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包恩？”
我笑着看着他，“怎么了，小言，还不睡？小孩子不睡觉的话会长不高的。”
“里包恩，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去了……”五岁的小孩子用着平静声音叙述着些微可怕的梦的样子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哎呀，初次见面就诅咒我死去，该怎么说呢？”我摸了摸小孩柔软的棕色头发，“是个有点恐怖的小孩。”
小孩皱了皱鼻头。
我捏了捏他的细软的小脸蛋。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我，里包恩，以前你也这么说过，很讨厌。”
“以前？小言你在说什么？睡糊涂了？”我觉得有些想笑。
小孩拍开了我的手，一双金橙色的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眼睛里写着极度的认真，“是你弄错了，我不是小言。”
“不是小言，那你是……”
小孩没有再说话，他忽然打了个呵欠，倒头睡下去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有些笑不出来。
默默地给他盖好被子，关上床头灯，轻轻地带上门。之后，我去地下室拿了酒回到茶室。家光静静地坐在那儿，维持着和之前一样的姿势，似乎在沉思。
我倒了两杯酒，纯色的透明酒液流淌在酒杯里，看起来就像是白水，但是当它滑过喉咙的时候却辛辣的让人有种被灼烧的错觉。
“两个孩子很可爱，从出生起就没有分开过。”一口气喝完了一杯酒，家光开始缓缓地叙说，我则默默地添上一杯新酒，“他们很相像，有时候就是连我和奈奈都分不清。实在太像了，常常给我一种他们本就是一个人的感觉。”
“怎么可能的，他们的确是两个孩子，尽管很像。
“一个胆小，一个胆大，一个软弱，一个坚强。也许双生子都是这样吧。我和奈奈很欢喜，不管孩子如何，他们的存在都让人开心。他们健康得不由得就让人充满了期待，那是父母看着血缘的亲子一种本能的感受。
“九代目早就想看一看他们了，所以就抽空去了一次我家，那是在不久前。做这个决定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也不想。但是我明白，我的身体里，我的孩子的身体里，都流着那个人的血，这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两个孩子分开的时候，纲吉哭得几乎昏了过去，不得已，我封印了他的记忆，还有力量——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永远都不要踏进这个世界之中。小言我带在了身边，他不哭也不闹。很省心。可正因如此，我才更加难受……他注定要承受那些常人难以承受的东西……”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爸爸……我实在坏，坏透了……”
家光一边喝着，一边絮叨，慢慢地，他的声音低下去了，他醉了，也倦了。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我大约明白身为父亲的感觉。如果是我的孩子，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好像也不得不这么做。
终于，茶室里没了声音，家光躺在那里，睡着了。
我从别间抱来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之中。
第二天家光带着小言去见九代目。
他们是坐着我的车子去的。
路上出了车祸。
家光去世了。
小言被送进医院，他就在我眼睁睁的盯着的视线里，缓缓地消失了。那是我一生也不能忘却的噩梦。
我自己只有轻微的骨折。
后来我按时给泽田夫人寄去生活费用，可是不久，她也去世了。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吧。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家光选择的女人注定不普通。
纲吉就被带到了意大利，九代目的身边。
从见到泽田纲吉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和他，注定今生今世纠缠下去。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知道他的一切，不光是过去。
我当他的老师，不仅仅是赎罪，还有期待，我想看到他未来的样子。
我有些明白，我是以家光的心情期待着他，很矛盾的，一方面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另一方面又想看到最似那个人的孩子将来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我讨厌这个黑暗的世界，它没有尽头。我又不得不依赖这个世界，我在它的怀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不管我最后剩下多少怜悯和仁慈，都影响不了我真正的冷酷。
我是黑手党的第一杀手。
里包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命运之日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
这次夜里做了许多梦，我竟然都记着。有家光，有小言，还有纲吉和云雀。
当然还有我自己。
百年的时光，是不是过得有些太久了呢，它使我从心底深处认定自己原来已是苍苍老人，不再适合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了呢。
我也有些模糊。
时间越久，活得越久，慢慢地就会忘记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是为了什么。
就像小言。也许连他自己也忘了，他本来的目的。他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泽田纲吉，可是在追随着我的百多年的时光里，他自己也弄错了追逐的对象。每一个时空只有一个泽田纲吉，那么也就只有一个里包恩和他共存。小言弄丢了他的里包恩，他却认定了我是那个人，所以才日渐的疯狂，想要将本来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硬生生的扭成一团，拉到一起。
最后的结果不言自明。
要么世界毁灭。
要么我和他消失。
胸口有些闷。我记得之前自己吐了血，现在状况或许有些不妙。
我暂时还有牵挂，没那么坦然到能够随时告别这个世界而不觉得遗憾。虽然已经活得够久，我还是想活下去。不仅想知道历史如何书写，还想知道未来会走向哪里。这样的话，也不难理解人类为何要追求不老长生了。
轻轻地拔掉输液的管子，换上旁边不知道谁准备好的一套西装，我朝外面走去。
墙上的日历告诉我，今天是纲吉和XANXUS比试的日子。
未来会走向哪里呢。
是纲吉成为彭格列的十代目带领着彭格列走向极致的辉煌，就像我去过的那个十年后，还是XANXUS带领着彭格列，走向另一种未来？
我只能拭目以待。
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医院外面的天空高蓝晴远，碧空如洗。风儿像是知道些什么，似乎有些急躁的吹。金黄的梧桐树叶不知不觉中开始漫天飘舞，秋天将要走到尽头。远远近近的各种各样的建筑清晰得如同油画里一丝不苟的写真，每一处都精心的雕刻了它们最美的样子。
此刻日头西斜的厉害，还有两个多小时，这场关乎彭格列命运的较量就会开始。
平心而论，我希望纲吉赢，赢了他就会活下去，也会让大家都活下去。
若是XANXUS赢便不一定了。不仅是纲吉，还有我，以及刚刚组建起来的这个还十分年轻的小家族，都会被赶尽杀绝。
“你想去哪里，里包恩？”正准备叫出租车，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我回过头去，泽田小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静静地望着我。和纲吉一样高，和纲吉一样的容貌，连声音也很相似。果然还是双胞兄弟。
“只是有点儿事情。”
“泽田纲吉的？”
“你都知道还要问。”
“但是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吧，你应该待在医院里静养。”
“谢谢你的关心，泽田小言。但此刻我必须在他的身边，我是他的老师。”
“……他不会输的。”
我一怔，怀疑有些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会输，他注定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里包恩。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一定会赢。你不必这么担心。”
“你很了解他？”
泽田小言用着有些忧伤的金橙的眸子望着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但不管是实话还是谎言，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此刻我想去纲吉的身边，所以我就一定会去。
“小言，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我也知道他会赢。但这和输赢没有关系，我是他的老师，我也曾发誓终生守护他，今生今世，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遵守誓言。”
“……你对他真好。”
“……”
“他是个很幸运的人，也很幸福。因为他还有你。”小言走近我，眼睛却悠悠地看着远方，“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突然感觉到痛。
胸口处，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
这是什么感觉？怜悯？同情？
“我曾经想过要把他的一切都夺过来，就像白兰曾经做过的那样。但我明白，我终究不是白兰。我只是异世界的一缕孤魂，飘得太久了……但不管你相不相信，里包恩，平行世界有无数个泽田纲吉，但确确实实只有一个里包恩。他是彩虹的骄傲之子。”
彩虹有七子。
我是其中的一个。我们是黑暗世界最强大的七个人，接受诅咒立志永生守护黑暗。这些都不用他说，我是明白的。
“……小言，放过自己吧，也放过我。”
小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真像你会说的话，里包恩。如果轻易就能看得开，人生哪里还会有这许多的烦恼。”
“……”我只有沉默。
小言也是沉默。
我看着他：“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守护者他们都拥有了记忆，为什么我和纲吉却没有？”
“这个啊。”小言仰头望着遥远蔚蓝的天空，眼神有些飘渺，“为什么呢。大概是命运女神有她自己的安排吧。哈，说笑呢。大概，是因为我的存在吧……纲吉是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础，当然，里包恩也是。只是里包恩身为彩虹之子，有的时候我也不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纲吉的存在真的这么重要？然而想到小言也是真正的纲吉的话，其实也不是太难于理解。
我看着小言，他瘦瘦小小的，眼神却远比纲吉更加忧郁，落落寡欢的样子，神情里有着一般人难及的成熟和淡漠。很难以相信，他也是纲吉。
他看着我，“很难以接受是么。不过没关系，这一切快要结束了。我也会离开。”
他的语气淡淡的，令人听不出他话里的力量。但后来我想的时候，才渐渐明白，原来这就是诀别。
但我什么也没有意识到，我只是像和一个普通朋友一般，轻轻道别。
“……有什么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聊，我走了，保重。”
我逃避似的转身离去，不敢再看少年的脸。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那时候的太阳光明晃晃的刺眼，我抬起头看着天空，浮云飘过的深蓝天空遥远得令人感到眩晕。我摸了摸额头，感觉都是汗水。
翠绿发色的青蛙头小少年蹲在路边，以和我一样的姿势遥望着天空，感觉十分诡异。
“你还没找到你师父，弗兰？”
“找到啦，只是师父说让ME暂时跟着大叔保护大叔，还说大叔去的地方师父也会在那里。”
听着小孩子这样说话，我有些哭笑不得。
“是么。听你这么说，我也想见见你那位神奇的师父了。”
“嗯嗯，师父很帅的！”
“……”
我摇头轻笑，踏上了去岛上的路。
不过是半个月没见纲吉，却恍如隔世。我感慨着，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向九代目。
弗兰跑到了六道骸身边，我看了那个凤梨脑袋一眼，似笑非笑。片刻后，我看向纲吉。
纲吉和XANXUS正在战斗区域内，距离有些远，但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两股明亮的火焰在空中旋转、对峙、碰撞，我就知道，他变强了。短短的几个月内，他就达到了和XANXUS不相上下的武力值，不能不让人惊叹，他的确是战斗的天才。
激烈的空中碰撞因为纲吉的闪避而转变为追逐之战，高速运动中的纲吉猛然折返停在空中，斜斜地避开了迎面追击过来的火弹，面上留下了一丝灼伤的痕迹，他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过面颊，双掌反合，扣出了一个菱形姿势，与此同时额上的火焰开始不规则的跳动。
九代目的呼吸重了一下。
XANXUS的表情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里包恩，你对初代目了解多少？”
我惊讶于这个九代目于此时问出这个问题，莫非是有什么关系？
“不多，只了解一点，纲吉和他有些相像。”
“不错。纲吉和他其实很像。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甚至能力。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纲吉是不是他的转世。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了一种强大力量，它到底来自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