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要学吗?”
“怎么,你不愿意?不想学?”
“不是……我不知道学了有什么用。”
我微微冷笑,看着少年默默瑟缩起来,他的眼睛起先还有胆量直视和疑问,慢慢地就开始左顾右盼。
“有什么用?这问题不错。”我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当然是以后的早餐午餐晚餐都由你负责料理。还有,饭后餐具你也要负责洗刷。”
少年嘴角小小的抽搐。
小声叽咕着,全都写在脸上,我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下午等到纲吉走后,我开始着手联系国外的朋友。在我的心目中,目前最重要的除了彭格列的十代目继承人问题之外,自然是九代目的身体。
等这些处理好之后,准备出门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我打开门。一个陌生的黑色西装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什么事?”
“九代目让送来的资料,关于泽田纲吉的。”
我接过来,随便的翻了翻,“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正是我目前需要的。
阳台上的阳光正热烈,暖暖的风从远方吹来,夹着海水的淡淡咸味。远处声音嘈杂,小贩的叫卖声,汽车鸣笛,还有更远处的海港上,有汽船嘟嘟的驶过海上。甚至,几乎还有叽喳的海鸥在鸣叫。
这一切汇成了一幅熟悉的永恒的西西里画面。无论这里浸染了多少黑色,流于表面的,永远都是简单的人间画卷,与意大利别处的风景,与地中海的广大世界,其实并无不同。
泡好了热腾腾的咖啡,一边饮啜着,一边浏览手中的资料。
——泽田纲吉,男,十四岁。父亲泽田家光,已逝。母亲泽田奈奈,于两年前因病去世。有个双胞胎哥哥,泽田小言,已失踪十年,疑为死亡。并盛中学一年级学生。成绩一般,多科目不及格。性格软弱。极为不自信。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害怕陌生人。讨厌狗。没有梦想。
大致便是如此。
原来是孤儿。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呢?我闭上了眼睛。
耳边忽然响起了电话声,惊醒了我的沉思。
“怎么了?”
“里包恩先生,请您过来看一下吧,泽田纲吉出事了。”
我迅速出门去。
这个孩子,我不过是一会儿不在他身边而已。
到了餐厅后厨,推开几乎人满为患的甬道,在嘈杂的世界里,我看到了少年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他的手边,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滩。近旁几个少年指点着,只是看和笑。
我一把拉过他的手,撕开自己的衬衣袖子,一圈一圈缠上去,看着那些血浸染了一层层的布。只好用手掌握住。
然后我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四周,他们已经不笑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叫医生?”
一个黄头发的青年忽然站出来,“他说他是来学习厨艺的,我们都不相信,主厨就叫麦克教他,是他自己不小心,切了自己的手。我们已经叫了医生,还没有到。”
“还没有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愤怒,杀意慢慢涌上来,“我已经到了,医生还没有到?”
青年看起来有些害怕,慢慢退了下去。
纲吉另一只手忽然抓住我胸口的衣裳,我冷静下来,低下头看看他,小兔子似的表情,眼睛却依旧明亮纯洁。
“我不要紧的,里包恩……”
我冷静了下来。
“谁是麦克?”
“我,我是。”一个粗哑的声音犹豫着响起,我望过去,本以为是个青年,不料却是个面目可憎的中年人,四四方方的脸,长着一双细小的黄色的眼睛。看着很怪异。
我本能的讨厌此人。
“是你在教他?”
“是。泽田纲吉是初学者,弄伤了手很正常,我们这儿,谁没切伤过自己的手呢?大家伙说是不是。”
周围并没有回应。多是低着头,要么只看笑话。
“真的么?”我冷冷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信,请看我的手。”他脱掉了自己的手套,手上厚厚的茧子和横七竖八的疤痕映入眼帘,周围一些人抽了冷气。
我毫无感觉,只问:“你的厨艺如何?”
“只是一般。”
“只是一般?你这么努力却只是一般?你的手拿的是菜刀还是杀猪的刀,又或者是,杀人的刀?”
他的脸色苍白起来,站在他周围的人们猛地退开了几步。见到自己孤立无援,他看起来慌了。
“不不不,当然是菜刀!我只是很笨,虽然很努力了却怎么也学得不好,所以……”
“你学得不好却进了彭格列的厨房?这样居然也有资格教新人?你是教他切菜,还是教他切自己的手腕?你为什么不直接切断他的脖子呢?”
“……”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都不敢再说话。整个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油烟味,有些烹调用的锅子里还放着滚滚的食用油。有几个胆小的已经默默的退出了这里。
一个白大褂的男人拨开两边的人挤了过来,“里包恩,对不起,这事交给我处理吧。”
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斯科特,我把我的学生交给了你,你就是这样教他的?”
“真的很抱歉,我刚才有点事必须出去,就把他交给了麦克。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打断他:“够了!我不喜欢听理由,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是,真的很对不起,里包恩。”
我冷冷的望着四周,极力克制的杀意还是忍不住散发出来,直到谁也不敢抬头,我才转过身。
拉着纲吉朝医疗室走去。
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虽然还未公布纲吉为彭格列十代目的候补,但是也许有人已经猜出来了。而我的到来,更是昭显了此事的确定无疑。所以有些人已经明目张胆开始行动了。
只有纲吉自己什么也不明白。
这里到底是西西里。我想。
有些事情即使讨厌,即使觉得无可奈何,也仍然要参与进去。因为这是彭格列,因为这是黑色的世界,因为我是里包恩。因为他是泽田。
“你的手怎么样?还疼么?”
“不是很疼,里包恩。”
“医疗室很快就到,你忍耐一会儿。”
“只是一点点的伤而已,没关系的,以后我会小心。”
急匆匆的赶到了医疗室,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医生穿着白大褂,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四五岁,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办公椅后面,听见我们进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纲吉受伤的手,“啊,你又受伤了,纲吉君!”
“嗯,又麻烦你了,艾米小姐。”
“你这孩子,真是的,自从来到意大利,你就三天两头的受伤,也不知道自己保护自己!”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好了酒精棉花纱布和消炎药,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她的手法熟练而专业。
“这次又为什么受伤?”
“也没什么,就是学切菜……一不小心……”
“好好的学切什么菜?哪个混账出的馊主意,还怕彭格列不给饭吃啊?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了,太善良了,不知道拒绝别人的话。哎,说起来,谁要你学切菜来着?”
纲吉瑟缩着看向我。
我冷冷的看着他们。
“要他学切菜的混账就站在你的旁边,女人。”
女人的手一抖,差点弄掉了手中的纱布。不过她到底是医生,很快稳住了自己。冷静的缠上一层层的纱布,打了个结,大功告成。
“好啦,记得每天换药,一个星期就好。”
“谢谢你,艾米小姐。”
“叫什么小姐?叫我姐姐!啊,被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叫做姐姐,感觉多开心啊!”
“……”
这一切做完,她才漫不经心装作才发现我似的,厚颜无耻的问:“哦,你好,先生,请问你是?”
不等我开口,纲吉猛然接过话头:“他是我的老师,里包恩。”
“啊,里包恩先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里包恩先生。”
我环起双臂,眯起了眼睛,“你知道我?”
“谁不知道呢?第一杀手么。”淡淡的语气,不无讽刺。
“你好像对我很不满。”
“也没什么不满,只是很讨厌罢了。”
纲吉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记得自己并不认识你,当然也不会得罪你。”
“你是没有得罪我,你只是得罪了我的姐姐,又让纲吉受了伤,很显然,你还是个杀手,当然不是个好东西!”
“你姐姐是谁?”
“艾莉丝·利尔肯。”
我想不起这是谁了。跟过我的女人并不算多,对于一个连名字也记不住的,显然她并不如何令人印象深刻。
“我不记得这个名字。”
女人冷笑道:“是啊,你不记得了。你当然不记得了,你是个花心大萝卜!”
接下去肯定没完没了。
我不想再跟女人纠缠,拉起纲吉就要走。却忽然想起一件事。“纲吉在厨房受了伤,给他叫的医生为什么没有到?”
女人一愣,回想了一下,疑惑的问:“有人叫医生么?我一直在这里,没有谁过来啊,也没听到电话声。”
“我明白了,打扰你了,女士。”
“啊,不客气——个头!”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远远地传来,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拉着纲吉迅速回到自己的住处。让他好好的坐着,心情有些烦躁,习惯性的,我又给自己泡了些咖啡,顺便给纲吉一杯。
“啊,好苦!”
“不会欣赏美好时光的蠢物!”我控制住自己的毒舌,“嗯,习惯了就好。”
“……”
少年抽搐着嘴角,放下了咖啡杯。他小心抬起自己的手,放到胸前去。松了一口气似的,把自己抛进沙发里。厚厚的软软的布沙发,淹没了他的大半个身体,让他看起来好小好弱。
看着他的样子,心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是柔软了。然而想到他一个礼拜之内手上的伤才能痊愈,忍不住就一肚子气。原本是想要他学会料理的,这下子全泡了汤,反过来还要我做饭伺候他。心中愈发不平衡了。
“刚才在厨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你看到的那些……”
“老老实实的交代。”我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刚才那群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唔!很危险的,里包恩!”他轻轻推开指着脑袋的枪口,清了清嗓子,“真的没什么,跟其他人的确没什么关系……只是那个叫麦克的,他说了几句话,我感觉到恶心,所以才没注意到手中正握着菜刀。”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脱光我的衣服……”
我彻底黑了脸。
那个变态,我绝对要毙了他!
“你也是个笨蛋,你手里的刀不应该放到自己的手腕上,而应该是对方的脖子……”
“里包恩,那样太暴力血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接风宴·上
晚上七点钟。
九代目和我以及纲吉是最后进入客厅的。
彭格列的中庭觥斛交错,点点的彩灯起伏闪烁,喷泉飞涌。
淡淡的音乐充斥其间。
黑白相间礼服的使者捧着大大的托盘,来回穿梭,为客人们倒酒换酒。
这一场宴会名义上是为我接风,实际上却是彭格列和同盟家族的一次重要的情感联络,内部交流。我的到来不过是告知众人,黑暗世界的老大哥,有着漫长历史时光的彭格列即将发生重大的变化。这是众人期待和瞩目的重大事件。
掌声啪啪的响起来了,音乐声随之扬起。
九代目微笑着一抬手臂,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注视着我们的方向,看起来对于我和纲吉的兴趣要大于九代目。
司仪走上台前。
“各位朋友,晚上好,欢迎光临彭格列。今天的这次聚会,是为了欢迎我们的一位老朋友。多年前他离开意大利,但依然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请大家欢迎他,我们的重生者,里包恩!”
重生者。
我忽然恍惚起来。我的名字是里包恩,英文“reborn”音译而来,并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是什么,因为时光久远,我差不多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开始叫我里包恩,久而久之就忘却了我的本名,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谢谢各位。谢谢各位的到来。”我走上台,“我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也不是今天的主角。今天的主角是在座的诸位,诸位都是彭格列的同盟家族,以及西西里的重要客人,为了家族彼此的利益和情谊而来。所以,下面的时间,就请各位自由的畅饮吧。”
杯盘撞击声再次响起。
静止的人群开始走动起来。身着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