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对方的肩膀上。
克里冈的呼吸让他感到安心,但却没有任何睡意。抬起头看到的正是普兰提草原上特有的星辰,它们没有闪烁,只是安安静静站着,身上死寂的灰黄色反射不出任何华美的光芒,却也永远不会被改变。
然后草原上下起了雪来。
扎利恩轻轻吹了一口气,让雪改变路线,飘落在克里冈睡眠范围之外,不让那虽然漂亮却无比寒冷的花瓣落在哥哥的身上。那个晚上做的梦就是如此简单,克里冈沉沉地安睡着,扎利恩蜷在他怀里,看着星星和雪。
作者有话要说:
☆、(10)
待到连用来做冰雕的内洞都无法塞下稀奇古怪的礼物时,扎利恩知道自己不得不把这些东西全部空投到克林火山上了。
保守估计,能落到底端,呈现在火龙面前的礼物数量应该是零。
密室中那枚硕大的古代冰已经好好地回归原位,想必克里冈一回到自己的老窝就把它遣送了回来。上面没有捎带任何语言,因为克里冈无法使用古代冰,扎利恩曾经教过他,但古代冰似乎对他天生反感。
加里费斯再次出现时右半边身子都是伤,看着他埋怨的眼神,扎利恩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天他在野冰窑里睡觉,自己本应该醒着的,但不知怎么也睡过去了,野冰窑对着加里费斯就是一顿攻击,差点没把他冻死。
吓醒的土怪飞快地退到洞外,虽然伤痕累累,但他没有吵醒扎利恩,夹着尾巴跑到河边洗伤口去了。
扎利恩为他疗了伤,还免去了他今天本应种下的二十棵树。
怎么把礼物搬到克林火山去是个问题,他可没好心到一趟一趟亲自动手,也不想直接叫克里冈自己来拿,他总觉得兄长会受到无情的包围,然后用一把怒火将自己的森林给烧个精光。
“要我说吧,你就把清单给他算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用没被冻伤的另一边身子睡在扎利恩身边,“他看上哪一份,你再把哪一份带去,对谁都方便。”
“那剩下的怎么办?”
“剩下的就堆在洞外,想拿回去的拿回去,不想拿回去的就自己留着呗。”
“我、我才不要!又不是给我的!”
“那就埋了,烧了,分了,丢到人类的村子里,爱咋咋地。”
“……好吧,反正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早知道这么辛苦,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的。”
“当时你脑子根本就没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社么。”
“哎……”
冰龙低下头,看着蹄子下压着的牛皮纸。
“下不为例,再有来送礼的,我就叫他们统统滚回家去。”
“早该这样的。”
“事已至此你就别说风凉话话了!我还要忍受两次克林火山的烘烤呢,你只是坐在这里享清福。”
“也可能只是一次而已。”
“……什么?”
“我觉得吧,他可是一份礼物都不想要。”
“不可能,这里有许多还是蛮有诱惑力的!”扎利恩盯着清单,自顾自点了一下头。
但是加里费斯一语成谶,克里冈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还没听自己弟弟开始念第二个礼物,他就直接下了命令:
“都给我烧了。”
“……”
用五根人类手指抓着大大牛皮纸的蓝衣青年看了一眼对方,看了一眼牛皮纸,接着又看了一眼对方。
“你说什么?”
“我说都给我烧了。”
“……连这个水晶球也不考虑么?我听说它可以捕捉每天晚上第一颗星星的光,而且我试了一下,似乎是真品。”
“那就给我踩碎。”
“……”
青年摇摇头。
“我不知道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翅膀还疼吗。”
克里冈打从赴约以来,就没把视线从自己弟弟脸上移开过。他对弟弟带来的消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所有出现在自己领地范围内的所谓‘礼物’,也被他一把火解决了。
“……”扎利恩没打算放弃自己的坚持,“……可是那个水晶球……”
“给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嗯……不疼了……”
扎利恩低下头,继续从牛皮纸中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名字。
“还有这个匕首,他们说……”
“给你。其他地方呢。”
“都不疼了,都不疼了,你忘了我是谁?对了,还有这个,据说是三叉戟的一部分——”
“都是你的了。都不疼了?”
“嗯?啊,当然?”扎利恩莫名其妙地看了对方一眼……
嗯……
唔!!!
等等!他不会说的是那个吧——?他不会说的是那件事吧——!?
“不疼了!都不疼了!我说不疼了就是不疼了!!!”
“行。”克里冈倒是一脸泰然,根本没打算逼问,“听说你前段时间,把东北方的小森林分给了人类,是么。”
“……嘛,和平共处一向是我信奉的原则,反正先礼后兵总没有错。如果他们连敬酒都不愿意吃,就没有理由来怪我了。”扎利恩露出一抹笑,对上兄长的视线。
克里冈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头疼。
这里离克林火山非常之近,所以他受到的影响并不大,那座活火山有着和自己主人一样暴躁的性格,每隔一刻钟要小小地喷发一次,热风的余波可以扫到这个范围。扎利恩就糟糕多了,他不得不用蛛丝冰在自己大脑的周围绕上三十圈,用以抵御烈火带来的疼痛感。好在他的自愈能力已经全部恢复,马力全开的话,在一个时辰内变得舒服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接下来便是毫不陌生的寂静,周围有些贫瘠,连蛐蛐的叫声都没有。
扎利恩低头盯着手中清单,却发现自己没看进任何一个字。克里冈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说点结束语,然后各走各路的,但他什么都没有讲,不知为何,扎利恩也没有催。
“那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青年把羊皮纸仔细地卷起来,那位站得离自己有些远的男人轻轻歪了一下头,没有移开视线。
“我稍微了解了一下百鬼狂欢。”
男人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等着他讲下去。
“……听说在那里,找到门当户对配偶的几率很大……?”
“自然比四处游荡大得多。”
“你都去了那么多次,没有看得上眼的么?”
“……”克里冈停下手中的动作,稍微站直了些。
“我不想谈论这个。”
“那……”
“那什么。”
“那……那个……”扎利恩手中的牛皮纸已经好好地卷成了一扎,但他还在不停地转着自己的手,“就是那个……那个啊……”
“那什么。”克里冈再次眯起眼睛,猜不出弟弟话中的话。
该死!!他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你有没有在最后三天放浪形骸过,这样的问题他要怎么问出口!?
“那个……嗯……其实也……没……没事了……”
“你是想问关于乱交的事?”
‘啪’一声,皱巴巴的羊皮纸掉到地上,好不容易卷起来的边边又散开了。
扎利恩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他缓缓地弯下腰,又缓缓地将卷轴拿起来。曾经连发情这种事都可以信口聊开甚至亲手帮对方处理都不在话下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慌张,他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而且现在他的脑子也不太给力,光顾着处理头疼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不、不可以问吗?”他强迫自己再次抬头,却没发现下巴抬得太高。
克里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急着回答。
“你对那个环节感兴趣?”
“我——我才——我咳咳——”扎利恩舌头打结,咳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下巴,“——对、对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像、像我这么喜欢玩的人,没理由不去体验一下吧……”
话音未落,克里冈就走了过来,火的感觉跟着他移动,热浪像墙一样打在扎利恩脸上,逼得他后退。
但是兄长走得更快,一会儿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得不在脑前叶大量释放自己的冰汽,才没有被灼热所伤。
“你说真的?”
克里冈问得很轻,让人很难相信他那么厚重的声音能发出这么轻的音节。扎利恩看着逼近自己的两束红光,心脏狂跳不止,跳到他都快烦死了的地步。
“……说……说着玩的……”
他能感觉到克里冈呼出的气,那火热差点烫伤他的皮肤,他却没有躲。
“说着玩的就好。”克里冈也没有移开,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力道之大以至于十指相互陷进了肉里。靠得如此近,却无法像无法之地中一样碰触对方,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忍住,有时候想想,还是由衷佩服自己的自制力的,这么多年他竟然都硬生生忍下来了。
除了西泉之战结束后的那一次。
“那……那你呢?”青年开口问,“你有……有没有……”
“一次。”
“……”扎利恩的瞳孔骤然紧缩,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当下只想大吵大叫或者撒腿就跑,却不知道把这种没来由地撒气冲动归咎于何种理由。刚想背过身去的时候,克里冈维持着极细的语气,将想要逃开的他轻轻拉回来。
“我答应你,不会有第二次。”
“——什——我先声明啊!那是你的事!玩玩怎么了,谁没玩过啊,自己开心就行了呗。根本没有必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
“喂,我说了,不关我的事……”
“我答应你,查理,”克里冈伸出头去,薄薄的唇只差那么一点就要碰到扎利恩的嘴角,让他收回滔滔不绝的取闹,不敢动弹,“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好么。”
哥哥很好闻的味道在鼻腔中扩散,沁入胸腔和骨头中,扎利恩悲哀和愤怒的感情就这样瓦解融化,耳边只有低沉的嗓音和血流的冲击声。
克里冈每次对自己许下的承诺都像一把沉重的枷锁,不是因为他从来不曾兑现诺言,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失信过,这种绝对的信任感越是累加,对其有朝一日也许会被打破的恐惧就越是巨大,那股恐惧和因信任产生的期盼合二为一,变成背负不起的压力,压得扎利恩喘不过气来。
脑中的刺痛剧烈地折磨着他,但被火龙身上味道蛊惑得神魂颠倒的人一点儿也不在乎。他觉得现在就算兄长伸出手来,黑色的火焰舔上他的脸庞,他也不在乎。就算黑色的尖爪再次划过他的双腿,将他抓得遍体鳞伤,他也不在乎。
“……好……”
这一声用气息说出的‘好’,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见,但余光中能看到兄长轻轻闭上了眼睛,显然他是听到了。
火气在一瞬间从他全身抽离,刚刚侧过身就能碰到的火龙已经退开到十米开外了,深深压进肺里的冷空气碾着扎利恩的气管,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呼吸,他哮喘一般地吸着气,剧烈地咳嗽着,火焰留下的后遗症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白雾。
低着头的克里冈并没有好到哪儿去,那冰片来回锯着他,几乎能把头颅劈开。背在身后的手被抓出了血,好在注意到的第一时间就用火舌将其烤干,才没有让太过明显的血味在空气中播散。
已经和一个月前完全不一样了……
扎利恩在又一阵猛咳中想着。
这才是现实……它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
蓝衣青年的喘息声弥漫在布满不详灰烬的空中,克林火山送来的震波让空气中的水分都带上了火的味道,虽然这种描述非常怪异,但那就是真的。
冰制的两片铁甲从扎利恩的耳后长出,在他乌黑的发丝中左右穿行,相互缠绕,结起白霜,开出蓝叶,牢牢地锢住主人的前额和后脑勺,在微弱的阳光下发出冷冽的光。
这顶‘冰王冠’他已经很久没有戴了,这曾经是他抵御头疼的最好防具,但一直给人很招摇的感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冠上了‘王冠’之名,虽然说的人好像没什么恶意,但扎利恩就是觉得这是一种嘲笑,那之后他要么忍着不用,要么干脆不见克里冈。
灭世者把紧紧相扣的双手松开,抬到面前,按了一下眉心。
“我都快忘了你那顶王冠了。”
“……我自己都忘了。”
扎利恩无奈地碰了碰波浪一样的饰品,“平日里没有什么用得上它的地方。”
“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要漂亮许多。”
“如果你想嘲讽我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做得更好。”
“……”
“哼。”扎利恩将羊皮纸小