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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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纱-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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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脸色越发地惨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想理解这句话不需要多高的智力。”
  “我不会去的,瓦尔特。你强求我去太无礼了。”
  “这样的话我也无意再去。我这就收回我的申请。”

10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他的话越来越出乎她的预料,乍一听来几乎捉摸不透话中的含义。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哽咽地说道。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是明知故问。她看到藐视的表情挂到了瓦尔特严酷的脸上。
  “我想你在把我当成一个大傻瓜。”
  她一时语塞。到底是继续愤然坚称自己体弱无辜,无力前往,还是恼羞成怒,对他大加鞭挞,她还拿不定主意。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
  她开始哭了,眼泪痛痛快快、毫不逗留地滚下来。她没有擦掉泪痕的意思,现在哭一会儿对她来说是个喘息的机会,她必须趁机稳住阵脚。然而她大脑里一片空白。他无动于衷地盯着她,她没料到他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他不耐烦了。
  “哭一点用也没有,这你知道。”
  他的声调既冷漠又苛刻,这倒激起了她的愤慨。她的底气又回来了。
  “我不在乎。我认为假如我提出离婚,你应该不会反对。对一个男人来说,离婚是小事一桩,算不得什么。”
  “我可否冒昧问一句,为何我要遭受跟你离婚给我带来的麻烦?”
  “这对你来说没什么不同。要你表现出绅士之举并无过分之处。”
  “我很关心你以后如何才能获得生活资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生要想娶你自然需要和你采取同一步骤。但是对他来说,休掉他的妻子将是卑劣无耻之举。”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她喊叫道。
  “你这个笨蛋。”
  她为招致如此侮辱性的字眼儿气得脸都红了。大概是听惯了他平日的甜言蜜语、殷勤奉承,这就更叫她恼火。从前她若是发起脾气来,他准会乖乖地哄她。
  “要是你想知道真相,那就随便你。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结婚。多萝西·唐生正巴不得离开他。等事情一完我们就结婚。”
  “是他如此明白无误地告诉过你,还是仅仅是你从他的举动猜测出来的?”
  瓦尔特的眼神显然是在辛辣地挖苦。凯蒂也有点心神不安起来,查理是否亲口对她表示过,她似乎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说过不止一遍。”
  “他在说谎,你自己也知道他在骗你。”
  “他全心全意地爱我,他爱我像我爱他一样深。既然你知道了,我不会再遮遮掩掩,全给你坦白出来。为什么不能讲出来呢?我们约会已经一年了,我为此感到骄傲。他就是我的一切,很高兴你终于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已经厌倦了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了。我嫁给你纯粹是个错误,我万不该如此,我太傻了。我一点也没关心过你。我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共同之处。你喜欢的那些人叫我讨厌,你感兴趣的那些事叫我烦透了。谢天谢地,现在都结束了!”
  他依然盯着她,身体连动也没有动一下,脸根本没有扭向别处的意思。他虽然专注地听着她的话,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显然对她的话不为所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因为你不想落在你妹妹多丽丝的后面。”
  他说对了,非常具有讽刺意味,这反而令她吃了一惊。现在,虽然她原本是惊恐和愤怒的,这句话却激起了她的一丝怜悯之情。他微微一笑。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他说道,“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我知道智慧将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据我所知,人们在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报时,往往感到伤心失望,继而变成愤怒和尖刻。我不是那样。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每当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悦的,每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欢乐,我都狂喜不已。我尽力将我的爱维持在不让你厌烦的限度,否则我清楚那个后果我承受不了。我时刻关注你的神色,但凡你的厌烦显现出一点蛛丝马迹,我便改变方式。一个丈夫的权利,在我看来却是一种恩惠。”
  凯蒂从小养尊处优,只听得奉承话,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混账说辞。她的胸口顿时升起无名的怒火,刚才的恐惧早已消失殆尽。她似乎哽住了,她感觉到太阳穴上的血管鼓大了,嘭嘭地跳着。虚荣心遭到打击在女人心里激起的仇恨,将胜过身下幼崽惨遭屠戮的母狮。凯蒂原本平整的下巴现在像猿猴一样凶恶地向前凸出。她漂亮的眼睛因为恶毒的情绪而显得越发黑亮。但是她没有发作出来。
  “如果一个男人无力博得一个女人的爱,那将是他的错,而不是她的。”
  “一点不错。”
  他挖苦的腔调只会使她的怒火烧得更旺。不过她觉得此刻若按兵不动,将更能占据上风。
  “我并非学历显赫,也非头脑聪慧。我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女人。自幼至今,陪伴我的人喜欢什么,我也喜欢什么。我热衷于跳舞,爱打网球,喜欢看戏。我还对爱运动的男人情有独钟。一点不错,我早已经对你、还有你那些事厌烦透了。它们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也决无意愿将来让它们值。你拉着我在威尼斯的那些冗长乏味的画廊里转个没完,我宁可那时在三维治好好享受我的高尔夫球。”
  “如我所料。”
  “很遗憾我并未成为你期望的那种女人。而我不幸地发现你是那种天生不可亲近的人。对此你恐怕不能责怪我。”
  “我决无此意。”
  如果瓦尔特大声咆哮,暴跳如雷,凯蒂将会易如反掌地掌控局势。她可以针锋相对,以牙还牙。然而他一直保持沉着冷静,简直是见了鬼了。这时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恨他。
  “我认为你根本不配做个男人。你既然知道我和查理躲在屋里,为什么你不冲进来?你起码应当对他拳脚相向,你怕了吗?”
  话刚说完她的脸就红了,她为话中所呈现的事实而感到羞耻。他默不作声,然而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冰冷地看着她。接着,他嘴角一挑,微笑了起来。
  “或许是源于一种古老的品格,我因高傲而不屑武力。”
  凯蒂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耸了耸她的肩膀。然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
  “我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果你拒绝与我一同前往湄潭府,我将撤回我的申请。”
  “你为什么不同意跟我离婚?”
  终于,他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他仰靠到椅子里,点燃了一根烟,一言不发,一直把烟抽完。然后随手扔掉烟蒂,微微地一笑,眼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如果唐生夫人乐意向我表明她将与丈夫离婚,同时他愿意在两份离婚协议书签订后的一个礼拜内娶你,我则会欣然同意。”
  他的提议让她隐约地感到不安。然而自尊心令她决无选择的余地,她庄严地接受了。
  “你很是慷慨大方,瓦尔特。”
  他突然哈哈大笑,叫她不禁吃了一惊。她面红耳赤,恼怒不已。
  “你笑什么?我没看到这里面有任何好笑的东西。”
  “请原谅我。我想我的幽默感有些非于常人。”
  她紧锁双眉盯着他。她必须说出点儿刻薄、中伤的话来,然而她搜肠刮肚却毫无灵感。他看了看手表。
  “要是你想在办公室见到唐生,那必须抓紧时间了。如果你最终决定随我去湄潭府,后天就得出发。”
  “你是说今天我就告诉他?”
  “俗话说时光不等人。”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现在她感觉到的并不是不安,然而到底是什么,她也拿不准。她原本希望时间能更充裕一点,好叫查理也有个准备。不过她对他是信心十足的,他爱她像她爱他一样深。查理对离婚决无二意,即便她对他的决心有半点怀疑,也是对他无耻的背叛。她庄重地转向了瓦尔特。
  “我认为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你没有想象过我和查理如何不顾一切地彼此相爱。如果为了爱而不得不付出牺牲,我和查理都会毫不犹豫。”
  他不再说话,微一欠身,朝她鞠了一躬,目送她迈着高傲的方步走出了房间。


第二部分

11

  她写了一封短笺:“请与我见面,事情很急。”带着它她来到查理的办公室外。一个中国男孩叫她稍等,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走出来,说唐生先生五分钟之后就可以见她。她不明原因地紧张了一会儿,而后被请进了查理的办公室。他走上前来同她握手,等男孩出去后,门一关上,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他和蔼可亲的面容立即消失了。
  “我说,我最亲爱的,你怎么能在工作时间来这儿呢?我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再说咱们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她漂亮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她试图微笑一下,但是她的嘴唇似乎僵住了,怎么也笑不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来的。”
  他微笑起来,拉过了她的胳膊。
  “嗯,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过来坐下吧。”
  房间里没有什么装饰,也不算宽敞,不过屋顶很高。墙壁上粗陋地抹上了两道赤陶土的图案。屋内仅有的家具是一张大办公桌,一架唐生专用的转椅,还有一张供客人就座的皮质沙发椅。凯蒂坐在这张沙发椅上,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坐在办公桌边,戴了一副眼镜。这还是凯蒂第一次见到他戴眼镜,以前她不知道他还用这东西。他注意到她在盯着自己的眼镜看,就把它摘了下来。
  “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我才用眼镜。”他说道。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不明所以地就哭出了声。她不是有意装给查理看,而是本能地想激起他的同情心。他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出了什么事吗?呃,亲爱的,别哭了。”
  她掏出手帕来把脸捂住,好让自己不再抽泣。他按了铃,等男孩到了门口候命,他走过去把门拉开。
  “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出去了。”
  “好的,先生。”
  男孩关上了门。查理坐到沙发椅的扶手上,伸出手臂搂住凯蒂的肩膀。
  “现在,凯蒂宝贝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瓦尔特想要离婚。”她说道。
  她感觉到搂着她的胳膊松开了一下。他的身体随即僵住不动了。屋子里一阵沉默,随后,唐生从她的椅子的扶手上站起身来,又坐回到自己的转椅里去。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她马上看了他一下。他的脸色隐隐发红。
  “我和他谈了一次话。我是直接从家里跑过来的。他说他手里有他想要的证据。”
  “你没承认吧,啊?你什么也没承认吧?”
  她的心一沉。
  “没有。”她答道。
  “你真的没有承认?”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
  “真的。”她再次撒了谎。
  他靠到椅背上,眼睛茫然地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张中国地图。她焦急地看着他,他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起初以为他会把她搂到怀里,告诉她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永不分开了。不过男人们常常是很有趣的,故意让你拿不准主意。她轻轻地哭着,这次不是为了赢得同情,按情形应当是天经地义的了。
  “我们麻烦了。”良久之后他开口了,“但是自乱方寸也毫无益处。哭现在对我们是没用的,这你知道。”
  她发觉他的声调里有些许的恼火,便马上擦干了眼泪。
  “那不是我的错,查理。我也无能为力啊。”
  “你当然无能为力。只怪我们的运气真见了鬼了。要是怪你,那我也一样逃不了干系。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这事儿平息。我想你跟我一样绝对不想离婚。”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锐利地看向了他。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她那里。
  “我在想他所谓的证据是什么。我想他很难证明当时我们都在那间屋子里。毕竟该小心的地方,我们都小心了。我可以确信古董店的老头儿不会出卖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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