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正争取别人也同意他的观点时,我们看见在面对平台的山毛榉树下的小路上有一个穿着颜色朴素的衣服的年轻夫人,她和另一个穿淡紫色和深蓝色衣服的夫人并排走着。
她们穿过草坪,在草坪中间有一座美丽的铜美人鱼喷泉。她们一边谈,一边在平台上走,沿着平台,从砖围墙那儿有好些外形各不相同的凉棚伸到花园里来。但是这些凉棚大部分里面都有人。这两个年轻女人继续走过去,她们一个脸发红,另外一个陷入在沉思之中。
最后她们来到这片俯视着泰晤士河的平台的尽头,找到了一个凉快的隐蔽的地方,并排坐了下来。
“我们上哪儿去,斯图尔特?”两个女人中比较年轻的一个对她的同伴说。
“我亲爱的格拉夫顿,你也看得很清楚,我们上你领我们去的地方。”
“我?”
“当然,你!到王宫的尽头,年轻的法国人坐在那儿的长凳上等着,他在叹气。”
玛丽·格拉夫顿小姐突然停住。
“不,不,”她说,“我不上那儿去。”
“为什么?”
“让我们回去吧,斯图尔特。”
“正相反,让我们向前走,并且交换交换意见。”
“关于什么事?”
“关于你每次散步,德·布拉热洛纳子爵都陪着,德·布拉热洛纳子爵每次散步你也都陪着。”
“你由此得出结论,他爱我或者是我爱他吗?”
“为什么不?他是一位可爱的绅士。我希望没有人听见我的话,露西·斯图尔特小姐一边说,一边带笑容地回头看看,这种笑容说明她的担心也并不大。
“不,不,”玛丽说,“国王和德·白金汉先生在他的椭圆形凉亭里。”
“说到德·白金汉先生,玛丽……”
“什么事?”
“我觉得他从法国回来以后,自命是你身边的骑士,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玛丽·格拉夫顿耸耸肩膀。
“好!好!这种事我要去问问英俊的布拉热洛纳,”斯图尔特笑着说,“我们赶快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
“我有话要对他说。”
“等一等,先听我说一句。喂,斯图尔特,你知道国王的那些小小的秘密。”
“你认为我知道吗?”
“当然!你要是不知道,就没有人知道了。你说说看,德·布拉热洛纳先生为什么到英国来,他在这儿干什么?”
“无非是任何一个被自己的国王派到另外一位国王跟前来的绅士干的那些事。”
“好吧。但是,说真的,政治虽然不是我们的专长,我们还是多少掌握一些情况,使我们知道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在这儿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使命。”
“听好,”斯图尔特装出一副严肃的神色,说,“我愿意为了你泄露一桩国家秘密。你要不要我把路易十四国王交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带给查理二世国王陛下的信念给你听听?”
“当然愿意。”
“信是这样写的,‘我的哥哥,我把我宫廷上的一位绅士,某一个您喜爱的人的儿子,派到您这儿来。我请您好好对待他,使他爱上英国。’”
“信上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一或者说相差无几。字句我不保证完全对,但内容我可以保证完全正确。”
“好吧,你从这中间推断出什么来,或者更确切地说,国王推断出什么来?”
“推断出法国国王陛下有他的理由要把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打发走,使他结婚……当然不是在法国,而是在别的地方。”
“因此按照这封信?……”
“查理二世国王接待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正象你知道的,既隆重又友好。他把白厅里最漂亮的房间给他,因为你是他宫廷上最宝贵的女人,而你又拒绝了他的爱情……好啦,别脸红……所以他希望能使你对法国人产生好感,把这份美丽的礼物献给他。这就是为什么你,三十万镑的女继承人,你,未来的公爵夫人.你,又美丽又善良,凡是有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参加的散步,他让你也都参加。总之,这是一个计划,是一种密谋。瞧,如果你有意思,我可以帮忙。”
玛丽小姐带着她惯有的那种迷人表情,莞尔一笑,握住同伴的胳膊,说:
“谢谢国王。”
“对,对,不过德·白金汉先生会嫉妒的。当心啊!”斯图尔特回答。
这句话刚说出口,德·白金汉先生就从平台上的一个凉亭里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走到两个女人跟前,说,
“您弄错了,露西小姐,不,我不会嫉妒的,证据就是,玛丽小姐,你瞧,应该是我嫉妒的对象的那个人,德·布拉热洛纳子爵就在那边,他独自一个人在沉思。可怜的人,因此请允许我把他留下几分钟享受您亲切的陪伴,因为我需要在这几分钟里跟露西·斯图尔特小姐谈谈。”
接着他朝露西这边鞠了一个躬,说,
“您能让我荣幸地搀着您去向国王致敬吗?他在等我们。”
白金汉说完这句话,仍旧笑着,握着露西·斯图尔特的手,把她带走了。
玛丽·格拉夫顿单独留下,头向一边肩膀歪斜着,那神请懒娇媚的神态只有年轻的英国姑娘才有。她一动不动地待了片刻,眼睛盯住拉乌尔,但是对自己应该怎么办好象还一时拿不定主意。她的双颊白一阵又红一阵,红一阵又白一阵,泄露出她内心里在进行一场斗争,最后她看上去好象下了决心,迈着相当坚定的步伐向拉乌尔坐着的长凳走去。拉乌尔确实正象前面说过的那样在想心思。
玛丽小姐走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声音尽管那么轻,还是惊醒了拉乌尔。他转过头来,看见了年轻姑娘,于是迎着幸福的命运给他带来的伴侣走去。
“我被派到您这儿来,先生,”玛丽格拉夫顿说,“您接待我吗?”
“能有这样的幸福,我应该感谢谁呢,小姐?”拉乌尔问。
“应该感谢德·白金汉先生,”玛丽装出高兴的神色,回答。
“感谢德·白金汉先生,可他是那么热切地盼望您宝贵的陪伴!小姐,我应该相信您的话吗?”
“先生,您也看见了,一切都确实在促使我们能够在一起度过我们每一天中最好的,或者不如说,最长的一部分时间。昨天,是国王命令我吃饭时让您坐在我旁边,今天,是德·白金汉先生要求我来坐在这张长凳上您的旁边。”
“他走开,把空位子让给我吗?”拉乌尔局促不安地问。
“看看那边,小路的拐弯处,他就要跟密斯斯图尔特走得看不见了。在法国有象这样献殷勤的吗,子爵先生?”
“小姐,法国是怎么个情况我说不太清楚,因为我简直不能算一个法国人。我在好几个国家生活过,几乎总是在当兵,此外我在乡下度过很长时间,我是一个野蛮人。”
“您不喜欢英国,是不是?”
“我不知道,”拉乌尔心不在焉地说着,叹了口气。
“怎么,您不知道?……”
“请原谅,,拉乌尔摇摇头,集中思想,说。“请原谅,我没有听清楚。”
“啊!”年轻女人也叹了口气说,“德·白金汉公爵真不该叫我上这儿来!”
“不该?”拉乌尔连忙说。“您说得对,和我作伴很乏味,您跟我在一起会感到无聊的。德·白金汉先生不该叫您上这儿来。”
“正是因为,”年轻女人用她那严肃而有力的嗓音回答,“正是因为我跟您在一起不感到无聊,德·自金汉先生才不该叫我到您身边来。”
拉乌尔也脸红了。
“不过,”他说,“德·白金汉先生怎么会叫您到我身边来,您自已又怎么会来?德·白金汉先生爱您,您也爱他……”
“不,,玛丽郑重其事地回答,“不!德·白金汉先生不爱我,既然他爱德·奥尔良公爵夫人,至于我,我对公爵毫无爱情可言。”
拉乌尔诧异地望着年轻女人。
“您是德·白金汉先生的朋友吗,子爵?”她问。
“从我们在法国见面的时候起,公爵先生就赏给我荣幸,把我叫做他的朋友。”
“这么说你们交情并不深?”
“不能这么说,因为德·白金汉公爵先生是我亲如兄弟的一位绅士的亲密朋友。”
“德·吉什伯爵先生。”
“是的,小姐。”
“他爱德·奥尔良公爵夫人吗?”
“啊!您这是在说什么?”
“他被她所爱,”年轻女人平静地继续说。
位乌尔低下头;玛丽·格拉夫顿小姐继续叹着气说:
“他们非常幸福!……离开我吧,德·布拉热洛弟先生,因为德·白金汉先生让我来做您的散步伴侣,是给了您一个讨厌的苦差使。您的心在别的地方,您十分勉强地把您的注意施舍给我。承认吧,承认吧……您如果不承认,子爵,那就不应该。”
“夫人,我承认。”
她望着他。
他是那么纯朴,那么英俊,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温和坦率,是那么坚决果断,一个象玛丽小姐这样高贵的女人决不会把这个年轻人想成是一个无礼的人或者是一个傻子。
她仅仅看到的是他打心眼里无限真挚地爱着另外一个女人,而不是她。
“是的,我懂了,”她说,“您在法国有爱人。”
拉乌尔点了点头。
“公爵知道您的爱情吗?”
“没有人知道,”拉鸟尔回答。
“为什么您要告诉我?”
“小姐……”
“好,说吧。”
“我不能说。”
“看来这该由我先来解释解释看了。您什么也不愿意对我说,因为您现在相信我不爱公爵,因为您看出我也许可能爱您,因为您是一位心地高尚、体贴别人的人,因为您不愿意哪怕是为了片刻的消遣,握一握别人送到您的手跟前的一只手,您不愿意朝着我对您微笑的嘴微笑,年轻的您宁可对美丽的我说:‘我在法国爱着一个人!’好吧,谢谢您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您是一位高尚的绅士,我因此更加爱您……象朋友那样爱您。现在,让我们不要再谈我,谈谈您吧。请您忘掉格拉夫顿小姐曾经和您谈起她,告诉我,您为什么忧愁,为什么近几天变得更加忧愁?”
拉乌尔听到她那温柔、忧郁的声调,一直感动到内心深处。他不能找出一句话来回答;年轻姑娘又来帮他忙了。
“可怜可怜我吧,”她说。“我的母亲是法国人。因此我可以说,从我的血液和我的灵魂来说,我是一个法国人。但是在我的这种热情之上不断地笼罩着英国的雾和忧郁。有时候我做着金黄色的美梦,梦见了无比美好的幸福;但是突然间大雾来了,压在我的梦上,把它压得粉碎。这一次又是如此。请原谅,关于这个说得够多的了;把您的手给我,向一个朋友谈谈您的拔恼。”
“您是法国人,您说过,您从灵魂和血液来说,是一个法国人!”
“是的,我再说一遍,不仅仅我的母亲是法国人,而且因为我的父亲是查理一世国王的朋友,逃亡到法国,因此在审判国王时,以及护国公①在世时,我是在巴黎教养成人的,查理二世国王重新登上王位时,我的父亲回到英国,几乎立刻就死在英国了,可怜的父亲!后来查理国王封我为女公爵,把遗产都归在我的名下。”
①护国公:见册第77页注②
“您在法国还有什么亲人吗?”拉乌尔非常感兴越地问。
“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七八岁,在法国结婚,已经守寡;她叫德·贝利埃尔夫人”
拉乌尔愣了一下。
“您认识她?”
“我听人说起过她的名字。”
“她也在爱,她最近几封信告诉我,她很幸福。因此一定也有人在爱她。我呢,我已经跟您说过,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我有着她的一半灵魂,但是我没有她的一半幸福。不过让我们谈谈您吧。您在法国爱的是谁?”
“一个象百合花一样温柔纯洁的年轻姑娘。”
“可是,如果她爱您,您为什么忧愁呢?”
“有人告诉我,她不再爱我了。”
“我希望,您不会相信吧?”
“写信给我的人没有在信上签名。”
“一封匿名信!这是出卖啊!”格拉夫顿小姐说。
“瞧,”拉乌尔说着把他已经看过一百遍的一封短信递给年轻姑娘。
玛丽·格拉夫顿接过信来看,信上说:
“子爵,您完全有理由在那边跟查理二世国王官廷上的美丽的夫人们在一起消愁解闷。因为在路易十四国王的宫廷上,有人在围攻您的爱情的城堡。因此永远留在伦教,可怜的子爵,或者赶快回到巴黎来。”
“没有签名?”玛丽小姐说。
“没有。”
“因此,别相信它。”
“是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