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谢谢丁董事长苦心安排了。”郑济田也显出很感激的样子。
“郑局,你这不是挫了自己的威风么?”任刺头不理解郑济田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哪有上级讨好下级的道理!”
“下级?错了,是同级!”郑济田显得气馁了,“下午市委组织部刚刚下达了人事任命书,丁功勉任市公安局副局长,还兼任刑警支队长。”
“我刚才在想,”陈光孝说,“郑局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怕事?是有什么把柄被丁功勉抓了,做贼心虚,以求和平解决?或者是又到了晋级考核的关头,先把丁功勉的嘴堵住了,让他在评议时发不出杂音?原来都不是,反倒是丁功勉高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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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半老徐娘(9)
“我怕了你行不行?”郑济田对陈光孝锋利的口舌显得无可奈何,“再说,同僚间和平共处有什么不对么?”
对丁功勉的升职,丁之光打心眼里高兴,但在脸上是不能高兴的。他说:“对郑局长的这个忙,我一定帮了。如果丁局长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会死皮赖脸地去把他拖来。”
“好!一言为定。”郑济田见任刺头动动嘴唇,想说什么,用手摇了一下,“任老板,这个话题不谈了。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企业家,天宽地阔,什么事也不用担心。”
“丁董事长助人为乐,真是古道热肠啊。”陈光孝讥讽着说。
“助人为乐好啊,”贵妇人亲自为丁之光斟酒,“丁董事长额头福光高照,好人有好报啊。”
“只可惜大嫂的女儿年纪太小,不然,丁董事长是个标准的乘龙快婿啊。”任刺头打趣着说。
“她不是要替丁董事长保媒么?”陈光孝自己呷了一口酒,“这才叫‘助人为乐’嘛。”
“大嫂这次来望海市,不是专为我保媒来吧。”丁之光亲热地为贵妇人夹着菜。
“大嫂我这次南下望海市,想讨一口饭吃,还望丁董事长帮衬帮衬。”
“大嫂的家乡是兵荒马乱,还是水涝旱灾?否则,山神庙后无香火,观音菩萨案前还少了供品?”丁之光未判明贵妇人的话意真相,只能来个调笑打哈哈,这是社交场所常见的伎俩。
“是这样,”郑济田望了望丁之光和陈光孝,“我大哥想移师望海市。长年呆在穷乡僻壤,井里青蛙,抬起头来望天空,太阳都特别的小,能有什么大作为?改革开放,望海市大发展了,乡巴佬也应该进城了。我大哥听说望海市基础建设这一块蛋糕大得很,也想凑凑热闹,切一块尝一尝。二位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想依托二位,在望海市站住脚跟,再谋宏图。”
“大海有鱼虾,谁都可以开船入海撒网捕捞。郑局长的大哥有意进军望海市基础建设市场,并不碍着我们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即使将来有什么利益冲突,也无非公平竞争嘛。再说,我们新世纪公司也刚来望海市不久,也在扎根基,求生存。现在,不过弄了个海港码头项目,工程量才六千多万元,小得很。”
“六千多万元?”贵妇人的眼中放出了光,“就按百分之三十的利润计算,可赚一千八百万元呢。”
“抢劫啊?”陈光孝哑然失笑,“拿把冲锋枪到银行去,枪口对准柜台,枪筒里甚至还可以不装子弹,保准一本万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贵妇人以为陈光孝是在讥讽她,成心找岔子,脸上的光彩霎时没了。
“是这样,大嫂,”丁之光见贵妇人不高兴了,马上进行解释,“正规的大工程,纯利润率并不是很高。大嫂所说的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像我们这样的大型企业,是根本无法达到的。所以,陈董事长才会夸张成‘抢劫’了。大嫂家乡的建筑公司建公家房子,几十万元一幢楼,甚至才十几二十万元一幢楼,承包时单价高些,所采购的原材料便宜些,施工时偷工减料些,决算时再偷税漏税些,积少成多,一个工程下来,百分三十多的纯利润是有可能达到的。”
也许是贵妇人对丁之光的印象好,话从丁之光的口中出来,中听多了,即使是刺耳的话也顺耳了。贵妇人说:“可能是吧,我们县建筑公司盖一幢楼,没赚个百分之二三十利润,简直算白干了。”
陈光孝对贵妇人不仅反感,甚至瞧不起她了。他想,此女人想来望海市发财,好像望海市遍地是金砖、银砖,开部重型货车来随便搬,不是痴人做白日梦又是什么?他冷冷地说:“请问太太,贵县建筑公司的资质是几级?”
能将贵妇人称作“太太”,陈光孝算是给足了郑济田的面子了。
将贵妇人称作“太太”,于情于理都该是蛮得体了,但听在贵妇人耳里,亲疏立分。贵妇人不情愿地回答:“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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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半老徐娘(10)
“注册资金是多少?”
“一千五百万元。”
“小孩子怎么能挑大担子呢?”陈光孝的话不怎么客气了,“现在承包个大工程,不垫个三五千万元,是搞不下去的。贵公司注册资本才一千五百万元,都垫进工程里还难以塞牙缝,何况你们的一千五百万元,掺了多少水分还不知道。就拿丁董事长兴建的羊龙潭水电厂来说吧,合同工程量九千万元,实际上一亿二千万元,要全垫。再说,三级建筑公司的资质能承包什么工程?连招标办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踏进去。”
瞧自己被说得一无是处,贵妇人的脸上罩起了乌云。
“所以才请两位帮衬啊,”郑济田婉转地说着,他现在还不想与陈光孝翻脸,“哪个大型企业不是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呢?万事开头难,我大哥大嫂想借助二位的力量,也就是搭船行水,以求在望海市找块立脚之地。”
“怎么搭船呢?是购买船票上船,还是买下整条船?新世纪公司是国家控股企业,我陈某即使有心将整个公司送给郑局长,办得到吗?郑局长又拿得走吗?”
“咱们推开窗户说亮话,撇开别的工程不说,光从望海市到临河市的公路改造工程,几十亿元啊,工程量巨大,谅新世纪公司实力再雄厚,一家也吃不下。当然,我大哥的建筑公司是无法名正言顺地挤进承建工程的队伍里,除非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但是,很难不被识破。如果两位的公司将来一旦获得承建权,能够分一杯羹给我大哥大嫂,说白了,就是分包点工程给他们。只是,二位董事长的公司业大财多,一点小钱一定看不上眼,不向我大哥的公司收取管理费等一切费用。作为回报,我们不仅为二位公司获取承建权而摇旗呐喊,而且一定会为你们工程的顺利进展保驾护航。”
郑济田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微笑和蔼的脸上却射出了两道威严的目光,这目光不离陈光孝的脸庞,要用这种冷若冰霜的目光威逼陈光孝就范。他认为,只要陈光孝能作出让步,丁之光那儿是不成问题的。
偏偏陈光孝脾气倔强,不买郑济田的账。一个高干子女出身的人,参加工作以来,不断地有人呵护他,支持他,帮助他,甚至纵容他;何曾有人威吓他,要挟他?何况,他根本不相信郑济田在工程建设领域有什么大作为。他不屑地望着郑济田,说:“怎么摇旗呐喊?怎么保驾护航?莫不成郑局长派警察到招标办鸣枪示威?派武警到工地巡逻警卫?况且,能否取得承建权,主要还是靠公司的实力。新世纪公司靠的是党和国家的支持,走的是阳光大道,不屑歪门邪道小动作。即使我们可以将部分工程分包出去,郑局长大哥的公司有能力施工吗?先不说技术力量,光垫资这方面行吗?一百万元?二百万元?还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小不忍则乱大谋。郑济田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仍然装得心平气和的样子,说:“砌墙基,大石头还要小石头垫着呢。大工程中的一些鸡零狗碎的小工程出包出去,实际上是为大公司节约成本呢。”
“想不到郑局长对工程管理学还懂一些。”虽说是赞扬,但陈光孝的口气依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能把零碎的一些杂活包出去,在经济成本核算上是有利可图的。但对一个工程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质量。如果质量不好,小杂碎零星工程也能坏大事,正如一颗老鼠屎要坏了一锅粥。郑局长大哥的公司对大工程来讲,是个门外汉,能承担起‘质量’的责任吗?再说,方才这位太太图谋的是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吓都把我吓死了。谁愿意自己花钱替别人擦屁股呢?”
陈光孝何止是门缝里瞧人,把郑济田的大哥大嫂看扁了,那听似头头是道的言词,简直像一把把匕首漫天飞舞,刺伤了郑济田一群人。你瞧,气得贵妇人哼着鼻风直冷笑,气得任刺头脸红耳赤不见了往日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就连不敢在大人堆里乱插言的郑万群也铁青着脸,忍不住地说:“陈董事长是不给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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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半老徐娘(11)
“主持人能够体会人生旅程的艰难么?吃公家饭的人,走起路来步步小心,有时在泥泞路上走路还得拿拐棍支撑。为了不跌倒,顾得了面子么?”
“陈董事长在望海市生活,总会碰到些烦心事吧?不见得都用不着我们弟兄们。”黔驴技穷,任刺头撕掉了斯文的外包装,暴露了黑道人物的本相,出口要挟了。
“任老板手下的确有三五杆枪,七八个人,对小店小摊收些保护费还可以,对我们这些大企业大公司……”
陈光孝微笑着摇了摇头,那省略号中的含意,谁都听得出来。
陈光孝的话无意中捅裂了任刺头陈年的旧伤疤,气得几乎要从心脏中喷出一口血来。贵妇人见任刺头满面赤红,连忙伸手抓住了任刺头的大腿,并向任刺头连连打眼色,好不容易才稳住了任刺头的心态。
丁之光从心底里佩服陈光孝的勇气、胆量。然而,为了长远大局,现在还不能与郑济田一伙人短兵相接。他隔山观虎斗,不做声,不劝说,不煽火,时不时装聋作哑起身去厕所。他知道,任凭郑济田如何霸道,任飞龙如何凶残,贵妇人如何阴毒,目下决不敢动树大根深的陈光孝一根汗毛,他大可放心观看这出“舌战群顽”的折子戏。当他再一次慢吞吞地从洗手间出来时,双方的争执仍未结束。
任刺头用手托了一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陈董事长别把话说绝了,不给自己留一点点的回旋余地。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纵然陈董事长万木丛中一枝独秀,为国为人民作出卓越贡献,不见得人生路上尽是鲜花与掌声。功业越高,越遭人忌妒。古往今来,多少功臣伟人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岳飞的功劳大不大?十三道金牌照样把他给毁了。聪明人功成名就,必找退路。我们完全有能力为陈董事长预设退路,解除陈董事长后顾之忧,望陈董事长三思。”
任刺头明目张胆地要拖陈光孝下水了。
陈光孝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年纪尚轻的他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他完全明白一个道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现在,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深得北京部领导的赏识。“好风凭借力”,新世纪公司董事长的职位只是他更上一层楼的一级台阶,他的目标是有朝一日能够登上部领导的宝座,甚至走进中南海的大门。他的人生信条是: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他可以与丁之光这样的海外来华投资的商人称兄道弟,但决不能与任飞龙这样的黑社会头目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升官如靠任飞龙、郑济田这类人帮助,是自掘坟墓。他可以大把大把地花钞票,铺张浪费,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只要不私吞公款,不中饱私囊,纪委和检察院就不会半夜三更敲他的房门。只要不犯重大的政治路线错误,不犯经济错误,谁都拿他没办法。他说:“感谢任老板的热心指点。如果我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任老板的环球娱乐城能让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踏进来吗?感谢任老板今夜的款待。刚才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只能先行告退了。”
不等郑济田等人有所反应,陈光孝站了起来。郑济田说:“生意不成仁义在,陈董事长如此便要走,是看我们不起了。”
“该不是鸿门宴吧?郑局长要留人?”陈光孝的口气尖锐起来,大有不惜撕破脸皮之势。
“真是说笑话了,这样我们真不好意思请陈董事长多喝几杯了。”任刺头笑得有点阴阳怪气。
丁之光心想,如果现在不跟随陈光孝而去,自己的人格必被陈光孝看轻了,而且也会被郑济田一伙把自己小瞧了。越容易上钩,其人的价值越低。今后跟郑济田一伙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郑济田的所谓大哥要挤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