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陛下,您的头脑极其敏锐,不可能猜不出,一定肯照顾我的难处,不要我指名道姓地说出来。”
“你说得对,是王太弟夫人!”
“啊!”德·圣埃尼昂说。
“王太弟夫人曾经打听过搬家的事。”
“王太弟夫人有她的侍从女伴们的房门钥匙,而且她有足够的权力去发现除了您,陛下,或者她,没有人能发现的事。”
“你相信我的弟媳妇和布拉热洛纳联合起来了吗?”
“啊!啊!陛下……”
“甚至把所有这些详细情况都告诉了他?”
“也许还要进一步。”
“还要进一步!……把话说完。”
“也许还是她陪他一起来的。”
“到哪儿来?到楼下,你的住处?”
“您认为这件事不可能吗,陛下?”
“啊!”
“请听我说。陛下知道王太弟夫人非常喜欢用香水吗?”
“知道,这是她学我母亲养成的一个习惯。”
“特别是马鞭草香水?”
“这是她最喜爱的香味。”
“好吧,我的套房里充满了马鞭草的香味。”
国王沉思着。
“可是,”他在一阵沉默之后说,“王太弟夫人为什么要站在布拉热洛纳一边反对我呢?”
国王在问这句话时,探测着他的朋友,一直探测到了内心深处,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知道他跟他弟媳妇调情的秘密。这句话德·圣埃尼昂很容易回答,只需说:“女人的嫉妒!”但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廷臣,他没有轻率地冒险去过问王室的秘密。他是缪斯们的好朋友,不会不经常想到可怜的奥维德①;奥维德就因为不知是看到了奥古斯都的王族里的什么事,他的一双眼睛才流了多少眼泪来为这件事赎罪。因此德·圣埃尼昂巧妙地回避了王太弟夫人的秘密。但是他曾经指出王太弟夫人和布拉热洛纳到他屋里来过,显示出他的洞察力,因此他必须为这个虚荣心付出利息,清楚地回答这个问题:“王太弟夫人为什么跟布拉热洛纳一起反对我?”
① 奥维德(前43…约后17):古罗马诗人,代表作《变形记》。后因触犯奥古斯都斯帝,被流放到黑海托米斯地区。
“为什么?”德·圣埃尼昂回答,“可是陛下难道忘了德·吉什伯爵先生是德·布拉热洛纳子爵的密友?”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关系,”国王回答。
“啊!请原谅,陛下,”德。圣埃尼昂说,“可是我原来以为德·吉什伯爵先生是王太弟夫人的好朋友。”
“说得有理,”国王说,“不需要再研究了,打击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为了抵挡它,陛下不认为应该给予另外一个打击吗?”
“是的;但是不是人们在凡森树林里互相给予的那个打击,”国王回答。
“陛下忘了,”德·圣埃尼昂说,“我是贵族,别人提出要跟我决斗。”
“这件事与你无关。”
“但是一个多小时以来,别人在最小兄弟会修道院等的是我,陛下,如果我不到别人等我的地方去,那错就在我,我会身败名裂的。”
“一个贵族的最大荣誉就是服从他的国王。”
“陛下……”
“我命令你留下!”
“陛下……”
“必须服从。”
“那就听您的盼咐吧,陛下。”
“况且我还要把这件事完全弄清楚;我要知道他们怎么这么胆大,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跑到我最喜爱的圣殿里来了。那些干这件事的人,德·圣埃尼昂,不应该由你去惩罚他们,因为他们攻击的不是你的荣誉,而是我的荣誉。”
“我请求陛下不要把怒火发泄到德·布拉热洛纳身上,他在这件事情中可能不够慎重,但是他的行为还是光明正大的。”
“够了!即使是在大发雷霆的时候,我也分得清什么是公正的,什么是不公正的。特别要当心,一句话也别对王太弟夫人说。”
“可是德·布拉热洛纳这边怎么办呢,陛下?他会来找我……”
“我会在今天晚上以前对他说,或者让人对他说。”
“我再一次,陛下,请求您宽大。”
“我已经宽大得相当长久了,伯爵,”路易十四皱紧眉头说,“现在该我来向某些人表明,这个家里的主人是我。”
从这番话里可以听出除了眼前这件新的不满的事以外,国王还想起了过去许多旧的不满意的事。他刚说完,掌门官就出现在书房的门口。
“有什么事?”国王问,“为什么我没有叫你,你就进来。”
“陛下,”掌门官说,“您曾经给我下过一次永远有效的命令,德·拉费尔伯爵先生每次要找陛下谈话,都让他进来。”
“还有呢?”
“德·拉费尔伯爵先生在等着。”
国王和德·圣埃尼昂听了这句话,交换了一个眼色,在这个眼色里担心的成份超过惊讶的成份。路易犹豫了一会儿。但是几乎立刻又下了决心,对德·圣埃尼昂说:
“去找路易丝,把策划中反对我们的事告诉她,让她知道知道王太弟夫人又开始了她的迫害,她发动了一些人,而这些人还是保持中立的好。”
“陛下……”
“如果路易丝害怕,”国王继续说,“您要安慰她,让她放心,告诉她国王的爱情是一个不可穿透的盾牌。如果她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愿这不是事实,或者如果她那边受到了什么攻击,一定要告诉她,德·圣埃尼昂,”国王补充说,他因为愤怒和激动,浑身在抖动,“一定要告诉她,这一次我不会是光防卫,而是要报复了,而且要狠狠地报复,报复得从此以后没有人敢抬起眼睛来看她!”
“没有了吗,陛下?”
“没有了。快去吧,要对我保持忠诚,你生活在这个地狱中间,却不象我那样有进天堂的希望。”
圣埃尼昂说了许许多多保证自己忠心耿耿的话。他抓住国王的手,兴高采烈地退出去。
第一九七章 国王和贵族
路易立刻恢复平静,好装出笑脸来对付德·拉费尔先生。他料到伯爵决不是无缘无故来的。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拜望的严重性,但是,决不能让阿多斯这样有教养的人,这样高雅的人,一眼就得出他感到不愉快或者他心绪不宁的印象。
年轻国王深信自己表面上已经非常平静以后,命令掌门官领伯爵进来。
几分钟以后,阿多斯来了,他穿着大礼服,戴着一些只有他一个人才有权在法国宫廷上戴的勋章,神情是那么严肃庄重,国王一下子就判断出自己的预感是不是错了。
路易迎着伯爵朝前走了一步,面露微笑地伸出一只手,阿多斯充满敬意地朝这只手低下头去。
“德·拉费尔伯爵先生,”国王急忙说,“您难得上我这儿来,能够见到您,真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
阿多斯鞠了一个躬,回答:
“但愿我能享有经常陪在陛下身边的幸福。”
这句回答用的语气明显地表示:“但愿我能做国王的一名顾问,使他免于犯错误。”
国王觉出来了,他决定在这个人面前既要保持住自己地位的优势,也要保持住沉着冷静的优势。
“我看出您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他说。
“没有事我是不敢贸然来见陛下的。”
“快说吧,先生,我急着要使您感到满意。”
国王坐下。
“我就相信陛下会使我完令满意的,”阿多斯用多少有点感动的声调说。
“啊!”国王态度有些高傲地说,“您是到这儿来告状的?”
“这也可能是告状,”阿多斯回答“如果陛下……不过,请原谅我,陛下,我要从头重新谈起。”
“我听着。”
“陛下记得在德·白金汉公爵离开的那个时期,我曾经有幸跟您谈过一次话。”
“差不多是在那个时期……是的,我记起来了,只不过谈话的内容……我已经忘了。”
阿多斯打了个哆嗦。
“我将荣幸地提醒陛下,”他说,“当时我来向陛下提出一个请求,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希望和德·拉瓦利埃尔小姐订婚。”
“果然不出所料,”国王想。“我记起来了,”他大声说。
“当时,”阿多斯继续说下去,“陛下对我和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是那么关切,那么慷慨,因此陛下说的话没有一句从我的记忆里消失。”
“还有呢?……”国王说。
“我向陛下请求允许把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嫁给德·布拉热洛纳先生,陛下拒绝了。”
“这倒是真的,”路易冷淡地说。
“理由是这位未婚妻在上流社会里没有地位,”阿多斯赶快说。
路易强制自己耐心听下去。
“还说……”阿多斯补充说,“她财产不多。”
国王坐在扶手椅上不耐烦地往后缩。
“出身不高贵。”
国王义一个不耐烦的表示。
“姿色不美,,阿多斯又冷酷无情地补了一句。
这最后一句话象箭一样一直射到情人的心里,使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先生,”他说,“您的记忆力真好!”
“我每次有无上的荣幸跟国王谈话,事后都记得很清楚,”伯爵不慌不忙地回答。
“好吧,这些我都说过!”
“我非常感谢陛下,因为这些话证明了您对德·布拉热洛纳的关心,使他感到非常荣幸。”
“您一定也记得,”国王字字着力地说,“您对这桩婚姻也极其反感?”
“确实如此,陛下。”
“您当时十分勉强地提出这个请求?”
“是的,陛下。”
“最后,我还记得,因为我的记忆力跟您一样好,我是说,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这句话:‘我不相信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对德·布拉热洛纳先生的爱情。’对不对?”
阿多斯感到了这个打击的力量,他没有退缩。
“陛下,”他说,“我已经请求过您原谅,但是在那次谈话中有些话要等到结局才能够理解。”
“那就让我们看看结局吧。”
“结局是这样的。陛下,您曾经说您为了德·布拉热洛纳先生的利益推迟婚期。”
国王一言不发。
“今天,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是那样不幸,他不能再推迟请求陛下做出一个决定。”
国王脸色苍白。阿多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德·布拉热洛纳先生……他请求……什么?”国王吞吞吐吐地问。
“跟我上次见面向陛下提出的要求完全一样:要求陛下同意他结婚。”
国王一言不发。
“成为问题的那些障碍已经被我们排除,”阿多斯继续说下去。“德·拉瓦利埃尔小姐,没有财产,出身不好,姿色平平,对德·布拉热洛纳先生说来,仍然是世界上唯一的好对象,既然他爱这个年轻姑娘。”
国王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
“陛下在犹豫吗?”伯爵问,丝毫没有失去他的坚定和他的礼貌。
“我不是犹豫……我拒绝,”国王回答。
阿多斯考虑了一会儿。
“我已经荣幸地提请陛下注意,”他语气温和地说,“没有任何障碍阻挡德·布拉热洛纳先生的爱情,他的决心好象是坚定不移的。”
“有我的意志,我看,这是个障碍吧?”
“这是个最严重的障碍,”阿多斯回答。
“啊!”
“现在,请允许我们谦恭地请求陛下说明拒绝的原因。”
“原因?……居然问起我来了?”国王叫了起来。
“是请求,陛下。”
国王双手握拳抵在桌子上,强压着嗓音说:
“您忘了宫廷的礼节,德·拉费尔先生。在宫廷上人们是不会当面问国王的。”
“确实如此,陛下,但是如果人们不会当面问,人们也会背后猜测。”
“猜测!这是什么意思?”
“臣民的猜测几乎总是牵涉到国王的坦率……”
“先生!”
“和臣民的缺乏信任,”阿多斯勇敢地说。
“我看您是忘乎所以了,”国王说,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发起火来了。
“陛下,我本来相信可以在陛下这儿找到的,现在不得不到别处去寻找。我得不到您的答案,我不得不自已去想一个。”
国王立起来。
“伯爵先生,.他说,“我已经把我的全部空闲时间都给了您了。”
这是下逐客令。
“陛下,”伯爵回答,“我还没有时间把这越来要说的话说给您听,而且我难得见到您,因此我应该抓住机会。”
“您刚才提到猜测,您现在是想冒犯了。”
“啊!陛下,我,冒犯国王?决不会!我这一生都坚信,国王不仅仅是因为地位和权力,而且是因为心地的高尚和思想的高超,而比其余的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