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心底的一种窒息感。
他到底是什么人?
[六]
雪景挽起袖子正准备去厨房做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的李阿姨在训斥女儿,尖锐的声音刺向他的耳朵,“你这死丫头,以你现在的成绩,将来要怎么考进茗相啊?”
“我干吗要去茗相,就在远大不就行了吗?”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这栋楼的孩子谁不是争着要进茗相?你看看楼下的颜树姐姐和雪景哥哥,他们就是他们父母的骄傲。要是你去了远大,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街坊啊。”
“你这是什么观念啊,我去哪里读书不是一样吗?何况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能够坚持下去,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我早就离家出走了。”
“你说什么?”
接下来雪景只是听到鞭打的声音与女孩的叫声。末了,李阿姨开始哭,一直叨念着“为什么我养了你这么个女儿啊”。
雪景看着沙发上睡着的母亲,皱了皱眉头。
“茗相啊,真是厮杀可怖的修罗场。”
雪景叹了口气,然后走进厨房。
总是有着白寥寥的光夹杂着人们吐出的雾气。
遥遥望去,银装素裹的冬天似乎没有尽头。
[七]
三三两两的男生站在人行道的一侧彼此谈说着,话题似乎没有离开过NBA,当某人起头说起“明天有火箭的比赛,一定要看噢”的时候,旁边的人说:“我记得明天是马刺吧,你是不是记错了?”于是一群人唏嘘着看着红灯跳转成绿灯,然后跑了过去。
颜树没有预料到江寂语会叫上她一起回家,当然颜树并不认为这样的邀请就是冰释前嫌,对于颜树来说,江寂语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因为在她的心目中,江寂语是那种喜欢玉石俱焚的人。但是颜树却没有办法拒绝,就傻傻地等着他。颜树自己都弄不懂,如果对方换作是唐雪景,她一定可以大叫一声“唐小白,你这个小屁孩”,然后头也不回就离开,可是唯独不能这样对江寂语。
那是什么感觉?颜树只知道前所未有,但是不能描述。
“颜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恐怖,然后害怕我?”江寂语突然说起。
“没……没有啊,你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豺狼虎豹,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颜树当然要撒谎,不然江寂语一定会得寸进尺。
“哈哈,看你言辞闪烁就知道你没说真心话。” 。。
时间浪潮 第三章(7)
“什么啊,本来就是嘛。”
此刻江寂语摸了摸颜树的脑袋,“放轻松,其实你想多了。”他转身挥挥手,“我和你不同路,先回去咯。”颜树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江寂语居然对自己做了那么亲昵的动作,于是她扯着喉咙大喊:“江寂语你是个混蛋!”
远处的寂语对着颜树笑笑,“丫头,新年快乐!”
上楼的时候碰到雪景,他正挽着袖子从家里跑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啊,小白,你在干什么呢?”雪景嘻嘻笑着,“没什么啦,我家水管爆了,我在弄呢。”颜树惊讶地将手捂住了嘴,“不是吧?你会弄?我看你还是找个维修工人回来弄吧。”
雪景说:“我已经弄好了呢。”他拿出手里的铁皮,然后道:“我是将这个拿去还给楼下的叔叔。”
“不是吧,小白你这么棒啊。”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啊。对了,你妈也在家里打扫卫生呢,就快过年了。”
“对噢,就快过年了。那我先回去了。”
“快去吧。”
“喂,你今天没去学校吧?我,你,还有那讨厌的江寂语成绩相同,并列第一。”
雪景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喔,是吗?”
“哎呀,看来我要继续努力了啊。”
颜树永远不会注意雪景的表情,雪景的手心用力挤压铁皮,结果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八]
除夕之夜很快到了,那夜雪突然停了,各家各户一派热闹景象。
雪景给颜树打电话的时候,颜树正在为着宋丹丹的小品发笑,妈妈刚刚进了厨房在准备除夕夜的元宵,雪景说:“颜树,下来放烟花吧。”颜树跑到阳台上,外面的空气冷得她恨不得缩进衣服里。
“喂,唐小白,外面好冷呀。”
“难道除夕夜你准备待在家里,和三姑六婆看无聊的春晚吗?”
“那又有何不可。”明明已经看到雪景的身影,却依旧用着电话交流。
“来下吧,当是陪我吧。”
颜树眼睛转了转,“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下来。”楼下雪景朝自己做了个鬼脸,死活不肯叫。颜树挥挥手,“既然你这么执著,那么我就进屋咯。”
“好……好姐姐,你下来吧。”
颜树“扑哧”笑了出来,“还真是个小屁孩,只要一被威胁,就什么都肯了。”
颜树穿了很厚的毛衣,然后围巾围了脖子两三圈,刚刚到达楼底就被雪景用雪球攻击了一身。“我恨你,唐小白,你死定了!”颜树也顾不得那么多,反正小时候也野惯了,她从地上捏好雪球,顺势就扔了过去。“你要姐姐陪你,姐姐我就玩死你!”
“别姐姐姐姐的,你又大我不了多少,傻颜树。”
“是不是皮痒了啊?”
雪地里突然多了两个追逐的身影,在绚烂的烟火中开心地欢笑着。颜树死死地追打着小白,一如多年之前,那时候颜树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捉弄雪景,然后威胁他不准告诉妈妈,不然下次就不带他出来玩。幼年的雪景总是很听颜树的话,总是害怕颜树真的不带他出来了。
跑着跑着,颜树累了,她看着眼前的雪景突然感觉陌生起来。是个子高过自己,然后声音也不如小时那么可爱了吗?还是他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长大了。颜树不知道,只是看着满空的烟火,眼眶突然潮湿起来。雪景递了几根烟花给她,然后两个人像舞龙一样跳起来。
雪景用烟火摆了很大一个心,然后突然跑到颜树面前。
颜树不知道,那年的夜里那种凉凉的感觉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吻,雪景就这样轻轻地亲了她的脸。试探地,小心地,又迅速地收回。
雪景说,颜树,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是真的。
颜树突然有些想哭,她咬着嘴不说话,雪景就着急了,“你不要哭,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好不好。”颜树就像过去生气一样,一把把雪景推倒在地,“唐小白,你个混蛋,我不要你喜欢!”
那是十七岁末尾的时候颜树第一次体味到青涩的感情,但是自己的内心却无法去接受下来。
雪景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雪景应了几句,突然变了脸色,他挂掉电话之后站起身来。
“颜树,我爸爸回来了。”
“是吗?”
“他说,他要和我妈妈离婚……”
很多年后,颜树都记得那夜里的雪景是多么坚强的孩子,他忍住泪水没有哭,只是轻轻地抱了抱她。
她记得当时刚好岁末敲钟,世界好像一个熟睡的婴孩,而颜树看见了世界的远端,壮丽的烟花好像让世界失火一般。
时间浪潮 第四章(1)
[一]
似乎进入了冬天最冷的阶段。就像是物理课上不断出现的波线图,现在应该正是处于波谷的时候。天气预报也说明后两天气温会有回升。颜树看着窗外没有丝毫要融化意思的积雪,裹了裹外套的领子。围成一桌人的时候,家里的三姑六婆总是会提起颜树,然后对着自己的孩子指指点点。
“看到没?颜树姐姐又拿了第一,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拿个回来看看啊?”
“你家颜树姐肯定是考清华北大的料。”
“颜树,不能懈怠啊,还有一年半咯,好好考,让你爸妈高兴一下。”
颜树对着桌上的亲戚,只是腼腆地笑笑,然后点点头。却在这个时候三舅公提起“颜树啊,在学校里没有和男生交往吧”,气氛马上就淡下去了,然后颜树妈妈赶紧圆场道:“三舅公,喝多了吧,看你说的。”三舅公的脸早已经红透了,他只是咧嘴,然后不说了。颜树倒是突然被三舅公的话吓到了,其实也确实没有和哪个男生在交往,但是因为这样的问题,思绪中却突然出现了唐雪景,自己不禁吓了一跳。回头的时候,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对面雪景的家了。
比起所谓的担心交往,颜树倒更是担心雪景家现在的状况。
现在他家里怎么了?还好吗?
犹豫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给他发一条信息,光标一直停在雪景的位置,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去问。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很难受。想起昨天晚上雪景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和自己联系了,因为大年初一家里来了很多亲戚,更是没有时间抽身去关心他,最后却连发信息的勇气都没有了。
自己也只是他的好朋友而已,家事之类的还没有轮到自己过问,虽然平时唐叔叔对自己很照顾,但是遇到这样尴尬的事情,她还是迟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很应时地振动了,她急忙拿出口袋,却发现不是雪景而是寒汐的信息。
寒汐说,颜树,能出来陪陪我吗?
颜树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然后回了一句,你在哪里?
寒汐说,我在中心广场。
广场之上早已经是溢彩流光,颜树很快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寒汐。颜树知道寒汐一定遇到什么问题了,不然不会大年初一把自己叫出来。寒汐的脸色不是很好,颜树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没事吧?”
“颜树,我突然有些害怕。”
颜树疑惑地看着她,她知道她满腹心事。颜树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告诉我。”
寒汐的眼眶中已经充满了泪水,“我考试成绩很不理想,我爸叫我转学,可能会去外地亲戚家。”
“不想离开吗?”
“这不是我心中的主要困惑。我是怕我的脑子里不断想他,根本学不进去。”
“他?”
“嗯,郑健扬,我的初中同学。”
像是火车轧过内心一般。颜树突然意识到那个名字的代号是“危险”,头脑中就像是不断拉响警报器一样。这个时候,马上就想起了前段时间在电视里看到的新闻,当然,或许只是同名同姓,根本不是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颜树的内心总是有一种恐惧的危险感,似乎一开始就认定是一个人。
导致的结果是——
寒汐现在很危险。
颜树双手马上撑起寒汐的肩膀,“寒汐,你所说的郑健扬就是那个……”
寒汐迅速接过颜树的话,“颜树,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没错,他就是现在外面警察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但是,我相信他是无辜的,当初的事情本来就有蹊跷,我一时间也无法跟你说清楚。”
时间浪潮 第四章(2)
“寒汐,那么,我要怎么才能帮你呢?”
“陪着我,我只想渐渐忘记他。”
[二]
雪景记得用钥匙插入唯一光线孔的时候,开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妈妈半个身子伸向窗外。那一刻,他感觉时间静止了,爸爸扭头看着自己,然后雪景只注意到妈妈绝望的眼神。
“儿子,你爸他不要我们了,我干脆死了算了。”
雪景上前了两步,“妈,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吧。”
“唐勇梁,你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一个人在家照顾雪景我容易吗?为什么你这么没良心非要和那个狐狸精走。”妈妈早已经泣不成声。
雪景爸爸表情异样的严肃,“雪景,你劝劝你妈。”
其实雪景早已经预料到今天,只是没有想到妈妈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来,“爸,妈她需要的是你。”中年男人索性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头。“其实,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和你妈妈已经没有感情了,即使强迫彼此在一起,也没有幸福可言的啊,雪景,你还小……”
雪景没有等爸爸说完,立刻跪到了爸爸面前,“爸,我不是孩子了,我都懂。但是,我求你,不要走。”窗外的母亲突然之间又哭了起来,雪景跪着向窗台移动,“妈,雪景不能没有你,我也求你,你下来好不好?”自始至终,雪景都没有哭,他知道,他是连接两个人唯一的纽带,只有他可以拯救这个家。
妈妈终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雪景把妈妈扶了下来,一旁在沙发上发呆的父亲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妈妈抽泣着拉着雪景的手,雪景将妈妈扶到沙发上。
“勇梁,回家吧……”妈妈带着哭腔说出了一句话,尽管有些颤抖,但是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的有分量。雪景拉住爸爸的手,“爸,我和妈都在家等着你。”
父亲粗糙的手抚摸着雪景的脸,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他只是摇头。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