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人来顶缸?”刘聿义讥讽地说着。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女人嘛,总需要一个归宿,一个家,一个能疼爱你的男人。有几个有身份的男人曾经拼命地追求过我,今天,想跟他们联系联系。”
刘聿义望了宋昆英一眼,低头吃饭,什么话也不说了。
吃完早饭,刘聿义带着宋昆英来到村大队部。村大队部没人。刘聿义就从窗户爬进村大队办公室,从内打开大门,让宋昆英进屋打电话。
那时通用的是手摇式电话,要拨哪个单位的电话,找什么人,一律要口头经过县邮电局总机接转。今日,果然各机关单位都上班。宋昆英第一个要的是政府办公室的陈迎新秘书。刘聿义认得此人,不愧是青玉县出了名的美男子,文章写得很好,还来到县机械厂作过“站稳阶级立场,挫败阶级敌人糖衣炮弹”的演讲,很受工人欢迎。
电话接通后,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是陈迎新,请问您是谁?”
“大秘书,春风得意吗?我是宋昆英小宋啊,几个月不见,就把我忘了吗?”宋昆英一讲起话来,就宛如在撒娇。
“听说你失踪了,我正准备贴《寻人启事》呢。”
“这么说,你还想我?”
宋昆英分明在挑逗,在引诱男人上勾!刘聿义听了,毛孔都竖了起来。他今天才发现了这个女人的另一面。
“我这个人老实,只想不追。”话筒里传来的男人的声音缺乏动听的磁音,“有人说你遭了林卫红的暴力,自杀了,有人说你跟屠夫虎私奔了。”
“林卫红确实想占我的便宜,遭我反抗后,气昏了头,自宫了。至于我私奔之说,不攻自破。我现在不就在跟你打电话吗?”
“屠夫虎就在你的身边吧?青玉县的未婚男人现在谈虎色变。”
“害怕啦?你不是还跟我考证过‘色胆包天’这个成语的来龙去脉吗?”
“我家就我这个独生子,我妈等着抱孙子呢,所以,我见到杀猪刀就头昏,两眼冒金星。”
“别说得那么恐怖,谁吃了豹子胆,敢动大秘书一根汗毛?抽个时间,咱俩好好地聊一聊,好吗?”
“这几天,党支部正研究我入党的事宜,我很忙。”
“不用占你十天半月的时间,几个小时就够了。我非常想见你,特别是回忆起你对我说过的充满激情的话,心里感到异常的温暖。你不是曾经说过,你跟我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幸福吗?你还曾经说过……”
“我现在不想听到别人议论我的流言蜚语,不希望领导和同事对我产生误会,不愿在我清白的简历上沾上污点。”
对方不仅不客气地打断了宋昆英的讲话,而且口气严厉地扔下两句话后,马上挂断了电话。仿佛多跟宋昆英讲几句话,会染上脑膜炎似的。宋昆英还想讲几句话,话筒里却传来了“嘟嘟嘟”声,只见宋昆英脸色一臭,放下了话筒。
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两三分钟,又拿起话筒,摇动了电话机。这次她找的是县文化局的一名股长,名叫黄超务。文化局可能只有一部电话机,由办公室找来了黄超务接听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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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顶缸(12)
“我是昆英,昨天重翻了你寄给我的一叠情书,有了全新的体会。过去没有感觉的东西,现在看了却耳目一新。当我系统地翻阅下去时,它像一首诗,它像一首歌,让我激动不已,真恨不得马上见到你。”宋昆英说到激动时,居然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只可惜对方看不见。
刘聿义感到惊讶,经过两个月的相处,总觉得宋昆英的文化水平不高。一次,他故意考她,吟了一首唐诗的前半部分:床头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么普通的唐诗她竟然接不上口。今日见她谈情说爱的本事倒是不低,什么“情”啊、“爱”啊,朗朗上口,堪称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是吗?”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平淡得如喝白开水。
然而,宋昆英也许并未察觉对方声调的低沉,依然兴致勃勃地说:“你将外国诗人写的那首‘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改成了‘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我感觉到你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对爱情一定专一可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也许我会让你失望的。”对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几天没吃饭了。
“我对你不会失望的,今日才发现你的可爱。你曾经对我的盟誓,我记忆犹新,你说过,海可枯,石可烂,爱我之心不变。”
“要是没有了生命,怎么还有可能把海水抽干呢?怎么还有力气抡起大锤把石头砸烂呢?”
“你说的真有意思。”宋昆英像是听老师讲课似的,似乎听到了新的理论知识。
“没意思,只是我害怕那滴着鲜血的杀猪刀。”
又是“杀猪刀”!宋昆英还没有回过神来,话筒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对方连招呼也不打,就切断了电话。宋昆英的一张脸都气青了。
刘聿义见宋昆英的爱情之路不畅,连遭两次挫折,怕她心理难以承受如此的打击,连忙倒了杯开水,送到宋昆英的面前。
宋昆英喝了开水后,心情又趋于平静。也许在爱情方面有顽强的斗志,也许是不甘心失败,她再一次摇动了电话机。这次她找的是县教育局干事李丰年。对方接听电话后,也许是不善于说客气话,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古板没有生气:“是小宋同志啊?最近,我有两忙,一忙工作,二忙准备结婚。因为响应党的勤俭节约的号召,只准备办十来桌婚庆喜宴,就不请你了。”
“你不是说过,你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吗?我没结婚,你也不结婚,我即使结了婚,你还是不结婚,永远把我存在你心里,等我一百年吗?”
“遗憾的是,当初与你谈话的白痴被妙手回春的大夫治好了病!我承认,你的确漂亮。然而,社会是现实的,生活是实在的。老婆美,并不代表有着美好的前途和美满的生活。再说,你值得我为你作出如此大的牺牲吗?你即使没有天天自称重量,也应该有天天照镜子的习惯的。”
话筒里传出来的话很刻薄,全没顾及宋昆英的心理承受能力。
电话又切断了。宋昆英还是手握着话筒,一串泪珠从眼眶中涌出。她明白自己是明日黄花,身价大降,甚至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别灰心,再挂几个电话吧。”刘聿义鼓励着宋昆英。
宋昆英不领情,而且火冒三丈,怒吼道:“还挂什么?剩下的还不是跟你差不多,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
刘聿义感到宋昆英不仅是把他当做出气筒,把怒火全烧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从骨子里瞧他不起,将他看成是无能无用的废人。然而,他没有自我贬低,认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而且不欠宋昆英的情,也不欠宋昆英的债,宋昆英无权侮辱他。他朝着宋昆英同样大声地喊道:“你吼什么?我虽穷,但我从来不吃菜叶帮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了宋昆英的胸膛,似乎有一股鲜血从她的口腔中喷出。宋昆英把话筒往桌子上一摔,猛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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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顶缸(13)
刘聿义收拾好电话机,关好村大队部的大门,回到家后却不见宋昆英。当时他不在意,认为宋昆英只是躲到哪儿生闷气了,消气后就会回家来。
正当他收拾好砍柴刀,拿起尖头木棍担准备上山砍柴之际,听到门外大道上有人吵吵闹闹,说是村东边石拱桥下的深水潭里有个女人投水自尽。他马上意识到是宋昆英出事了,吓得魂飞魄散,朝着楼上叫了声:“妈,昆英出事了。”
他随手扔下砍柴刀与尖头木棍担,朝着深水潭奔去。
深水潭边的沙滩上伏着一个女人,果然投水自尽的是宋昆英。所幸未死。她是从潭边一步一步地向潭中心走去,被在溪边农田耕作的同村农民刘聿欢发现,喝了几口潭水后就被救上了岸。宋昆英全身湿透,脸色苍白,卧伏在一块石头上吐水。几个年轻的农村妇女叽叽喳喳地在帮宋昆英捶背推拿,以让她把吸进肚里的潭水全部吐出。
刘聿义朝着天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走到了宋昆英的身旁,见她已无大碍,放心了不少。他向岸边的乡亲们介绍说,宋昆英是他的远房姨表妹。他向出手相救的刘聿欢等人道了谢,然后在乡亲们善意的笑声中,抱起宋昆英回家了。
刘聿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宋昆英刚才是从石拱桥上往下跳,那么就会直落几丈深的潭中心,此时抱回家的只怕是具尸体,而不是活人了。宋满福把活人寄存在刘家,取走的却是死人,岂不要反目成仇了,屠夫虎要是不对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才是咄咄怪事了。
尽管两次出手相救,自己在宋昆英的心目中依然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连正眼都瞧不上的小人物,而这等小人物居然也敢把高贵的她看成是分文不值的“菜叶帮子”,可能是对她心理打击太严重的缘故,才导致她万念俱灰,产生轻生的念头。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迅速地把宋昆英送回家去,连这最后的三天也不能再等了。
回到家中,朱氏也吓坏了。急忙为宋昆英换了干衣服,又忙着煮姜汤。母子俩商量后,等不到天黑,刘聿义于中午时分又到县城去请宋满福夫妇了。
俗话说:“好货卖无钱”。守着个金枝玉叶绝色佳人的女儿,却一时到哪去寻找东床金童?根据刘聿义介绍,女儿在情急之下开始推销自己,无奈林卫红生命之根被割之案曾轰动全县,“红颜祸水”成了宋昆英的代名词,“带血的杀猪刀”使贪图宋昆英美色的男子望而却步。宋满福算是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了。
尽管发生了“生命之根被割之案”,林卫红依然在大街上摇摇摆摆。不仅社会舆论偏多谴责屠夫虎,公安机关似乎也偏袒林卫红。公安部门经过侦查取证,案件发生时,林卫红身上衣裤整齐,杀猪刀是从裤外进入人体,起码讲,当时林卫红未实施强暴,同时屠夫虎逃跑,宋昆英失踪,案件陈述就成了单面之词。为了保护自己,林卫红利用各种场合败坏宋昆英的名誉,也是造成宋昆英推销自己而不得其果的原因之一。
宋满福哪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功能呢,只能又把目光锁定了刘聿义。在女儿的婚事上,宋满福恪守“父母做主”的世代传统,又是在这特殊情况下,就不用同女儿商量了。
宋满福在朱氏面前好话说尽,只差没有跪下去了。为了不让宋昆英再次自杀,朱氏勉强同意了儿子与宋昆英的婚事。刘聿义考虑到宋昆英的自杀起源于自己的一句话,也许是内疚,更是怜悯,没有进行过多过细的思考,也同意了婚事。坏事似乎变成了好事。
十天后,刘家办了两桌酒席,请了亲戚乡邻,草草结了婚。
中国人都把结婚看成是“小登科”,是一生中的大喜事,然而对刘聿义来讲,结婚却是烦恼的开始。
洞房花烛夜,送走了亲朋好友,刘聿义准备就寝。在洞房里,宋昆英没有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头上盖着红纱巾,身上穿着红衣裳,坐在床沿,等待着丈夫揭去头上的红纱巾,而是坐在窗前桌旁的灯光下,不言不语,一点喜气也没有。红纱巾被扔在床沿地上,红外装脱了丢在床头柜上,桌子上代表喜庆吉祥的红蜡烛熄了火,宋昆英连头上的绸带也解了,披头散发。她哪像是在结婚的洞房,似乎在等待着上刑场。刘聿义体谅妻子此时的心境,大约她在回忆与屠夫虎之间的恋情往事,朝着窗外,向屠夫虎诉说着心中的思念。也许她在作心灵的忏悔,并为屠夫虎祈福,祝愿他另觅佳偶。
第十九章 顶缸(14)
结婚初夜,妻子思念的是旧情人,祝福的也是旧情人,刘聿义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心想,领过了结婚证,又拜过了堂,自己与宋昆英已经是一条藤上的两只瓜了。过去两人之间没有感情,更没有爱情,咱俩也可以来个“先结婚,后恋爱”吧,事在人为,“日久生情”该不会是件很难的事。自己是宋昆英有名分的丈夫,该去温存温存妻子了。他走到宋昆英的身边,说:“别想得太多了,去休息吧。”
说话间,他双手扶着妻子的双肩,想搀扶她起来。不料,宋昆英像被虫子咬了一下似的,猛然间站了起来,甩开刘聿义的双手,避开三尺,说:“你要干什么?”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刘聿义的本意是要安慰妻子,却换来了妻子大声斥责和凶巴巴的样子,心中的委屈、心酸和恼火揉搓到一起,他重复了刚才说的话:“我让你别想太多,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