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裤腰带上,随时让匕首刺伤自己的肚皮呢?村寨的姑娘不绑脚带!大家还记得昨天,就是昨天傍晚,二老爷家鞭炮震天响,鼓乐齐鸣,干什么呢?是为了答谢曼丽救他大公子生命,救命之恩哪,非谢不可。怎么昨天是恩人,今天是凶手呢?曼丽如果要杀大少爷,就用不着十五天前那么辛苦把快断气的大少爷抬回来。郞中可以做证明,郞中说,再慢半个小时,他可就回天无术,大少爷只能去见阎王了!”
讲得合情合理,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人不信。台下已经人头晃动,议论纷纷,就连那持枪的村丁也开始交头接耳,偷偷评论了。
“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车虎死的时候,曼丽有可能在场,难道就不允许有人为了救她而杀死车虎吗?即使如此,曼丽也不是凶手。”丁之光越说越大声,简直是理直气壮,“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你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怕人说你无能,连自己儿子的命案都破不了,说你不会治理全村寨,于是也不管车虎是否死得瞑目,随便找个人来顶罪,车虎泉下有知会恨你的!”
这时,有一个政府军的军官走上戏台,轻轻地对站在丁之光身旁的格林逊说:“老板,根据内线报告,师长指名非要活着弄到手的那个女人不在首领府,已被转移。”
“放心,整个村寨围得像铁桶,滴水不漏。”格林逊轻轻地说着。
“就怕自杀,不好交差。”
格林逊身上震了震,看出已着慌了,但强装成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不会的,蝼蚁尚且偷生,那个女人要是会自杀,早就死了七八次了。放心下去吧。”
格林逊与政府军军官的对话,丁之光听得一清二楚,但脸上没有表露什么。丁之光继续说:“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你相信不相信?我还知道车虎胸前的刀口有多深有多宽。”
“有多深?”车意开不信地问。不知不觉间,他被丁之光牵着鼻子转了。
“一刀八公分,一刀十公分,还将胸口拖了一处划伤口。”
“验尸官来了没有?”车意开朝着台下喊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验尸官就是村寨郞中兼职,他从台下人群中走到前排,大声地回答:“报告二老爷,报告乡长,大少爷被刺的刀口情况跟这个年轻人说得一点也不差。”
第四章 脱困(4)
“父老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吧,一刀直刺入胸部十公分,除非武功高强,一般男人对打的时候还办不到。像曼丽这样的弱小女子有这么大的力气吗?如果还有人相信曼丽是杀大少爷的凶手,请大声说话!”丁之光故意朝着台下张望,“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好!谢谢父老兄弟们看出了真相。”
原来丁之光也可以当演说家,当煽动家,不过他自己不知道有这种才能。
格林逊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小小的女孩子会杀了受到专门搏斗训练的大哥,只是父亲一口咬定这个女孩子就是凶手,也就顺从了父亲的意见。为了防止民心生变,这个女孩子是杀不得了。但是,她的未婚夫对案情了解得如此深透,必跟凶手有瓜葛。
车意开也对自己的判断起怀疑了,昨天还把此女尊为座上宾,今日却要拿她开刀问斩,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通,况且还没审问过堂,凭着村丁一面之词就下结论,是不妥的。然而,这个丁之光一定跟凶手有关系,不能让他溜了。他一步冲前,一把抓住丁之光的胸前衣服,眼睛冒出火来了,说:“说!谁是凶手?”
“想知道凶手啦?想不想抓他呢?告诉你吧,凶手先捅你儿子两刀,你儿子倒下后他拔出你儿子身上的枪,为了试这把手枪是否好使,便朝你儿子的脑袋瓜开了一枪,那没什么要紧的,你儿子早就是个死人了,死人挨枪子是不会痛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在场。”
丁之光把车意开、格林逊这伙人全玩在股掌之中,刺刀下尚能口若悬河,令所有在场人刮目相看。格林逊走上前,说:“年轻人,我喜欢上你了。”
车意开抓着丁之光胸前的衣服不放手,重复地问:“快说,谁是凶手?”
“现在你承认冤枉好人啦?”丁之光甩开车意开的双手,“真的想知道凶手是谁吗?放掉她,放掉曼丽,我不仅告诉你凶手是谁,还要帮你抓住真凶!”
丁之光精彩的表演,让格林逊如坠五里雾中,他竟然会问:“你行吗?”
他说后马上明白中套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丁之光拍着胸膛,“抓不到真凶,你把我五马分尸好了。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下命令放了曼丽吧。”
“我会很好地款待她,等抓到真凶,放鞭炮送她回家。”
“不放她,你以为我会帮你抓凶手吗?”
车意开语塞,说不出什么了。
“父老兄弟们,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既然承认曼丽不是凶手,”丁之光把“青天”两个字叫得特别响,“还不肯放人!这样的青天你们相信他吗?相信他会治理好村寨,会给你们带来幸福,带来好处吗?”
丁之光极具煽动性的话果然引起台下村民的轰动,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开始大声附和丁之光的意见,台下开始乱起来了。
想不到局势会演变成这样,车意开与格林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丁之光观察车意开父子俩的表情,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干脆帮助车意开父子搬梯子,好让他俩有台阶下。丁之光朝着台下大声地说:“政府军已经控制了村寨的各处路口,占领了大部分地盘,在石板大道关卡一卡,什么人也跑不掉,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当然不怕我们飞上天,钻入地,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但手续还是要办的,台下哪个有头有脸的大爷愿意为曼丽作保?我就不用你们保了,不帮助抓住真凶,是不会离开青天大老爷乡长大人的。其实我是作为人质来替换曼丽的,谁叫我是她的未婚夫呢。哪个愿意做保人?请大声回应。”
台上台下一下子鸦雀无声,谁敢蹚这浑水,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
“嘿!”车意开冷笑着说,“小子,没人多管闲事的。”
“乡长,”站在台下前排的村寨郞中开口了,“我愿为曼丽小姐做担保。”
军人出身的郞中在村寨是个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他佩服丁之光的胆量、勇气和毅力,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英雄爱英雄,惺惺惜惺惺,这么大的一个村寨只有他一个郞中,而且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医师,只要人吃五谷,就免不了有头痛脑热,这个村寨需要他,村寨中任何人都离不开他。所以,他才胆敢出面做担保。
第四章 脱困(5)
形势已到了这步田地,不顺着竿子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说,格林逊自信,孙猴子本领再大,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他对父亲说:“乡长,放人吧。”
车意开心有不甘,再次抓紧了丁之光胸前的衣服,说:“你有把握抓住真凶?”
“我愿意被你五马分尸吗?”
车意开松开抓住丁之光衣服的手,在台上来回走了几步,无可奈何地朝着台上的村丁挥了挥手,说:“松绑!”
“艾祥!”丁之光朝着台下叫着,他要趁热打铁,一分钟也拖延不得,免得节外生枝。
“到了!”艾祥一纵身跳上了戏台,也是一副好身手。
“把曼丽送回家去!”
艾祥一把抓住曼丽的手,往台下跳。曼丽回过头来,不安地叫了声:“之光……”
“我没事的,不就是帮助抓凶手吗?手到擒来,马到成功!”丁之光仿佛很自信地说着,其实他的心中正波涛汹涌,心海上空刮着十二级台风呢。
曼丽实在不明白丁之光演的是哪一出戏?这一出戏能不能演砸?但自己留着也帮不了丁之光,此地不能停留,只得跟着艾祥跳下戏台。台下的村民立即让开一条道,让艾祥与曼丽迅速穿过人群,跑出大操场,隐没在村寨的巷道中,隐没在黑暗里。
丁之光朝格林逊望一眼,格林逊正抬头一言不发地望着戏台上的天花板,肚子里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今晚真正的较量才开始,这较量不是比力气,是斗智,看看我丁之光与你格林逊,到底谁的脑壳大?也许这没有硝烟的战斗更激烈,更残酷,谁的心态好,谁能保持冷静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走吧!”车意开向丁之光挥了挥手。
“干什么去?”丁之光开始装糊涂了。
“你不是说,手到擒来,可以马上抓到凶手吗?再磨蹭,老子毙了你。”
乡长真的急了,连下等粗人常用词“老子”都出来了。
“毙了我,要找杀你儿子的凶手的目的不是全泡了汤?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临死前还要透三次气呢。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让我压压惊。”
丁之光临危不惧的神色征服了格林逊。这是个可造之材,千金难得的可造之材,此子若不能为我格林逊所用,必杀之!否则,遗患无穷。
丁之光接过婢女递过来的一碗茶水,一口气倒进嘴里,然后随手一扔,瓷碗在台前摔个粉碎。
“现在可以走了吧?抓凶手去啊。”车意开为子报仇心切,一分半秒也等不下去了。
“还用得着挨家挨户去搜捕凶手吗?乡长大老爷,你真的年纪大了成了老糊涂了。”
“你说什么?”车意开怒火中烧,从腰中拔出了手枪。
“现在拔枪是这个世上最笨的人。凶手就站在你的面前,还用抓吗?”丁之光的神态冷静得可怕,也让世人明白,什么才叫“豁出去了”。
车意开真的笨的可以,居然还用眼光朝四周看了看。丁之光弯下腰,从绑腿上拔出把匕首,随手一扔,匕首不偏不倚插在太师椅旁的桌子中间。丁之光说:“匕首上还残留着你儿子的血。其实你也不必怨我,你儿子在我的眼皮底下要强奸我的未婚妻,我要是能吞得下这口气岂不成了绿毛乌龟?所以我杀了他。”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故事似的,其实说故事还需要配上表情呢。
因为丁之光是真正的凶手,所以他才有可能把案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车意开与格林逊都感受到了愚弄。格林逊自我感觉智商比别人高出一等,居然被别人耍得团团转,真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给我绑起来!”车意开像个疯子似的跳了起来,两颗眼珠子突了出来,气喘嘘嘘,仿佛要把丁之光活吞下去似的。
“还用得着绑吗?那岂不多了套手续?”丁之光语气依然不紧不慢,其镇静的神态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好人坏人、恶鬼神魔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五马分尸,不直截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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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脱困(6)
曼丽逃过一劫,丁之光如释重负。今日舍命救红颜,算是报答了她父女的一段恩情。他,一个来自中国的逃亡者,要是没有裕光吉父女的搭救早已命丧黄泉,在阎王殿判官老爷生死簿中的记事栏里,多活的这段日子该记载为“在人间超期服役”了。回想自己的一生,除了这几个月感受到裕光吉父女的温暧外,做人也没有什么意义,活在人间实在是件苦差事。好像在《红楼梦》中有这么一句话:“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不亏不赚蛮好的。并不是说他心中一点牵挂也没有,在那遥远的土地上,他还有两个亲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母亲,一个是刚在学走路的女儿,万一今日失手于格林逊,那就到另一个世界去祝福她们吧。他对绑他手脚的村丁没有任何挣扎的表现。他依然淡淡地微笑,不必动怒,也不必生气,就这么微笑着,要把这个微笑留在车意开父子的记忆中,留在他们的梦魇里,让一个被他们活活撕裂开身子的人的微笑永远伴随着他们一生,应该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也许是村丁们面对他的微笑害怕了,也许是村丁们敬畏他勇敢地面对死亡的精神,因此很小心地把他扶倒,平躺在戏台上,一对胳膊和一双腿由绳索作媒介,与两匹马的大腿接上了关系。整个大操场很安静,村民们也正憋着气,既目睹酷刑产生的成果,又为一个外国来的少年告别送行。突然,一声幼儿尖锐的哭声响起,衬托着这里的恐怖与凄凉。
车意开开始喊出:“准备!一、二——”
看来,今天要以失败而告终了,败就败在自己高估了格林逊的智商,他要是再聪明一点点,决不会轻易地杀了我。丁之光心头飘过一丝忧愁,但嘴角还留着微笑,说不准也变成了苦笑,乃至嘲笑,嘲笑自己自作聪明。不过他眼睛睁的更大了,要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临死前的世界显得格外美好!
“等等!”在车意开“三”字即将喊出口之时,格林逊紧急叫停。
丁之光反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