头,“那不是我的错,那些老师都是怪物……”
“但是他们的眼里你才是怪物……”
我怒:“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怎么从不说我的好话?!”
拉奇再次专注于他的草药,“但你是最聪明的,阿什,你比他们任何人都聪明。你自学成才。”
这话我爱听。
“所以我也明白这里已经留不住你了……”
笑容忽然僵在嘴角,我无法言语。
森林好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风吹过来,撩起了额前的发,温柔的,我却只感觉到冷。我几乎听见心坠落的声音。
“拉奇,我……”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阿什,不会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将所有的草药重新装回背篓,他放松的将自己靠在大树上,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丝丝的光亮透过他半合的眼脸投射到这世界上,“阿什,阿什,你拥有智慧和勇敢,注定成为世界之王。”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从不晓得,他居然这样称赞我。
他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望过去。
那是一条路,通向森林另一边的路,一个出口。父亲常常从那条路上回家来,给我带上几本书,给母亲带上一些美丽的衣裳,带上其他的。
我常常站在那个路口,眼神迷茫的望着四周,往往辨不清南北东西,但是我知道,沿着那条路走,我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阿什,去吧,你是雄鹰,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
黄昏时候,我们慢慢回家去。
又是夕阳西下,又是一个美丽的血红的傍晚。
拉奇跟在我身边。
“还记得九岁那年你跟我说的那个梦么?”
我想了想,点头。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说真的。”
我忍不住笑了,“那只是个梦而已,拉奇,梦跟现实往往是相反的。我是阿什,永远也不会成为杀手。”
“你发誓?”
“喂,不用如此当真吧……”
“你发誓!”
我于是停下来,面对一棵大树,那时候眼前正好是正在沉没的火红圆日,远处的树木在黄昏之光中显得萧条冷瑟,一个单独行走的男人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裹,从我们身后经过。
“我,阿什·哈木拉提斯向诸天所有的神明发誓,永远不会成为杀手,否则将忍受永生诅咒,万劫不复!”
然而拉奇皱着眉头,看起来忧心忡忡,并没有放下心来。
“走吧。”他说。
我也提了提快要坠下去的背篓,快步追了上去。
但是,那个本来应该已经走远了的路人,却忽然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将拉奇拦在身后,看着眼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他有一头扎眼的棕色乱发,满脸胡渣,看不出本来面目,无论怎么看,除了那双明亮的墨绿眼睛,他都像是流浪汉。
“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那个男人裂开嘴,忽然笑了。
“终于找到了一个,初次见面,我是里包恩。”
“……”
我猛然张开了眼睛。
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摸摸脸,也全都是汗。刚才那是什么?难道还有另一个叫做里包恩的么?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闭上眼睛,想要重新回到梦境里,却再也做不到。
合上眼脸的世界,全部都是黑暗,精神十分清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样的时候最令人焦急,心情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到窗前站了片刻,外面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微凉的空气拂面,令人冷静下来。
转头看了看犹在沉睡的蓝波,又把窗户都关上了。
雨声一时被关在了外面。
来到客厅,云雀和纲吉都不在,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约又是去了练功房训练。我想。然而思想仍然忍不住转回刚才的回忆里去,想着那个男人的面目,依旧无所收获。
“里包恩?里包恩?你去哪里了?”
门口,小蓝波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我在这里。”我坐在沙发上,对他伸出了手。
他靠过来,“我想吃糖。”
我从果盘里摸出一颗,“不怕蛀牙了么?”
“才不怕呢,蓝波的牙齿好着呢。”
只好剥开一颗,送到他嘴里。
“阿纲呢?”
“他们都有事要忙。”
“没人陪蓝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