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燕-我是一朵飘零的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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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燕-我是一朵飘零的花(出版)-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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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钱,如果能幸运抽到,春节带回家,实在也算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我手中也拿着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抽奖号码,如果这个号码和各级领导抽中的号码相吻合,便可以领到奖品。我也很希望能抽到奖,但奖品虽然多,但相对于一万五千名员工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失望的,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有的奖品都领完了,然后由主持人宣布节目获奖名单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优胜奖、三等奖、二等奖及一等奖名单相继出炉,但都是榜上无名,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正在这时,主持人再次朗声宣布:“特等奖,表壳工厂冲压三科民族舞《水中花》,请冲压三科派代表上台领奖。”
  我激动的同时也一下子懵了,为什么主持人要说上台领奖的是冲压三科的代表而不是领舞杨海燕?这个舞蹈从编舞到排练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心血呢!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就看到庄科长一个健步跃到台上,理所当然地接过奖杯,举在头顶,笑得合不拢嘴。
  我努力多日的劳动成果怎么成了庄科长的了?我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但从小到大,我被人戏弄得还少吗?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随着人流离开演出现场。
  同宿舍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个别得到奖品的兴奋地大声叫嚷着,没得到的只好望洋兴叹。我为她们、也为自己悲哀,我们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几十、几百元都能让我们兴奋很久。可为什么想要得到这几十、几百元都这么难呢?而有的人,得到百万、千万甚至亿万都易如反掌?
  看我进屋,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纷纷向我道贺,甚至连蓝凤看我的目光也不象以前那样充满敌意了,我心里这才微微好受了些。但对被提拔,己经不象之前那样信心满满了。我委曲地想,难道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吗?真要一辈子做一线工人吗?我一直对自己说,要坚强一些,不要对未来绝望,但这时,我真的感觉到了绝望!
  优胜奖有600元的奖励,600元要当于我二十多天的工资,当然不算少。但平均到八个人的头上,只能分到75元。庄科长倒也爽快,分给其余7个女孩各70元,分给我110元。另外,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果真从部门的活动经费中拿出100元奖励我。如果是我第一次来东莞时得到这210元奖金,我会高兴得疯掉的。但是现在,我清醒地意识到,这210元只代表今年可以多汇回家210元,对我的命运没有任何改变,我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操作员,所以我并没有因此懈怠,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操作我的冲压机。
399。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厂里放半个月的假,因为有订单要赶着做,不回家的人可以报名加班。假期加班费是1比1。5,正月初一、初二和初三是国家法定假期,加班费是1比3。很多原本准备回家的人为了想赚加班费,就不回家了,甚至有人还退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火车票。
  过年开学,海鸥又要交学杂费了,每学期仅学杂费这一项就是一千多,还不包括学校强制购买的“价高物廉”校服、铺导教材以及对学生根本没用的各种读物。所以,我把身上的钱全部寄回家了,只留下50零用钱。在深圳,我并不认识什么人,连个去处都没有,正发愁怎么过春节呢,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大喜过望,当即报名加班。原想整个假期都加班的,可惜初一、初二及初三因为加班费太高,得不偿失,全厂一律放假,这让我和很多想多赚加班费的人极期失望。
  虽然是过年加班,但饭菜却比正常上班时更加粗劣不堪,并且时常是冷冰冰的。对于挨过饿的人,只要有口饭吃,我己经不再挑剔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吃饭,肚子会饿,没力气干活。我就学着别人的样子,把菜和饭混在一起,然后用开水泡一下,再放上一大匙辣椒酱,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辣椒可真是个好东西。
  大年三十没有加班,反而让没有去处的我无所适从。厂里破例加了餐,每人一只鸡腿、一颗苹果、一罐可乐,可惜很多人领了这些东西便三三两两去外面聚餐了。远处的鞭炮热火朝天地响着,益发显出饭堂的冷清。其实如果我脸皮厚一些,也可以找个去处的,曾有好几个女孩子邀请我和她们一起过春节,但我总感觉那些邀请中带着敷衍的成分。这主要是我来樱之厂的时间太短了,平时也不喜欢凑热闹,和她们的感情都很淡。
  好在我己经习惯了寂寞,从我出来打工那天起,过年就变成了准备忍受寂寞,变成了对一年碌碌无为忏悔,变成了对新一年的恐惧,丝毫找不到以前盼星星、盼月亮的欣喜感觉了。异地的孤独苦闷再加上对故乡亲人的强烈思念,就象一张巨大的网,牢牢地捆绑在身上,我使劲地用嘴咬、用手撕、用脚踢,最后总是徒劳。
  想到这里,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鸡腿是我最喜欢吃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正在我对着鸡腿发愣时,忽然听到有人诧异地叫起来:“杨海燕,大年三十你还在饭堂吃饭啊?”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相貌平常的男孩,我知道这个男孩同是冲压三科的,但并不知道他的姓 名。偷眼望去,男孩的厂牌很旧,姓名赵震,厂牌号码是20010519093,原来是2001年入厂的老员工了。只见他手里拿着几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鸡腿、苹果和可乐。我勉强笑道:“一个人打这么多东西,是不是走后头?”
  他老实地说:“不是,我拿别人的饭卡来打的。宿舍几个没回家的人合租了一间房子过年,你要是没地方去,也过去玩吧,都是冲压三科的,还有好几个没地方去的女孩子。”
赵震在车间里既不象化强那样喜欢指手划脚,也不象小志那样活泼可爱,我对他并没有太多留意,正想拒绝,忽然意识到他的普通话中带有明显的湖南口音,于是问:“你是哪里人?”
  他说:“我是湖南的。”随即又补充道,“我们一起过年的同事很多,有湖南的、江西的、河南的,还有你们四川的。”
  湖南人?该死的齐月升也是湖南人呢,虽然我知道用这种方法找齐月升未免太可笑,但总比守株待兔强得多。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恩,我跟你去。”边说边把还没吃的鸡腿、苹果及可乐分别塞进他手中的塑料袋内,然后小心翼翼跟他出了厂门。
400。
  之所以小心翼翼,实在是深知流言的力量。倘若有好事者将我和赵震大年三十走在一起传播出去,不知道要演化成多少个版本呢。而在这个厂里,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我的老乡,再传到家乡,我就又罪加一等了。
  不能离得太近,但又不能远到让他感觉我特意回避什么,这就要巧妙地保持一定距离,不近不远,不亲不疏,非常别扭。
  好不容易走到出租屋所在的路口,见到四个治安员,在路口一字排开,逐个检查暂住证,连挺着大肚子的怀孕妇女都要严格盘查。不远处站满了没有证件的人,另有两个治安员在收钱。不肯交钱或没钱的,就被关押在另一个小过道里,前后都有戴钢盔、手持铁棍的治安员守着。
  想起前几次的经历,查暂住证对我来说就象一场恶梦。我头脑立刻空白,腿肚子都吓得抽筋了,再也顾不得和赵震保持一定距离了,赶紧挨到他身旁,沮丧地说:“虽然扣了我的钱,但厂里并没有发暂住证给我,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赵震却无所谓地说:“绕路走太远,年底了,说不定那条路上也有治安员守着呢。我们都戴着厂牌,樱芝厂的厂牌就是暂住证,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是徒劳的。看他说得那样胸有成竹,我只好颤抖着双腿,半信半疑跟在他身后,排在未被检查过的那一字长蛇阵后面。天似黑未黑,很多人都急着回去过除夕,再加上周围此起彼伏的鞭竹声,等待检查的打工仔打工妹们个个牢骚满腹。
  “我靠他妈的,大过年的,却天天都要查!”
  “就过年才查你,不查你他们拿什么过年?”
  “抓了多少人?刚刚警车又拉走一车,现在己经取消收容谴送,听说直接带派出所了。”
  “不知道,反正赚得不少,每人200元呢。”
  “厂里扣了我们暂住证费怎么不把暂住证发下来?”
  “听说是他们和厂里老板合伙分了。”
  “上面总说取消暂住证,可一天都没取消过,孙志刚白死了。”
  可牢骚终归是牢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连那些被查到的,还只是用细若蚊虫的声音抱怨几句,然后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被查的人如果人跑了,治安员就被拿着铁棍追,追上就劈头盖脸地打,然后不问三七二十一拥进猪笼车;如果不跑,治安员们也并不凶神恶煞,冷漠而懒散,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我实在不明白,这和明火执仗的抢劫有何区别?
  这时,又有一个年龄稍大的打工妹被扣住了,年龄稍大只是相对大多数打工妹而言,其实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她哭着哀求:“这里还有小孩等着吃奶呢,让我回去吧。”
两人治安员还是粗暴地把她送上了“猪笼车”,据说这种车是所谓的“五十铃”,但很多人都叫“猪笼车”。
  查我的是一个高大壮实的治安员,我赶紧讨好地将厂牌递过去,他翻来覆去的看着,大约感到没油水可捞了,一脸不耐地挥手让我过去了。我如获大赦一般,刚想拔腿跑掉,赵震却在后面小声提醒:“不要跑,你跑了他们不以为你厂牌是假的,做贼心虚呢。”
  我脚步一时没收稳,差点儿跌倒。
401。
  确定安全后我才敢回头,查暂住证的路口再次乱成一团,叫骂声和拍打声响成一片,不知哪个倒霉鬼又被打倒在治安员的铁棍之下了?
  我问赵震:“刚才听后面人说起孙志刚?孙志刚是谁?”
  赵震想了想说:“好象是一个大学生,2003年底在东莞被抓,送到收容谴送站被活活打死了。”
  我点点头:“怪不得呢,我那时候正好回家,所以不知道。”
  他难过地说:“知道又有什么用?其实因为没有办暂住证被活活打死的何止是孙志刚一个人?只不过因为孙志刚是大学生,又正好被报道出来罢了。那没被报道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前几年深圳暂住证查得最厉害的时候,装人的‘猪笼车’半路起火,整整一车五六十个人都被活活烧死了,其中有一个人就是我老乡,那年他才刚刚20岁,都白死了。”
  我叹了一口气,离乡背井,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打工的路上,到底还有多少人生的磨难和岁月的风霜啊?
  很快到了出租屋,果然,小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一屋子的人,热闹非凡。我立刻认出一个头发掉得看见头皮的中年女人,她叫汤燕英,是我们车间的QC。其余的我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上下班经常见面,都很面熟。汤燕英亲热地把我拉到她身旁:“杨海燕,我认识你,舞跳得很好。”
  我很羞愧,女孩子们也赶忙给我摆上一套碗筷,男孩们和赵震打趣:“你们真快啊,杨海燕才进厂几天啊?”
  赵震赶紧声明只是偶尔遇到我,我冲他感激地一笑。
  听说我们被查了暂住证,汤燕英愤愤不平地说:“真是吃饱了撑的!暂住证被查了一二十年了,治安越查越差。有这时间,去多抓几个小偷也是好的。”
  一个瘦弱的男孩接话道:“听我一个做小偷的老乡说,小偷就是警察的长工,抓了再放,放了再抓,在这一抓一放之中,长工们的钞票就哗啦啦地流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他旁边一个年龄稍长的男人叹息道:“做小买卖也是长工,不仅是警察局的长工,还是工商局、税务局、城管的长工,我差点赔得连裤子都没有了。我现在不给他们打工了,又回来给资本家打工了,办暂住证的手续很麻烦。”
  我对面一个看上去极精明的瘦高个子抢着说:“一点都不麻烦,深圳有很多照相馆都能代办暂住证,只要身份证复印件就可以了,一个星期就可以拿到。如果用别人的身份证真实资料,去办也能办。”
  旁边一个清秀的小女孩怯怯地问:“这样的暂住证有用吗?”
  “瘦高个”笑笑:“暂住证绝对是真的,你说有没有用?”
  无论持何种态度,关于暂住证的问题,屋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深恶痛疾。但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孩却笑嘻嘻地说:“你们这些人哪,怎么不想想,政府只让我们办暂住证就可以在这个地方居住下来,才花那么一点钱就在这儿住一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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