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在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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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在北大荒-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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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时候,我把牙粉袋撕成碎方块,在铺板上摆着。摆什么?摆想象中的养鸡队的规划:那个地方是鸡舍,那个地点是运动场;要用多少人;饲料队,打鱼队等。我没有再当作家的希望或计划。最为难的时候,我就想:如果陈明每个月能够拿60元或80元的工资,我就靠他吃饭,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把没有完成的小说写一写,不管写得好不好。藏之名山,没有名山就藏之抽屉里,将来或许有人觉得这个小说写得还可以,等我的儿子或孙子们帮我拿出来出版罢。
  “在座的同志中也都常常关心地问我:你在南京怎么样,你在那里有什么问题没有?你在那里为什么拿那么多的钱?为什么国民党不杀你?你为什么那么‘自由’呀?现在我要写,我要把这一‘谜’揭开,让关心我的同志们、朋友们放心。我要写的另一本书是《风雪人间》,我要写我在北大荒的12年,加上坐牢的那5年。我要写我所遭遇的风雪,和我感到真正的人间温暖;就是因为有人间的温暖,才能抵抗住这样的风雪。这次你们讨论我的创作,给了我很多夸奖,我是受之有愧的。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也不是那么了不起,我无非就是一个当兵的,当了一辈子的兵,是文艺战线上的战士;需要战斗到什么时候,就战斗到什么时候。我就是这么一个小兵。前两天,有一个同志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但是我不想当将军,我怕当将军,当将军太麻烦,我没有那样的兴趣,我永远是普通一兵。你们讲了很多好话,我听了除了惭愧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欢喜。但是,我感谢你们,我觉得你们说我的好话,着眼点不在我个人,着眼点是在我们的文学,我们的文学道路,在我们党的文学事业上。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以后更不容易有大的成绩了,因为我已经80岁了。你们把80岁当好事,我们把它当坏事。如果现在我是70岁,60岁该多好?80岁,就意味着我的时间很短了。你们祝愿我长寿,怎么能长寿呢?长不了多少了。(大笑)我只能利用这很短的时间做更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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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篇作品(1)
很长一段时间内,丁玲因为在30年代被国民党特务绑架监禁这一段经历,遭到误解,蒙受诬蔑中伤。党性很强的丁玲,从不公开辩解。直到中央组织部作出为她彻底恢复名誉的决定后,她才说:现在我有责任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还历史的本来面目了。
  历史的误解,使丁玲蒙受委屈最大、时间最长的,是1933年她在上海担任“左联”党团书记,主编左联机关刊物《北斗》时,被国民党特务秘密绑架幽禁在南京这段事实。陈明回忆说:早在1943年延安整风审干前几年,康生就蓄意在这段本来已经很清楚的历史上做文章,在丁玲脸上打上一道“金印”。丁玲当时曾为此事去枣园见过毛主席。丁玲记得当时毛主席还爽朗地笑着对丁玲说:“你逃出南京国民党监狱,投奔到延安革命根据地来,你到保安我就写了一首词欢迎你嘛!你还记得么!‘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嘛!是党设法营救你出来的,这一段历史是清楚的嘛,你到组织部找陈云同志谈谈就可以了。”毛主席还曾对丁玲说过:“你不要只到我这里来,你还要到康生那里去一下。”丁玲不解地问:“我跟康生有什么关系呀?我去他那里干什么?我和他风马牛不相及。”后来,丁玲才弄明白,原来是康生捏造罪名,使自己背了“黑锅”。1979年,有关方面为错定丁玲是“丁、陈反党集团”头目、错划丁玲是“右派分子”平了反,恢复了她的党籍。但是。限于当时的历史条件,三十年代在南京被特务绑架关押的这段事实,尚未作明确结论,留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尾巴。
  关心她的朋友,尊敬她的读者,在多少次交谈中,在电话中,在书信中问起这件事,都替她鸣不平,希望她站出来,把真相告诉国内外读者。她感动,她感激,但她对陈明说:“这些年来,有人向我头上泼了不少脏水,但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宁可受委屈,党还没有为我这段历史做结论,我就不能背着党自己去向外人澄清。中央正在纠正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中央现在很忙,工作量很大,我不能为自己个人的这个问题,去麻烦中央,我相信会很快得到公正的解决。”
  丁玲刚从厦门回到北京,就有喜讯传来。她接到中央组织部的电话通知:中央书记处已批准,正式发文,彻底恢复她的名誉。随即,她接到了1984年8月1日签发的、印着“中央组织部文件”几个鲜红大字的文件。捧着它,丁玲的双手,在微微地抖动。
  她十分郑重地翻开文件的第一页,一行铅印的大字展现在她面前:“关于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她一字不漏地慢慢地读下去。她不是用口念,而是用一颗跳动的心在读。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读着党中央给她做出的结论:“……‘文化大革命中把丁玲同志打成‘叛徒’,属于诬蔑不实之词,应予平反。丁玲同志1933年5月在上海任‘左联’党团书记时……被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押解到南京……9月冯雪峰通过张天翼,与丁玲取得联系,在冯的安排下,她由南京逃到上海,然后派人送她到西安,转赴陕北。丁玲同志历史上这段被捕问题……1940年中央组织部进行了审查,并作出了‘丁玲同志仍然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的结论……”接着,中央组织部对丁玲的革命的一生,作了肯定的评价:“丁玲同志是我党的一位老同志,在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革命斗争中和文艺工作中,作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在国内外有重大影响。……她在20多年的长时间里,虽身处逆境,但一直表现好……她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不顾年高体弱,仍积极写作,维护毛泽东文艺思想,教育青年作家,几次出国活动,都有良好影响。事实说明,丁玲同志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现决定为丁玲同志彻底恢复名誉……。”
  陈明说:丁玲在遭受诬陷、折磨时,从不流一滴眼泪,这次他看到她的眼眶湿润了。她的行装已打点就绪,机票就放在案头,明天就要乘飞机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但她没有休息。陈明看到她拿出纸张,戴上老花镜,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她要把她此时此刻对党的感激之情,向党表达。她要把她这些年来,承担巨大屈辱而凝结成的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对党的信赖,不可动摇的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与追求,向党表达。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最后一篇作品(2)
这是她写给中央组织部的信的全文:
  中央组织部并请转
  敬爱的党中央、亲爱的同志们:
  你们好!
  三中全会以来,你们受命于危难之际,身负重任、政务繁忙,因此我平日极不愿打扰你们,分占你们的时间。但现在我必须写这封信,必顶向你们打开心扉,把深埋在我心底的、涌流在我血管里的感情讲出来。我要大呼:“我感谢党!感谢党中央!”
  日前,中央组织部通知我:“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已经中央书记处批准,即将下达。这真如一轮红日,从浓雾中升起,阳光普照大地。我沐浴在明媚的春光中,对党的感激之情如热泉喷涌,我两手高举,仰望云天,满含热泪,高呼:“党呵!母亲!你真伟大!”
  我写文章已经近60年了,可是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感到我的文字是不够用的,我从脑子里找不到最合适的字眼来准确地充分地表达我现在的感情。这种感情如风驰云涌,如果不讲,不叫,我就无法平定我这种深沉而激荡的心情。
  我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愚人,一个伶仃的孤女,是党长期地教育我、指示我,使我逐渐能懂得做人的道理,使我走上革命的正道,使我没有白白地浪费我一生。从1932年我在上海参加党那一天起,我就完全把自己交给了党。我是属于党的!要听党的话,为人民服务到底。52年来,我得到过许多温暖、荣誉、幸福,也得到过启发,使我更贴进党,更理解人民、更加强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心。自然,由于种种原因,我受到过一些惩罚。但我只愿从中引起我的反思,自省自问,不计其他。而在逆境中,我更要求自己坚决与党站在一起,与人民站在一起,努力为人民服务,这样就能改善我的处境,改正周围的人对我的了解;我能向人民学习,吸取力量,鞭策自己。这种起步和历程,自然是很困难的。但经验告诉我,只能坚持这种态度,把相信党、相信人民、相信历史、相信自己的信念,化为日常的行动,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总是可以绝处逢生,化险为夷,变坏事为好事。我慢慢能做到不受任何干扰,专心致志,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工作不息。而且能感受到劳动以后工作之余的一点乐趣。
  三中全会以后,党中央大力恢复实事求是的革命传统,为许多人平反冤假错案,也为我恢复了党籍。我有权写文章了,能为党大胆工作了,我的心情就很愉快了。尽管偶尔也还有一丝薄薄的网络笼罩着我,有些阴影不时象幽魂似的流荡在我周围,也有些闲言闲语,不可能不传到我耳里,即使我努力保持乐观、豁达,也难免对我的精神情绪不发生丝毫影响;而且总会觉得这是一点缺憾。但现在却什么都澄清了。党内的一些同志,以及党外的一些人士,也会为此感到欣慰。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没有了!我只有向党盟誓:丁玲永远是属于中国共产党的,是党的一个普通的忠实战士。我年事不小,有点宿疾,但身体还可以,精力也算充沛,脑子还不糊涂。今后我更要鼓起勇气,为党的文艺事业的发展,贡献余生。专此奉达。
  谨祝同志们身体健康、长寿!
  丁玲 
  1984年8月
  她把信慎重地收进抽屉,准备回京再作修改。谁知这一封最充分地表达了她对党的无限深情的信,竟成为她的“一封未发出的信”,直到1986年6月29日,丁玲去世4个月后,这封信才在《光明日报》上作为我国无产阶级的伟大作家最后一篇作品发表出来。
  中央为丁玲这段历史作出正式结论后,她说:“我现在可以原原本本的把这一段经历写出来,公之于众了。”她写了《魍魉世界》这本书,详尽地向读者描述了她被国民党逮捕后的生活、经历和在复杂的环境中,作为一个忠贞的共产党员的斗争历程。她生前只写完了这部书的初稿。她去世后,经过陈明同志整理,才正式出版,和读者见面。
  

飞蛾扑火 非死不止
瞿秋白曾评论丁玲说:“冰之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丁玲自己理解这个评论:我正是这样的,我还要以我的余生,振翅翱翔,继续在火中追求真理,为讴歌真理之火而死。
  1986年3月,一面北大荒人敬献的红旗覆盖在丁玲身上。
  我在陈明同志家翻阅丁玲近作,老陈缓缓地对我说:“老丁这个人,一颗心就放在写作上,这六七年时间,她抱病写了近90万字,出版了《丁玲近作》、《生活?时代?灵魂》、《我的生平与创作》、《访美散记》、《文学天才意味着什么》等5本书,还留下了《魍魉世界》,《我在爱情中生长》和《风雪人间》三本书的初稿。除了住医院,她从不休息。”陈明忍着失去亲人的悲痛,回忆这几年的情形说:1979年从山西回到北京,医生就发现她患有乳腺癌,需要手术,可她说:“刚回来,要做点工作,我知道有病注意就是了。现在叫我住医院,真没有这个时间呵!”第二年病情加重,不得不住院,动了大手术。手术后,她刚从麻醉中苏醒过来,就挥动着右手,护士赶紧走过来问她要什么,她淡然一笑,用微弱的声音高兴地回答说:“我什么也不要,就想试试我这手还能不能再拿笔写字。”前年刚在医院没住几天,她就要求医生让她出院,她对医生说:“我回家去,每天还能写300字,失去的时间太多了。”
  1985年丁玲和陈明,重访延安,她站在延河边上,情深地注视着宝塔山,很久很久都不愿离去。她对陈明说:“年岁不饶人呵!我真想登上宝塔山去看看。”
  这几年,丁玲不顾旅途疲劳,到过老家湖南临澧县,去探寻她童年时代的足印;到过云南、上海、福建、天津等许多地方,和青年作家会面,和读者会面。她总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告青年作家,深入生活,沉到人民中间去,到人民中去找韩荆州,只要你心怀坦白,为他人着想,你到哪里都有朋友。她说:我在北大荒12年,交上了一些朋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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