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您当上了主教?”
“是的,公爵夫人。”
“可是,英俊的火枪手,这是您的退隐了。”
“象您一样是政治阴谋,”阿拉密斯心里想。“这么说,”他补充说,“您在富凯先生周围打听?”
“很容易。您曾经跟他一起在枫丹白露待过,您曾经跟他一起到您的教区去做过一次小小的旅行,您的教区,我想是美丽岛?”
“不是,不是,夫人,”阿拉密斯说,“我的教区是瓦纳。”
“这正是我想说的。只不过我相信,美丽岛……”
“是富凯先生的一处产业,仅此而已。”
“啊!有人告诉我,美丽岛修筑了防御工事;而我知道您是一个军人,我的朋友。”
“我自从当了教士以后,把什么都忘了,”阿拉密斯生气地说。
“很好……后来我知道您从瓦纳回来了,我打发人上一位朋友德·拉费尔伯爵家里去。”
“啊!”阿拉密斯说。
“这个人守口如瓶,他让人回答我说,他不知道您的住址。”
“阿多斯没有变,”主教想,“是好样的,就坏不了。”
“后来……您知道我不能在这儿露面,太后一直对我不满。”
“当然知道,我对这件事感到很奇怪。”
“啊!这有各种原因。但是我们别谈它了……我不得不躲起来,幸好我遇见了达尔大尼央先生,您过去的朋友,对不对?”
“现在的朋友,公爵夫人。”
“他指点了我,他叫我去找巴士底狱的典狱长德·贝兹莫先生。”
阿拉密斯打了个哆嗦,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冒出一股火焰,没法瞒过他这一位眼光锐利的女朋友。
“德·贝兹莫先生,”他说,“达尔大尼央为什么要叫您去找德·贝兹莫先生呢?”
“啊!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主教一边说,一边集中自己的全部智力来妥善地应付这场斗争。
“达尔大尼央对我说,德·贝兹莫先生欠您的情。”
“这倒是真的。”
“一个人总象知道自己的债务人的地址那样知道自己的债权人的地址。”
“这也是真的。这么说,贝兹莫指点您了?”
“圣芒代,我派人上那儿送了一封信给您。”
“信在这儿,对我说来非常宝贵,”阿拉密斯说,“因为正是靠了它我才享受到和您见面的快乐。”
公爵夫人对自己轻而易举地把这样微妙的一次解释中所遇到的困难都一一应付过去,感到很满意,轻松地叹了口气。
阿拉密斯没有感到轻松。他说:
“我们刚谈到过您去拜访贝兹莫?”
“不,”她笑着说,“谈得还要远。”
“那么,谈到您对王太后的怨恨。”
“还要远,”她说,“还要远;我们谈到了关系……很简单,”公爵夫人打定了主意说。“您知道我眼德·莱克先生生活在一起吗?”
“知道,夫人。”
“您知道跟正式丈夫差不多吗?”
“我听说。”
“您知道在布鲁塞尔吗?”
“知道。”
“您知道我的孩子们害得我倾家荡产吗?”
“啊!多么不幸,公爵夫人!”
“真可怕!我不得不尽力设法活下去,特别是要尽力设法别陷在贫困之中。”
“这可以理解。”
“我有一些过去的仇恨要报复,有一些过去的友谊要回报。我不再有声望,不再有保护人。”
“您曾经保护过那么多人,”阿拉密斯用巴结的口吻说。
“事情是这样,骑士。在那时我见到了西班牙国王。”
“啊!”
“很据惯例他刚任命了一位耶稣会会长。”
“啊!这是惯例?”
“您会不知道?”
“请原谅,我心不在焉。”
“事实上您应该知道,您和那个方济各会修士关系是那么密切。”
“您是想说,跟那个耶稣会会长吗?”
“正是……我见到了西班牙国王。他想帮我的忙,可是帮不上。不过他还是把我和莱克推荐到弗朗德尔,让修会的基金给我一笔年金。”
“这个修会是耶稣会?”
“是的。我是说那个方济各会修士被派来看我。”
“很好。”
“为了使这个情况合乎修会章程的规定,我应该被认为是在为修会效劳……您知道有这个规定吗?”
“我不知道。”
德·石弗莱丝夫人闭上了嘴,望着阿拉密斯,但是天太黑了。
“嗯,这是规定,”她说下去。“因此我应该显得有用处。我提出为修会旅行,他们把我列在那些旅行会友之内。您也了解,这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形式。”
“真妙。”
“就这样我领到了我的年金,数目不少。”
“我的天主,公爵夫人,您说的这些话简直就象是给了我一攮子。您,被迫去接受耶稣会的年金。”
“不,骑士,是西班牙的年金。”
“啊,除非昧了良心,公爵夫人,您一定会向我承认,这是一码子事。”
“不,不,完全不是一码子事。”
“可是您那笔可观的家产总还剩下……”
“还剩下当皮埃尔。别的没有了。”
“那也很不错了。”
“是的,但是当皮埃尔已经负债累累,当皮埃尔已经抵押出去,当皮埃尔象它的业主一样有点破产了。”
“王太后漠不关心地坐视这一切吗?”阿拉密斯说,他的好奇的眼光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是的,她把什么都忘了。”
“好象,公爵夫人,您曾经试图重新获得她的恩宠?”
“是的,但是叫人莫名其妙的,您看,是这个年轻国王继承了他亲爱的父亲对我的那种反感。啊!您也会对我说,我成了人们憎恨的那种女人,我不再是人们爱的那种女人了。”
“亲爱的公爵夫人,我求您,让我们赶快谈到促使您上这儿来的事吧,因为我相信我们可以相互帮助。”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我到枫丹白露有两个目的。首先我是被您认识的那个方济各会修士召去的……顺便问一下,您怎么认识他的?因为我已经把我的经历讲给您听,您还没有把您的经历讲给我听。”
“我认识他很简单,公爵夫人。我和他一起在巴马学神学;我们成了朋友,时而因为事务,时而因为旅行,时而因为战争,我们经常分隔在两地。”
“您知道他是耶稣会的会长?”
“我猜到了”
“但是,奇怪的是您怎么这么巧也会来到旅行会友碰头的这家旅店?”
“啊!”阿拉密斯平静地说,“这纯粹是碰巧。我呢,我是为了晋见国王的事上枫丹白露找富凯先生。我路过,没有人认识我,我在路上看到这个临终的人,我认出他来了。其余的您也都知道,他在我怀里断的气。”
“是的,但是他在天上和人间留给您这么大的一个权力,使您可以用他的名义发布一些至高无上的命令。”
“他确实托付我办几件事。”
“与我有关的吗?”
“我已经对您说过,一笔一万两千利弗尔的钱要付。我相信我已经签了字,那是领这笔钱少不了的。您没有领吗?”
“领了,领了。啊!我亲爱的主教,您发布这些命令时,有人告诉我,一方面是那么神秘,一方面又是那么威严,大家都相信您是亲爱的死者的继承人。”
阿拉密斯心情烦躁,脸涨得通红。公爵夫人继续说下去:
“我问过西班牙国王,他在这一点上消除了我的怀疑。凡是他任命的耶稣会会长都是,而且按照修会的章程,都应该是西班牙人。您不是西班牙人,您没有得到西班牙国王的任命。”
阿拉密斯只简简单单地回答:
“既然西班牙国王对您这么说了,您也应该看出,公爵夫人,您想错了。”
“是的,亲爱的阿拉密斯,但是我又想到另外的事。”
“什么事?”
“您也知道,我什么事都要动脑筋想一想。”
“啊,是的,公爵夫人。”
“您会说西班牙语?”
“任何一个参加过投石党运动的法国人都会说西班牙语。”
“您在弗朗德尔住过几年?”
“三年。”
“您到过马德里?”
“十五个月。”
“因此您只要愿意,就能够取得西班牙国籍。”
“真的吗?”阿拉密斯说,那种天真的态度把公爵夫人骗住了。
“当然……居住过两年,懂得语言,是必需的条件。您居住了三年半……多出十五个月。”
“您谈这个是为什么,亲爱的夫人?”
“是为的这个:我跟西班牙国王关系很好。”
“我也并不坏,”阿拉密斯想。
公爵夫人继续说下去:
“您是不是愿意让我替您向国王请求,请求他把那个方济各会修士的继承权给您?”
“啊!公爵夫人!”
“您也许已经得到了?”她说。
“没有,以名誉向您保证!”
“好吧,我可以为您效这个劳。”
“为什么您不为德·莱克先生效这个劳呢,公爵夫人?他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而且您又爱他。”
“是的,确实如此。但是这不可能。总之,丢开莱克不谈,您回答我,到底愿意不愿意?”
“公爵夫人,不必了,谢谢!”
她沉默起来。
“他已经得到任命,”她想。
“在您这样拒绝以后,”德·石弗菜丝夫人又开口说,“我就不敢为我自己向您提出请求了。”
“啊!提出来吧,提出来吧。”
“提出来!……如果您不掌握同意我的请求的权力,我就不能提出。”
“尽管我的力量很小,还是提出来吧。”
“我需要一笔钱来修建当皮埃尔。”
“啊!”阿拉密斯冷淡地回答,“钱?……说说看,公爵夫人,多少钱?”
“啊!一个很可观的数目。”
“糟糕!您也知道我没有钱吧?”
“您,没有,但是,修会有。如果您是会长……”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会长。”
“那么,您有一个朋友,他可是很有钱,就是富凯先生。”
“富凯先生?夫人,他差不多完全破产了。”
“别人都这么说,我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公爵失人?”
“因为我有马萨林红衣主教的几封信,也就是说莱克有这几封信,信上提到儿笔很奇怪的帐。”
“什么帐?”
“关于出售年金和贷款的帐,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总之照马萨林亲笔签字的信来看,财政总监可能从国库里捞走了三千万。情况很严重。”
阿拉密斯使劲地攥紧拳头,连指甲都嵌进手心里去了。
“怎么!”他说,“您掌握这种信,竟没有去通知富凯先生?”
“啊!”公爵夫人回答,“这种东西是应该留着备而不用的。哪一天需要了,才从橱里取出来。”
“需要的日子到了吗?”阿拉密斯说。
“是的,我亲爱的。”
“您要让富凯先生看这些信吗?”
“我更喜欢跟您谈谈。”
“您一定是非常需要钱,可怜的朋友,才会想到这种东西,过去您对德·马萨林先生的文笔印象是那么不好。”
“我确实需要钱。”
“还有,”阿拉密斯口气冷淡地继续说下去,“您采用这种办法,一定连您自己也感到不忍心,它太残忍。”
“啊!如果我存心想作恶而不是行善,”德·石弗莱丝夫人说,“我就不会向修会会长或者富凯先生要我所需要的五十万利弗尔……”
“五十万利弗尔!”
“不用更多了。您认为这太多了吗?修建当皮埃尔,至少需要这个数。”
“是的,夫人。”
“因此我说,我就不会要这笔钱,而去找我的老朋友王太后,她的丈夫①,马萨林先生的信可以做我的引荐信。我可以向她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说:‘陛下,我希望能得到在当皮埃尔接待您的荣幸,请允许我修建当皮埃尔。’”
① 见上册第318页注。
阿拉密斯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我说,”她说,“您在想什么?”
“我在算加法,”阿拉密斯说。
“富凯先生算减法。我呢,我力图算乘法。我们都是善于计算的人!我们一定能取得一致意见!”
“能让我考虑考虑吗?”阿拉密斯说。
“不……在你我这种人中间,对于这样的一个提议,就应该回答是或者否,而且应该立即回答。”
“这是一个圈套,”主教想,“象她这样的女人的话,奥地利安娜决不可能听。”
“怎么样?”公爵夫人说。
“好吧,夫人,富凯先生这时候如果拿得出五十万利弗尔,那真会使我感到意外。”
“这么说就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