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命令!”
他和他的朋友就给领进去了。
那些可怜的家伙在东家不在的时候,一直在卖力地回答顾客们的要求,并且老是停下针线活来回话。当自尊心受到伤害和等待落空的时候,顾客就拼命骂他们,受到攻击的人向下一缩,消失在柜台底下。
那些排成一行的、满腹不高兴的贵族,就象一幅细部全都古里古怪的图画。我们的火枪队队长,有一道敏捷和准确的眼光,一眼就把什么都看到了。可是,他扫视了人群以后,眼光落到他面前的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坐在一张矮凳上,只有脑袋微微露出在他藏身的拒台上面。这个人四十岁左右,愁眉苦脸,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显得温和,明亮。他望着达尔大尼央和其他的人,一只手支着下巴,就象一个好奇而冷静的旁观者。只是在看到了也许是在认出了我们的队长以后,他把帽子压到了眼睛上面。
也许就是这个动作吸引住了达尔大尼央的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着到,这个把帽子压低下去的人结果是适得其反了。
此外,这个人穿的服装很朴素,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不善于观察的顾客会把他看做是蹲在橡木柜台后面一针一线地缝呢料和丝绒的一个小学徒。
不过这个人常常抬起头来,为了更方便地用手指干活。
达尔大尼央没有上当,他看得很清楚,这个人要说是在干活,也肯定不是在缝衣服。
“喂!”他对这个人说,“您怎么变成小裁缝啦,莫里哀先生?”
“嘘!达尔大尼央先生,”那个人低声说道,“嘘!看在老天的份上!您要让别人认出我来了。”
“怎么,这有什么不好?”
“事实是没有什么不好,不过……”
“不过您想说也没有什么好,对不对?”
“天啊!不是,我向您保证,因为我忙着看一些杰出的人物的面孔。”
“您做您的吧,莫里哀先生。我明白这件事情您大有兴趣,而且……我不打扰您的研究了。”
“谢谢!”
“可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您要老实告诉我佩尔塞兰先生在哪儿。”
“啊!我很愿意,在他的房间里。只不过……”
“只不过别人不能进去?”
“很难进去!”
“对所有人都这样?”
“对所有人。他把我带到了这儿,好让我自在地在这儿观察,然后他走掉了。”
“那好,我亲爱的莫里哀先生,您去通知他说我来了,行不行?”
“我?,莫里哀叫起来,那声调就象一条老实的狗,别人把它应当得到的骨头拿回去的时候发出来的一样,“我,要我离开我的位子?啊!达尔大尼央先生,您对我太狠了!”
“果您不马上去通知佩尔塞兰先生说我来了,我亲爱的莫里哀先生,”达尔大尼央低低地说,“我预先告诉您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不让您看到我领来的朋友。”
莫里哀用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手势指指波尔朵斯。
“是这一位,对吗?”他问。
“是的。”
莫里哀用一种能看到对方头脑和心的深处的眼光,盯住波尔朵斯望。这样一看,使他无疑觉得充满了希望,因为他立即站了起来,走到隔壁房间里去了。
第二一〇章 样品
在这个时候,人群慢慢地散了开去,在柜台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低语声或者威胁声,就好象在大西洋边的沙滩上落潮的时候,海水退去,留下了少许的泡沫和破碎的海藻。
十分钟以后,莫里哀重新出现了,他在帷慢下面给达尔大尼央做了一个手势。达尔大尼央赶忙拉着波尔朵斯走过去,他领着波尔朵斯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走进佩尔塞兰的工作室。这个老头儿,卷起了袖子,正在翻弄一块有金色大花的锦缎,使它发出漂亮的光泽。他看见达尔大尼央,就放下衣料,向他走来,他既不显得非常高兴,也不显得十分谦恭,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挺有礼貌的样子。
“侍卫队长先生,”他说,“您会原谅我的,对吗,可是我手上有事。”
“嗯,是的,是做国王的衣服吗?我亲爱的佩尔塞兰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别人对我说,您要给国王做三件衣服?”
“五件,我亲爱的先生,五件!”
“三件还是五件,我并不关心这一点,佩尔塞兰师傅,我知道您会做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
“是的,大家都知道。一旦缝制好了,它们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这点我不否认,可是,为了要让它们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首先它们要缝制好,队长先生,这样,我就需要时间。”
“啊!还有两天,这足够您需要的了,佩尔塞兰先生,”达尔大尼央极其冷静地说。
佩尔塞兰带着一个即使是在他高兴的时候也不大习惯被人反驳的人的神情,抬起头来,可是达尔大尼央却并不注意这位杰出的做锦缎服装的裁缝露出来的态度。
“我亲爱的佩尔塞兰,”他继续说,“我给您带来了一位主顾。”
“啊!啊!”佩尔塞兰不乐意地应了两声。
“杜·瓦隆·德·布拉西安·德·皮埃尔丰男爵,”达尔大尼央继续说。
佩尔塞兰勉强行一个礼,这个礼没有在可怕的波尔朵斯脸上引起丝毫表示好感的神情,波尔朵斯走进工作室以后,就斜着眼望这个裁缝。
“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达尔大尼央最后说。
“我将为先生效劳,”佩尔塞兰说,“不过要过些时候。”
“过些时候?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我有空。”
“您已经对我的仆人讲过这句话了,”波尔朵斯不高兴地插进来说。
“这可能,”佩尔塞兰说,“我几乎一直都很忙。”
“我的朋友,”波尔朵斯象教训人似地说,“只要愿意的话就会有时间。”
佩尔塞兰脸涨得通红,对一个因为年老脸色发白的老人来说,这是发火的预兆。
“先生,”他说,“说真的,您尽可以上别的地方请人做。”
“好啦,好啦,佩尔塞兰,”达尔大尼央低声地说,“佩尔塞兰,您今天可不客气了。好吧,我来对您说一句话,它会叫您跪在我们的面前。这位先生不仅是我的一个朋友,而且是富凯先生的一个朋友。”
“啊!啊!”裁缝说,“这就是另一回事了。”接着,他向波尔朵斯转过身来说“男爵先生是属于财政总监的人吗?”
“我属于我自己,”波尔朵斯大声说,正在这时候,挂毯撩了起来,走进一个新的参加谈话的人。
莫里哀注视着。达尔大尼央微微笑着。波尔朵斯低声埋怨着。
“我亲爱的佩尔塞兰,”达尔大尼央说,“您给男爵先生做一件衣服,这是我向您提出的请求。”
“对您来说,我不推辞,队长先生。”
“不过还不仅仅是这样,您要马上做这件衣服。”
“在一个星期以内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就如同您拒绝给他做一样,因为这件衣服是要到沃城堡的游乐会上穿的。”
“我再说一遍这是不可能的,”固执的老头儿又这样说。
“千万别这样,亲爱的佩尔塞兰先生,特别是,如果是我向您请求呢,”在门口一个柔和的嗓音说,这个清脆的嗓音使得达尔大尼央竖起了耳朵。这是阿拉密斯的声音。
“德·埃尔布莱先生!”裁缝叫起来。
“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低声说。
“啊!我们的主教!”波尔朵斯说。
“您好,达尔大尼央,您好,波尔朵斯!你们好,亲爱的朋友们!”阿拉密斯说,“得啦,得啦,亲爱的佩尔塞兰先生,替这位先生做衣服吧,我向您保证,您这样做就是做了一件叫富凯先生十分高兴的事。”
他一面这样说,一面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说“同意下来,好打发他们走。”阿拉密斯对佩尔塞兰的影响似乎要超过达尔大尼央,因为裁缝行礼表示同意了,并且向波尔朵斯转过身来生硬地说:
“您上那一边去量尺寸。”
波尔朵斯脸变得通红,模样可怕。
达尔大尼央看到暴风雨要来临了,就招呼莫里哀。
“我亲爱的先生,”他小声对他说,“您见到的这个人,当别人替他量天主赐给他的肌肉和骨头的时候,他认为是有失体面的事;您观察一下这种类型,阿里斯托芬①大师,好好利用吧。”
① 阿里斯托芬(约前446一约前385)古希腊早期喜剧代表作家。
莫里哀用不到什么鼓励,他牢牢地注视着波尔朵斯男爵。
“先生,”他对他说,“请和我一起来,我叫人量您的衣服尺寸,量衣服的人不会碰到您的身子的。”
“哈!”波尔朵斯说,“您说什么,我的朋友?”
“我说别人不会用任何尺来量您的衣服的线缝。这是一种我们想出来的新方法,是用来量一些贵族的身体尺寸的。他们很敏感,十分讨厌让那些缺少教养的人碰他们的身体。我们有一些敏感的人,他们不能忍受别人量他们身体尺寸,我想,是这套规矩伤害了人的天生的尊严,先生,是不是您兴许也是这样的人……”
“见鬼,我相信我就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真是再巧也没有了,男爵先生,您将是第一个使用我们发明的人。”
“可是,究竞怎么做呀?”波尔朵斯十分高兴地说。
“先生,”莫里哀弯弯身子,说,“如果您愿意跟我走,您就会见到了。”
阿拉密斯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场面。也许他看到达尔大尼央活跃的样子,会认为达尔大尼央要和波尔朵斯一同去看这件头开得很好的事情的结果。可是,阿拉密斯虽说是眼光一向敏锐,这次也弄错了。只有波尔朵斯和莫里哀两个人走了。达尔大尼央和佩尔塞兰留了下来。为什么呢?仅仅为了好奇而已,多半是想多享受片刻和他的好朋友阿拉密斯待在一起的乐趣。莫里哀和波尔朵斯走得不见人影以后,达尔大尼央走到瓦纳主教跟前,这似乎使得阿拉密斯格外不高兴。
“您也要做一件衣眼,对吗,亲爱的朋友?”阿拉密斯微微笑了一下。
“不一,”他说。
“可是,您要去沃城堡呀?”
“我是要去的,不过,不穿新衣服。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忘记了一个瓦纳的穷主教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每逢一次游乐会就做一套衣服的。”
“嗯!”这个火枪手笑着说,“我们不再做诗了吗?”
“啊!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说,“已经有很长时间我不再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了。”
“好!”达尔大尼央接着说,他不大相信。
至于佩尔塞兰,他已经又重新埋头仔细观看那些锦缎了。
“您没有注意到吗,”阿拉密斯微笑着说,“我们在这儿妨碍了这位正直的人,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
“啊!啊!”火枪手低声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说我妨碍您了,亲爱的朋友。”
接着,他大声说:“那好,我们走吧;我呀,我在这儿没有什么事了,如果您也和我一样有空,亲爱的阿拉密斯……”
“不;我,我原来想……”
“哈!您有事情要个别对佩尔塞兰说?那您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
“个别说,”阿拉密斯接着说,“是的,当然是的,可是,达尔大尼央,对您是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我请您相信,我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私人的事情要隐瞒一位象您这样的朋友,不让您听到。”
“啊!不,不,我走开,”达尔大尼央坚持说,可是他的声音里给加进了一种很明显的好奇的语气,因为阿拉密斯的局促不安的样子,尽管他掩饰得多么好,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在这个很难识透的头脑里,任何事情通常都走向一个目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甚至在表面上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是,根据他对他的朋友的性格的了解,火枪手懂得这个目的一定很重要。
阿拉密斯呢,他看出来达尔大尼央并非没有猜疑的样子,因此他坚持说:
“留下来,请求您,”他说。
接着,他对裁缝转过身来。
“我亲爱的佩尔塞兰……”他说,“我甚至非常高兴您在这儿,达尔大尼央。”
“啊!真的吗?”这个加斯科尼人第三次说,这一次和前两次一样,他还是没有受骗。
佩尔塞兰一动也没有动。阿拉密斯从他手里抢下了他对着思索的衣料,使他从沉思中突然惊醒过来。
“我亲爱的佩尔塞兰,”他对他说,“勒布朗①先生就在这儿附近,他是富凯先生的一位画家。”
“啊!非常好,”达尔大尼央心想,“可是,为什么要提这个勒布朗呢?”
阿拉密斯望着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